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以北 作者:张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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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怕死的人比什么都可怕。
“妈的!白子清的儿子也是个疯子!我这件皮衣两万块呢!下次找你要二十二万!给我等着!”
骂完,追债的人们离开了,而头脑发热的水北追到了门口,把手里的锯条往他们逃离的方向扔去,骂道:“草你妈的!给爷爷我滚!”
然后,水北走了回来,而我和外婆以及母亲安静的看着水北,像个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
水北才走几步,回过神的来的外婆冲上前,抹着水北那双长着倒刺的手,抬首看着已经长到八尺有余的水北,问道:“水北啊,有没有受伤?”
水北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身后那个被砸的破破烂烂的家,没有说话。
良久,水北压低了声音,低着头,看着外婆,道:“奶奶,爸爸他欠的钱,以后我来还。”
闻言,背对着我的外婆似乎哭了,只是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拍了拍水北的双臂,笑道:“傻孩子,要还也不需要你来还。”
确实,水北本来就是被大舅从路上捡回来的,虽说父债子还,但是水北没有必要给大舅还钱。只是这件事情,我们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水北说过。
那天,生怕追债的人再来找麻烦,母亲领着我和水北回了家。到了我家,水北怯懦的看着我母亲,而那天母亲似乎也累了,没有朝水北怎么样,只是从衣橱里取出了我的衣服,给水北,让他赶紧洗澡睡觉。等我洗完澡出来,水北侧卧在那张我睡了很多年的床上,翻着我放在床头的那些书。
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喝水,整个人都静不下心来,而水北坐了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了床头,道:“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住了。”
“确实好久没有住在一起了。”我回答道,却不敢回头看水北一眼。
水北这些年是越长越漂亮,浓密乌黑的细眉,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和欧洲人一样高挺的鼻子,以及薄如花瓣的嘴。我一直都认为,水北的生父和生母应该是一对漂亮的夫妻,不然不可能把水北生的如此水灵好看。我喝完水,把水杯递给了口渴的水北,待水北喝完水,他便钻进了被窝,安静的躺在靠墙的那一侧。我站在写字桌前,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设置好脑中,便掀开了被子,钻进了被窝。
“明天我七点要上早读,睡吧。”
我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关掉了灯,侧身背对着水北,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身旁的水北不停的在翻身,看起来他似乎睡不着。终于他没动静了,我以为他有了睡意的时候,看着天花板的他问道:
“哥,你睡了吗,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闻言,我只好翻过身,看着那睁着眼的水北,那张浸在月光里的侧颜。
“说。”我闭着眼睛,说道。
现在想来那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和水北两个人安静的单独呆在一起,推心置腹的谈话。
“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水北这么问着,侧过身来,伸出手,揽住了我,像小时候抱着我睡一样。
我能感受到他十分的不安,好像看到他那个不停颤抖的灵魂,以至于我没有嫌弃的推开他,只是让他抱着。
我摇了摇头,用手摸了摸他皱着的眉梢,说道:“不,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可是姑妈好像很讨厌我。”水北说着,语气里带着委屈。
想起父母为了大舅妈争执的事情,我只是叹了口气,承认了这样的事实,道:
“好像长辈都不太喜欢你。”
水北闻言,没有说话,良久,他用那双眸子盯着我,问道:
“哥,你要去哪上大学,将来要当什么呢?”
“还没想好的,到时候考到哪儿去哪儿。”我回答着。
“留在苏州好吗?你去了外地,我真的找不到说话的人了。”水北说着,似乎是在央求我。
确实,全家能和他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的人,也只剩我一个了。
“我尽力啊,苏大的分数线很高的。”
我回道。“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的。”水北说着,便开心的笑了。
“我长大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去一个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水北说着,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那天他擦了桃子味的洗发精,动一下,我就能闻到他头上那股甜蜜的味道。
“很远的地方是哪儿?”我反问道。
“北极。”水北解释道,然后他伸出手,在空中画着世界版图,然后指着他所画的“地图”的一角,道:“就是那个撅出来的,永远都是白色的一块。”
反正,我知道水北他要去北极那个地方了,我没有吱声,心想这个小孩子为什么连理想都那么的让人觉得悲伤。
“当然,你要是想跟我去,我就带你一起去。”水北说着,好像要拉我入伙一样。
“那么冷的地方,我才不想去。”我回应道,然后闭上眼,准备睡觉。
水北看到我闭上了眼,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只不安分的脚挂在我的腰上,整个人像个粘人的树袋熊,搂着我的脖子,喃喃道:
“山南,你长大了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根本不需要去那种地方。”
“哎呀,你烦死了,快闭嘴!”
我说着,用手捂住了他那张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嘴,而他只是咯咯咯的笑,然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像个不安的小团子,整个人都埋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今天是个阴天,苏州的雾霾越来越严重,原本对面看得清的那栋大楼,现在在我眼里也只剩下一个轮廓了。喜喜推门进来,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重复着每天她要做的事。她把药准备好,将花瓶里的水换了,然后和我隔壁床的郭老打了个招呼,便挪了个椅子坐在我的身边,陪我说话。我将日记合上,将淡粉色的日记和一只英雄牌的钢笔捧在手里。
“山南,我们结婚吧。”喜喜低着头削着苹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阿?”我一愣,惊讶的看着一向性情冷清的喜喜。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把事情办了。”喜喜说道。
“合约里没有这一条,再说了,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你嫁给我干吗?”
