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男孩》by猫灵魂

 

温馨(现代)

 

（1）

房间布置得分外温馨，蓝色和白色作为主色调，采光极好，宽敞，明亮。

两张皮质的米色沙发相对放置，面前摆一张茶色玻璃的桌子。靠墙的角落是巨大的黄红蓝三色书柜，上边放些许白皮黑皮的专业书籍，空调，电脑，宽敞干净的卫生间，落地玻璃窗，几幅抽象臆想画。这就是屋子的全部摆设。

刘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偌大的房间只能听见铅笔在纸上刷刷的摩擦声，刘查长时间不说话，只是低头玩着手指。

过了很久，刘查的手指似乎能看出花来。

“我是同性恋。”他说，又抬起眼睛瞄了瞄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表情专注，身形修长，两腿交叠，将写字板垫在腿上写字，听到刘查的话嘴角抽动了一下：“同性恋不是病。”

刘查抬起头来看他，300度近视却坚持不愿意戴眼镜，眯起来的样子，眼睛狭长得像一只猫。

“同性恋一般为遗传，由染色体决定，自己无法改变，我也改变不了。你仅所能做的是向我倾诉，我所能做的是对你开导。”男子将写字板颠倒一个方向继续奋笔疾书。

刘查点点头，又说：“但我初恋是女生。”

男子顿了一下：“那你现在有喜欢的男生？”

刘查摇头。

“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同性的。”

刘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玩手指：“我对男生勃起了。”

“那也不一定是同性恋，青春期的男生总会躁动，这是正常范围。”男子用笔尾敲了敲太阳，英俊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刘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觉得不是滋味，说：“那就假装我是同性恋，我得跟你聊够三千块的内容。”

“……”石渊有些懵，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医生见过不少精神失常的患者，这样的年纪，又那么冷静的，还真是第一次。一切都能看得那么开为毛线要来见心理医生。石渊心里吐槽。

“同性恋者普遍优秀，帅气，多金，高智商。喜欢男人或者女人这只是一个概念，你不曾因为你生而具来的设定而伤害到他人什么，想想那些老光棍，他们甚至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石渊说得漫不经心。

刘查突然眼睛放光，闪亮亮地看着石渊，石渊心里有些发毛，说话声音渐无，刘查说：“你是同性恋。”

石渊眼角微微一抽：“……”

刘查无视他的表情：“条件你很符合，并且叙述时表情看起来很自豪，很骄傲。”

石渊：“……”

刘查：“……”

石渊：“你要开导我吗？”

刘查：“你要付给我三千块心理咨询费吗？”

石渊感到挫败，对方只是个高三的学生，为啥总感觉被他牵着鼻子跑……

“刘查，跟我说说你对同性恋的看法。”石渊换了一条腿交叠着。

刘查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对自己有看法。”

“同性恋需要背负，比如说家人的反对，外人的眼光，没有同类的寂寞，见不得光的情爱。”

刘查皱起眉毛，一张干净无波澜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思考了很久，石渊一对墨黑色的眼眸紧盯着他的表情。并不催促他。

过了半晌，刘查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他：“你是要开导我，不是要让我想不开。”

石渊笑起来，整张俊脸格外闪耀：“我看你的问题就是看的太开了。”

刘查：“……”

石渊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答问题。石渊感觉得到，这孩子的问题不是出在喜欢同性这一点上，无波澜的表情，冷静理智的头脑，成熟的心智，眼中压抑的深沉墨黑色，种种的，让人不断想去探究，想去解开那一个个心结，想去了解他。石渊叹了口气，心理医生的贯病又犯了。

“我的父母在很远的地方居住。我与他们的联系是一串银行账号和密码。”刘查道，表情落寞。

“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怎么看我，怎么说我，这些我无法改变与我无关。”

“外国同性可以结婚。”

