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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人们的无心、多心和贪心，汇聚到一起，就是毁灭性的力量。关注和议论，本身就是最沉重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烨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去阳台发呆和抽烟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吴卓很害怕。

　　就算他紧紧地把苏烨按在怀里，也感受不到苏烨回抱他的热烈。就算他狠狠地吻着苏烨，除了淡淡的烟草味，唇齿间只尝到一片苦涩。

　　吴卓知道，他的雷峰塔，倒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哭了

 

　　

　　吴卓换组以后，他们在学校里见面的机会大幅度减少。对于两人的现在和未来，他们谁都没有挑明了说，吴卓是不敢，苏烨则是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到了秋天，吴卓长姐家的老二出生了，他提出十一要苏烨跟他一起回家去，苏烨没答应。

　　他们就这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过着日子，彼此心照不宣，一直拖过了年。

　　待到寒假尾声，吴卓去火车站接苏烨，回家放下行李又跟凡兴二人汇合后一起吃饭。吴卓很担心过年期间苏烨家里会不会问些什么，现在看苏烨并没有什么异样，他稍微放心了些。

　　吃过晚饭，车子还给吴凡，苏烨提议走路回家。他们并肩走在冬夜里，四下无人，吴卓习惯性地想要牵苏烨的手却抓了个空。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苏烨把手插在衣兜里继续向前走，说道：“前天我跟家里说了，我们的事。”

　　吴卓心里一紧快步追上去问：“然后呢？”

　　苏烨回过头来展颜一笑：“没然后。”说完向他伸出手：“手，来。”

　　吴卓把手递给他，他牢牢握住。早春的寒风里，两人并肩而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吴卓并不怪苏烨完全不跟自己商量就突然向家里出柜。他知道，这样的行事方式才是苏烨。堂堂正正地面对自身，不畏惧不犹豫，直接而干脆，不能容忍拖泥带水不能接受模棱两可，虽然对家人感到抱歉和愧疚，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势必要争个分明，不成功便成仁，一切结果由他自己承担。

　　苏烨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总是带着一种孤勇，倔强而偏执，强大却又寂寞，让吴卓万分崇拜又无比怜爱。他早已经为这样的苏烨而深深沉沦，早已经不仅仅着迷于那漂亮可爱的外貌，他早已经全心全意爱上了这样的苏烨。

　　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家门，吴卓关上房门猛地把苏烨按在墙上狠狠吻住。苏烨没有拒绝，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一边往房间里去一边动手脱衣服。当苏烨被压倒在床上时，他皱着眉“嘶”了一声。吴卓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停下动作带着他翻了个身，让他压在自己身上，双手松松地搂着他轻声问：“挨揍了？”

　　苏烨的脸埋在他颈窝，点点头。

　　“打哪儿了？”

　　“背上。。。还踹了几脚。”苏烨的声音闷闷的。

　　“疼吗？”前天才挨了打，又挤着火车赶回来，吴卓心疼极了。

　　“疼的。疼得要命。”苏烨撑起身看他，突然笑了：“我这回是被扫地出门，没退路了。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移情别恋，我就剪了你。”

　　吴卓知道他是故意说笑，但也还是极认真地回说：“要真有那一天，不需要你动手，我自己切腹。”

　　苏烨哈哈大笑趴在他身上咬他耳朵。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吴卓惦记着他身上还有伤，催他去洗澡好给他上药，自己则在房间里帮他整理行李。收拾完了，他又在药箱里翻了一通，幸好苏烨平时因为踢球存着好几种伤药，他挑挑拣拣选了两个，拿进浴室时苏烨刚好洗完。

　　在一起这么久了，坦诚相见早已经是很自然的事情，苏烨擦干身体乖乖等着让他涂药。吴卓看着苏烨象牙白的背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左边肋下还好大一块淤青，心疼得要死。

　　他手里紧紧攥着药深呼吸再深呼吸，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是你老丈人揍的，是你老丈人，你要冷静，你不能打击报复，绝对不能。但到底还是没忍住，一边小心翼翼地上药，一边低声抱怨说：“也太狠了。怎么下手这么重。”

　　苏烨笑笑说：“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还行，背上的已经不怎么疼了。”

　　吴卓皱着眉头，抿紧嘴唇低头涂药，上好药再给帮忙穿好睡衣后，他拉着苏烨的手非常认真地说：“以后我们一起去美国，去那里结婚，等混出个样子来我们再一起回家求你父母原谅。”

　　苏烨拥抱他：“好。”

　　校内的舆论风波已经逐渐平息，他们的生活也回归平淡日常。这个五一假期，吴卓再次提出要苏烨跟他一起回家去，这一次，苏烨答应了。

　　吴卓高兴得不得了，各种安排调停忙得团团转，不要苏烨操一点儿心。临行前两天的晚上，他正乐呵呵地收拾行李，苏烨窝在沙发里看漫画，手机响了。苏烨拿起来一看脸色就变了，他点下接听声音有些发虚：“爸？”

　　吴卓浑身紧绷，看他打电话，只见他的神色从紧张转为担忧便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等他挂上电话赶紧问：“怎么了？”

　　“我爷爷病了，脑溢血，现在还在抢救。可能。。。不大好。”苏烨脸色很苍白：“世勋，对不起，我没法跟你回家了，我得马上回去。”

　　吴卓过去抱住他，安慰道：“没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订机票，马上去北京，我陪你去。”

　　“别，千万别。”苏烨赶紧说：“你要是也去，就算我爷爷醒过来估计也能再气得背过去。”

　　吴卓想想也对，便点头道：“那订好了机票，我送你去机场。”