我反问道。
喜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我手里的日记,叹了口气,道:
“别再拿过去折磨你自己了,我拜托你了。”
闻言,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傻笑,看着一旁泪眼婆娑的喜喜,道:
“傻瓜,你怎么连恩情和爱情都分不清楚呢?”
喜喜抹着脸上的泪,还是以一贯清冷的声音回答着:“我还没有蠢到恩情和爱情都分不清。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听医生说你的情况也在好转。所以,山南,等你好了,我们去领证,然后结婚。”
我摇了摇头,而喜喜看着那张被我放在床头的照片,哽咽着,道:
“我只想你认清现实,然后好好活下去。看着你这样,我也难过。”
顿了顿,她捧着那张已经把妆哭花了的脸,道:“别去北极了,水北他也不希望你去北极。”
“北极太冷了,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在那,我不放心。”我说道。
话已至此,喜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例叮嘱我把药吃了,自己背着包去上班了。等喜喜走了,我还是依旧趁人不注意,把药攥在手里,丢进了马桶,看着抽水马桶又一次替我把药吃了。
毕竟,北极那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
☆、不良少年
水北的叛逆期来的比较晚,一般来说男生的叛逆期是处于初二初三那个阶段,可是当水北上了高中之后,才开始他的叛逆期。
他叛逆期的时候,外婆家基本上每天都是鸡犬不宁,大吵大闹,后来,我听当时的外婆说,他经常夜不归宿,外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水北高中的时候是个不良少年,我看到那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他跟别人打群架时,我大二他高一。
当时,我在苏州大学的法学院念本科,法学院在十梓街上,走几步路就能到水北的学校。那天寝室舍友们约我去后庄吃烧烤,然后去观前唱歌,那会我忙着准备考试,拒绝了他们,一个人从十梓街的大门往外面走,打算去十全街上吃日本料理。
星期五,高中一般会提早方旭,我走到水北他们学校那边的时候,看到高中那边围着一圈人,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道发生额什么,只是有几个穿的时尚,嘴里不干不净的小流氓嬉皮笑脸的往前面走。
那种人以前在我们班被称为“小混混”,就是整天在班级里捣乱,不好好读书,学着那种黑社会,整天都觉得自己特别屌的傻逼。
当时,那几个小流氓他们特别的兴奋,我几乎都能看到他们体内的狂躁因子上下跳动,几乎要冲出体外。
“妈个鸡,好久没打群架了。”
一个小流氓说着,身手利索的从那条吊裆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香烟盒,从里面取出香烟和打火机,在那抽烟。
从他抽烟的架势来看,我就知道那人绝对不会抽烟,不过是抽着给人家看的罢了。小混混就是那种人,整天耀武扬威,无非就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让别人认为他们很厉害很屌,让别人畏惧他们而不是敬畏他们。
通常我对这种小混混的集会和群架事件都是懒得去管的。
不过,因为那天的发生地点是我的母校,是水北现在读的中学,以至于我还是跟着那些小流氓上前,去看看到底什么状况。
一圈又一圈的人围着,有那种打扮的乱七八糟的,脸上画着妆的女孩子停驻在一边,用手机录着实况,也有那种乖乖学生躲在很远的地方,低头窃窃私语,总之那时候在场的人都很躁动,跟我当年高考完大伙一起撕书扔作业的感觉一样,狂欢喧闹。
我好不容易挤进了稍微靠里面的位置,然后只听身边两个水北中学的女生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道:“听说是我们学校一个人惹了五中的人,五中的人现在来找事来了。”
“我草,谁这么屌阿?”另外一个女生问道,而那个嚼着口香糖的女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校门口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停了很多辆电动车,一大群穿着五中校服的人站在电动车旁边,面对着我们学校的校门,而水北学校的学生则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当时,似乎是水北他们学校一个混的还算有头有脸的人走了出来,问了那个带头来打群架的人几句,便转过身问着水北学校的,大叫道:
“哪个是白水北!给我出来!”
白水北!听到这三个字,站在一棵树下的我整个人都愣了,原来那个领头的人找人要群殴的,是我弟弟,水北。
可是,水北才高一,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做,心想要不要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些不良少年弄走,亦或是赶紧去叫学校的老师来,可是,我又站在水北的角度想,怎么样,这是都要归咎于他,若我去叫了老师,轻则警告,重则劝退。
我环顾四周,在人群里搜索水北的身影,心里希望他能逃过一劫。
可是,那时候的高中生实在是气血方刚,再加上水北那种乱七八糟的性格,他还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回答道:“我就是!”
当时水北把校服脱了,穿了件白色印着英文字幕的的T恤,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整个人又瘦又长,跟对面几个胖墩比起来,他看上去真的很弱。不过,当时他抽离抄着一把锁电瓶车的铁索,就是那种可以弧形的,头是铁制的缩,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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