“而同类。”刘查抿了抿嘴角，眼睛直直地看着石渊。石渊突然心里痒痒。刘查不是可爱型的男孩，相反很理智，表情淡漠无波，不时露出别的表情便让人感到莫名心痒，总想摁到怀里揉来揉去。

石渊轻笑一下：“你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你喜欢同性，你根本就不在乎你自己和别人是怎么想的，你把自己阴暗的一面封印在你的内心里，你甚至不让自己出现负面情绪却不知道那种情绪常年得不到发泄不断叠加。如果你只是想谈那个问题，我很抱歉我们应该谈不到三千块。若是你想听听其他的建议，那么你可以听到不止三千。”

刘查愣住，又用眼睛锁定着石渊仔细打量。石渊低头笑笑，继续手上的工作，礼貌地不去与刘查对视。刘查是个不会表达感受的人，他的内心世界很单一却也很深沉，无人询问也无处表达，这让他的情绪积压在心中导致面部不会便显出与他心中所想相符的任何表情来。甚至连他自己都去抗拒内心。

心理医生是个可怕的存在，会窥视内心，知道你最柔软的地方在哪里，会洞察表情，找到你深藏的第二人格。更可怕的是像石渊这样的心理医生。明明知道对方有不能让人触及的地方，却偏偏要刺激你，偏偏要把你刺激出病来，然后再开导你，安抚你。石渊的理论是根治。对于某些患者来说，这样直接的方式却可以把人逼疯，前提是把握得不好的话，但是事实证明，石渊的这个度把握得非常精巧。

刘查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原来自己内心还真有个阴暗的自己。但是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刘查是个对自己对他人完全不感兴趣的人，有人称作逃避，可他却是淡漠。

“算了，”刘查站起身来，在旁边拿起他的白色单肩帆布包，“我觉得三千块有点冤。”

“如果十天之内你克制不住自己的挣扎又想来找我谈谈，那么说明这三千块花得对你有效果。”石渊在纸上画上最后一笔，递给刘查。

刘查接过，竟是一副画，看得出精巧的画工，却潦草。所画的是一个辽阔的洞口，洞口的黑暗部分线条凌乱，看着很难受，怕是有强迫症的人是不愿再多看一眼的。洞口正中间是一个少年的背影，渺小模糊，在混乱的黑色的若隐若现，以比例来看，洞口便如海啸一般庞大。背影犹豫不前，前方是一片虚无，人影动起来，刘查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

“你画的是什么。”

石渊说：“感觉。”

刘查：“？”

石渊解释道：“你从进来，到坐下，沉默，玩手指，打量我，与我对话，内容，表情，心理状态，思考，包括你站起身拿起书包的动作，这一切所给我的感觉。”

石渊对画画很有天赋，曾经也学画画，画是可以表现情绪，心里的媒介，很多优秀的作家用画来表现他们的心理状态。而石渊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他会用画来变现他的患者的心里状态，事实证明这样的方式很有效。

“这画让我不好受。”刘查诚实地说，将画对折一下，放入自己的包里。

“希望还能下次再见。”石渊笑着跟他挥手。

刘查转身就走。刘查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衬衫，可以看到里面灰色的素色体恤，一双崭新的经典款阿迪达斯球鞋，干净得是小女生梦中的白衬衫男神形象。石渊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将自己装扮成不易接近，其实渴望温暖渴望触碰的仙人掌男孩？石渊有些想笑，舔着尖尖的虎牙。

刘查走后不久石渊叫来助理，是一个高瘦的女子，名作温玉。

“那孩子预约了？”

温玉思考了一下，立刻想到那个干净得像清新薄荷一样的小男生：“没有，自己跑过来的，正好你有空，就给安排了。”

石渊点点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又扭了扭脖子：“一个高中生来看三千块一个钟的心理咨询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而且还是付现。”温玉补充道。

“……”石渊摸着下巴沉思，“真是个古怪的小孩，一定是某二代。”

