季劫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来。
管家父母有晨练的习惯,起得早,一般四五点钟就做好早饭,然后去外面爬山、打太极拳,中午十二点才回来。季劫从别墅的后门出去,准备到管家吃早饭。
他走出去两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回头看了看,就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男生,坐在花园里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头发还在向下滴水。
“……”待他看清那是谁,季劫暴躁了。那是本该在昨晚离开的管天任。
管天任不知是不是一直坐在那里——好吧只要想想就知道肯定一晚都坐在那里淋雨。
这人是蠢?还是太聪明?
季劫觉得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词特别适合形容管天任。如果管天任想靠这种方式让季劫心软,肯定没用。
季劫慢慢走到管天任面前,用膝盖碰了碰他的手肘,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管天任一动不动,整个一雨人。过了一会儿,试图撑手站起来,他靠在墙上,低头不敢看季劫,开口时冻得声音都在哆嗦,管天任道:“……我马上走。”
“我问你刚才为什么在那里。”季劫问得咄咄逼人,一点情面都没留。
管天任沉默了,低声说对不起,然后转身要走,被季劫拉住手腕拽了回来。
季劫出门时已经不下雨了,因此即使没带伞身上也是干爽的。管天任躲着,除了手腕,不想让身上的雨水沾到季劫身上。
季劫摸他手腕,冷得不像活人,他说:“我昨晚让你走,你没听见吗?这里是我家。”
“……”
“我说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揍你,你以为我不敢?”
“你揍吧。”管天任突然反手握住季劫的手腕,眼神甚至有些凶狠,“难道我能一辈子不见你吗?不可能,你想揍就揍。季劫,我昨晚一出家门我就后悔了!我跟你说你别想……你……”
管天任还没说完,季劫就拽着管天任来到别墅,力道有些凶狠,动作粗鲁,似乎真的是要把他拖到家里痛打一顿。
然而最后季劫只是把他带到浴室,将管天任摔到浴池里,打开热水让他洗澡。
管天任的衣服都没脱,用手挡着水吸气道:“烫,烫。”
路上没说完的话也顺势说了出来:“季劫……你别想甩开我。”
“洗你的澡吧。”季劫拽住管天任的衣领,说,“你都能甩开我,我反而不能甩开你?这是什么逻辑,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季劫说完转身向外走,管天任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水呛了一下,一定要跟着季劫。
季劫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道:“好好洗澡!我——我去你家吃饭。”
说完关上浴室的门。
季劫走进管家大门时,管家父母刚要出门,季劫迟疑着看了他们一眼,道:“管叔叔,阿姨,要不今天别处去了?”
“嗯?”管家父母一愣,问,“怎么了?小季,为什么啊?”
“……”季劫想了想,说,“因为管天任回来了。”
管天任洗澡极为迅速,也可能是季劫吃饭慢,反正季劫还没吃完,家门就被敲响了。
管家父母极为激动,一个个凑到门前争着要开门。他们想儿子啊,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跑到别墅里找管天任,但听说他在洗澡,就忍住了。没想到这么快,两人一边开门一边发出猴子一样激动地欢呼声,看见管天任的时候眼睛就湿了。
这七年来管天任不联系季劫,也不联系家人,管家父母急得上火,只能通过不规律的大额莫名汇款来判定管天任到底出没出事。
管妈妈哀嚎一声,扑到管天任的怀里,用力捶打儿子的肩膀,问:“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管天任反搂管妈妈,说:“我想的……我想早点回来……可我怕我回来时没头没脸,让你们担心……”
管家父母当然不在乎儿子会不会有出息,管妈妈痛哭几声,擦干眼泪带管天任进来吃饭。
季劫默默往碗里夹菜,没说话。
管妈妈问:“你是昨晚回来的?”
管天任‘嗯’了一声。
管妈妈怒道:“怎么先去打扰小季?你知道人家小季工作多忙吗?”
在管家父母看来,高收入者工作都忙,尤其是见识到季劫刚工作那几年的拼命状态,即使现在季劫一天里有半天躺在别墅里看电脑,做健身,管家父母过去打扫都不敢弄出太大声音,平时说话恨不得都要往下降三个调,生怕吵着季劫。
管爸爸皱眉打断管妈妈的话,道:“好啦,孩子怎么做都有自己的原因,刚回家,你别骂天任了。”
一开始管爸爸因为管天任的性向问题恨不得教训教训他,可孩子从小到大都乖巧懂事,突然让他们下手也下不了啊。
管爸爸递给管天任碗筷,说道:
“本来我还想揍你一顿。但看你这幅模样,就知道小季已经提前替我们出气了。我们就不再追究,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反省,听小季的话,听到没有?”