想罢蓦然一个抬头，露出虎牙微笑：“成了，温香软玉你在这儿坐镇，朕回去睡一觉，美国时差还没调过来呢。”

都说了不要叫温香软玉啊！那么内敛的名字怎么到你嘴里就那么酸呢！温玉在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只能抽搐嘴角：“您走好！”

石渊没心没肺地打着哈欠，举步就朝外走，经过温玉时还不忘揉乱了她盘的一丝不苟的头发。

 

（2）

刘查生活平静地过了一周，独自住在宽阔的别墅，坐上半个多小时的公车去学校，不跟谁说废话，太无聊的课会睡一觉，起来便拿起笔写作业，老师找谈话的时候一声不吭，在饭堂打着每天都一样的菜色，手里不离一瓶农夫山泉，自己走路的时候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带上。晚上回家自己给自己做一个简单的西餐改善伙食，不去上晚自习，自己看看书，看看电影，然后睡觉。

这样的生活不断循环。而最近常想起那幅奇怪的画，迫切想要知道通往何处，想要知道画中男孩的抉择。

刘查觉得这是个非常不好的预兆。人总是想通过一些渠道去了解自己，想知道自己的大群体在那里，世界上是不是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刘查开始对自己感兴趣起来，想要探究，想要剖析从未在意的心理，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渣渣，又有女生给你带早餐嘞。”刘查刚放下书包，前面的男生就转过头来。刘查的桌子上摆放着四个面包，几瓶农夫山泉。刘查爱喝农夫山泉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你咋就那么好命，我怎么就没人暗恋！人女孩子要起多早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放早餐啊！擦，长得帅就是好。”李沐酸溜溜地抱怨着，眼睛时不时去偷瞄刘查。刘查没有理会他，径自挑了一个面包，又将六瓶农夫填入脚边的矿泉水箱子里。

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来农夫山泉，已经搜集了两厢，刘查每天三四瓶的消耗量有些跟不上，又舍不得送人。

“拿去分吧。”刘查将三个面包推给李沐。然后径自趴下补眠。李沐喜滋滋地接过面包，然后又忍不住去瞄刘查。

刘查睡觉不会把脸埋在手臂里面，歪着脖子能够露出弧度标准的侧脸，李沐盯着刘查的侧脸有些愣神，心跳加快。猛的醒悟过来就掩饰性地转过身去大大咧咧地叫卖。

高三的老师不去管纪律，爱睡便睡，反正考不上大学也是你的事情。所以刘查这一觉非常畅快地睡了三节课，直到听到有人在叫他：“刘渣渣，渣渣！哎，起床嘞。都过去三节课了，数理化啊老大，你还要不要上大学了这都敢睡。”

刘查这才模模糊糊地从梦中惊醒。李沐又说：“走嘞，体育课。”

李沐对刘查非常关照，刘查不善与人沟通，表情也总是淡然，若是再长的普通一点也就是坐在后排零存在感的男生。李沐是真把刘查当兄弟了，什么好东西小秘密都愿意跟他分享，虽然有时看到刘查会心跳加速，但这却不影响他们的友谊。

可是刘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心思，也就把人当做普通同学关系，还觉得人有点烦。要是李沐知道他这样想，非得气死不可。

 

毕竟临近高考，学生们最缺的还是放松。体育课基本是放风。男生们拿了篮球开始打，而女生们偏爱羽毛球，剩下不少聊天的或者下棋。只有刘查孤孤单单一个人，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对天独饮农夫山泉。

看着下面一片喧闹，刘查心里有些异样。

以前并不会出现这样的心理状态。刘查是习惯了一个人，要么跑到图书馆看看书，要么去树荫底下听音乐，要么在楼梯上睡一觉，或者就是到天台来吹吹风喝喝农夫看看操场。

可是现在心中却很不舒服，有种被遗弃的孤独感。刘查皱着眉头一口气将农夫山泉喝完，趴在扶手上想，这真是麻烦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