管天任低声应道。
季劫正在吃饭,听到他们的话一怔,于是抬眼看了看管天任,发现管天任昨天摔得鼻青脸肿,嘴角都破了,头发没梳,湿漉漉的,手上都带着一大块擦伤,看上去格外可怜。
季劫:“……”
虽然他确实是想教训管天任。但那个伤真不是自己弄的啊!管爸爸是不是想错了什么……
不过季劫也懒得解释,低头继续吃饭。
管天任也没多说话。虽然他有心要和季劫联络感情,但在家里,在父母眼皮底下,他胆子还没那么肥。
管爸爸看着管天任,轻轻叹了口气。
他发现管天任身上穿的还是季劫的衣服。
吃完饭,管天任主动收拾桌子刷碗。季劫则准备回别墅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临走前,季劫发现管爸爸看自己的眼神……
……好特别。
第56章
季劫回到书房,戴上自己度数并不太高的眼镜。季劫是在高二那年戴上眼镜的,那时季文成还在羁押期,管天任在浩瀚书海中找了许多有关季文成的案件,做出标记给季劫讲,一有时间两人就去借书,了解案情,还到王律师家里找资料。案宗很厚,有时一个案子光案宗就有二十多卷,更有甚者堆满整个房间。季劫本来不是爱看书的性格,那段时间都不得不沉下心,仔细了解那他原本并不了解的事情,然后就戴了眼镜。
那段时间季劫并不是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管天任。他会提前看一遍,把重点内容圈出来,让季劫安心出去,了解外面得到的有用信息。
想到管天任,季劫一怔,捏了捏鼻梁,心说怎么又想到了他。
可越是觉得不能想,思路反而一直往那边飘。季劫心说那时候管天任多好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陪着自己。回首过去,季劫都觉得那时的他够激进,够忤逆,只要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发脾气。多亏管天任能原谅他——……等等,不能再想了。
季劫翻开笔记本电脑,看上面的资料,勉强沉下心,开始工作。
工作效率竟然很高,季劫一直工作到十二点,但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突然身后有人很轻地碰了碰季劫的肩膀,小声说:“季劫,吃饭了。”
正集中精神的季劫被这样一声,立刻惊到,双手一抖,差点点错,于是转身有些凌厉地问:“谁让你进来的?”
管天任也惊了。他以为自己说话声已经够小,没想到还是吓到了季劫,连忙伸手捂季劫的心脏,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感觉季劫心跳的很快,抬头有些惶恐地看着季劫。
季劫甩开他的手,道:“我没让你进来。”
他看了看门,又问:“我锁门了,你怎么进来的?”
房子租给何静后,别墅的钥匙就都在季劫手上了,管家父母尊重季劫的隐私,平时有事进来都敲门,不会像管天任这样。
管天任很古怪地看着季劫,道:“……是你给我的,你忘了吗?”
“……”七年前管天任还没走的时候,季劫已经完全把管天任当媳妇看了,钥匙早就给了他。管天任走得莫名其妙,季劫也没来得及跟他要,时间一长,就给忘了。
季劫伸手拽了拽头发,说:“那你现在能把钥匙还给我吗?”
管天任深深呼吸,努力保持冷静,可看季劫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坚定地说:“不能。”
“……”季劫被他的厚脸皮气到了,于是一边关电脑一边站起身,说,“好,你厉害。那我走了。”
“你别总拿走吓我行吗?!”管天任死死拽住季劫的手腕,“我不愿意你走,你别走行不行?!”
季劫更怒了:“不行,管天任,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他伸出一根手指戳管天任的肩膀:“你这七年干了什么好事?你敢跟我说我就敢不走。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讨厌你,多讨厌跟你待在一起,多——”
季劫还没说完,管天任就伸手搂住季劫的脖子,全身发抖地说:“你别说了。”
季劫这才发现管天任穿的竟然是自己的衣服。
以前都说季劫人长得高,太瘦,看着让人心疼。可什么时候还是,管天任可以穿季劫的衣服了呢?肩膀那边还撑得起来,腰腹左右竟然还显得空荡。那可是季劫的衣服。
在季劫印象中,管天任还是那个一蹲下去肩膀的衣服都被撑得透明的小胖男孩,一转眼他们俩都长大了。
管天任变化那么大,变化又那么小。
被搂住脖子的季劫下意识往后退,有些愤怒地喊道:“你要亲我吗?”
管天任低着头,喘气声很大,他说:“我很想。……可我不敢。”
“……”季劫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管天任这样示弱。何必呢?你又不欠我什么的。
管天任只是七年没联系自己而已。杨怀瑾没联系的时间更长。可如果杨怀瑾现在在他面前,季劫肯定不会像对管天任这样。他说不定会先给杨怀瑾一拳,狠狠揍一顿,然后紧紧抱住对方。
以前季劫从来不相信‘爱之深责之切’。他觉得爱是包容,是原谅,是妥协。可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东西多了,越来越觉得这句话有合理性。
如果不是当初太喜欢管天任,他为什么现在迟迟不想原谅?归根结底,是想……
……是不是想让管天任吃点苦头,以后再也不敢了?
季劫觉得自己不能多想。想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管天任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季劫的软化。在他心里季劫还是那个极其刚正,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小男孩,几次听他话说得绝决,心脏都像被人攥了一把一样疼。他紧紧握住季劫脖子后面的衣领,半晌才松开手,替他整理好衣领,道:“我们去吃饭吧,爸妈都做好了。”
季劫吃完早饭后,管天任就被管家父母弄到沙发上来了三方会审,把管天任这些年做的事情都问了个清楚。
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季劫,却能告诉父母,父母会理解他的苦衷。
管家父母听着管天任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一边惊讶一边心疼,默默抹眼泪,哀叹一声,道:“这些……还是不要告诉小季的好!”
一边心疼儿子的遭遇,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管家父母听得出来管天任言语中苦涩的想念,就试探性地问了句:“天任,你现在还喜欢小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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