　　当天夜里苏烨就乘飞机赶回北京。吴卓打了通电话回家解释情况后，就一个人呆在家里一边继续他的宅男生活，一边有些忐忑地等着苏烨的消息。

　　苏烨爷爷的病情起的急，病发的位置也不好，虽然送医及时，但苏醒过来后还是落下了偏瘫也说不出话。苏烨又在家里呆了快半个月才回南京。到的那天，吴卓去火车站接他。

　　虽然苏烨在短信里一直都说没事，电话里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但他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预备面对一个沮丧和失落的苏烨。可令他意外的是，苏烨神色如常，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把行李交给他放到后座以后，苏烨抬起胳膊对他说：“抱抱。”

　　吴卓永远记得那个瞬间。

　　在人来车往的火车站出站口，他们拥抱在一起。这是第一次，苏烨主动在公共场合与他亲密，无所谓周遭的视线，堂堂正正地宣告他们的爱情。吴卓的心跳得厉害，直往外冲。这个时刻他感到苏烨和他一样无所畏惧，却又因为抓不到苏烨的真心所想而茫然无措。他用力把苏烨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苏烨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苏烨才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

　　苏烨任由他发了狠地抱着，双手环着他的肩背，轻轻蹭上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说的却是：“明天起，我要暂时搬到研究生宿舍去。”

　　吴卓一怔，松开怀抱看着苏烨的眼睛：“出什么事了吗？”

　　苏烨摸摸他的脸：“没事，别担心。表个态安抚一下家里，算是缓兵之计。我一个人搞不定，明天帮我搬东西，好吗？”

　　这是苏烨能做到的示弱的极限，这也是他真正撒娇的唯一方式。这样的情况下，吴卓除了点头之外再做不出其他任何表示，他对这样的苏烨一点办法也没有。苏烨是他的软肋，示弱的苏烨是他的死穴，而这一点，苏烨比谁都清楚。

　　回到家里吴卓只是闷闷的，这突然的变化让他不知所措，苏烨单方面的决定让他胸闷气堵。他在苏烨眼里始终是个只知道抱着玩偶看动漫的孩子，苏烨永远这么宠着他，永远这么护着他，所以无论有多大压力，苏烨都只选择独自面对，不愿要他一同分担，不肯让他承受哪怕一点委屈和担忧。

　　他很想对苏烨说跟我走吧，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给得起。但他知道这样的说法对苏烨而言只能是一种轻视和侮辱。他只有等，等苏烨靠自己的力量为他们挣出一片天地，他知道这才是苏烨唯一能接受的解决方式。

　　苏烨草草收拾了一通东西，见吴卓情绪低落，便上去黏着他。他极难得地撒娇卖萌各种套路全上，撩拨得吴卓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纠结其他。两人从客厅沙发纠纠缠缠到浴室又湿漉漉地滚到卧室里，他勾着吴卓做了又做。直到黏腻腻的白浊成了半浑浊的水，腰里再也用不上一点儿劲，他才搂着吴卓睡着了。

　　吴卓也是一样被榨干了累瘫了，想抱他去清洗也实在没力气，凑到他肩头咬了一口愤愤地想：让你需索无度，明天肯定要发烧。啃出个浅浅的印子，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苏烨的睡颜，喃喃地说：“什么时候你才能像我信任你一样信任我，像我需要你一样需要我？”

　　什么时候你才能彻底敞开心怀全心全意地接受我？

　　他收拢手臂把苏烨妥帖地抱好之后也沉沉睡去。

　　天气渐渐变热，南京城的小火炉开始发挥威力，苏烨平时住在宿舍里，每逢周末回家住。研究生宿舍是老李给安排的，跟金煜一间，也算是老李能帮上的最大的忙了。

　　吴卓很不安，可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这种情绪传达出去。因为无论他怎么尝试跟苏烨沟通，怎么努力向苏烨表白，怎么想和苏烨一同分担，苏烨都只是像安慰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给他一个拥抱，然后一笑带过。

　　苏烨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爷爷究竟恢复的怎么样，他又对家人做出了什么样的承诺，吴卓一概不知。他仿佛被蒙上了眼睛，由苏烨牵着手走进一片密林里。未知的前方到底有多少危险，脚下的道路到底是多么崎岖，苏烨一概都不让他知道，只留给他一个镇定自若的背影，孤身一人去披荆斩棘。

　　吴卓怕极了。他生怕下一个转身就跟丢了苏烨，更怕苏烨累了撑不住了弃他而去。这强烈的不安将他淹没，灌入他的咽喉，在他周身经脉血管中流淌而后逐渐凝固。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那最黑暗的几天。眼睛被紧紧箍住，嘴巴被狠狠堵住，双手双脚都被死死捆住，他用尽全力攥住乔巴的手，祈祷救援在下一秒来临。他不停地鼓励自己绝不能放弃希望，他不停地对自己说要相信家人相信正义。但他真的怕，怕警察行动不力，怕绑匪改变主意。在第三次被转移时，他甚至想到了家人会不会就此放弃。

　　在身边没有苏烨的夜里，吴卓抱着乔巴，整宿整宿的祈祷，用力睁大眼睛盯着窗外的黑夜为了不让自己轻易哭泣。

　　六月闷热潮湿的黄梅天里，又到周末，窗外下着大雨。吴卓左等右等等不到苏烨正要打电话过去，金煜发来消息：苏爹来了，老李办公室。

　　吴卓立刻冲出家门，骑着自行车一头扎进雨里。赶到老李办公室门外，他听到里面陌生男人的声音，想必是苏烨的父亲，那声音说：“都给你安排好了，今年毕业就去。”接着又是老李的声音：“小苏，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能给你争取到普林斯顿，院里也做了很多的工作，费了不少心力。你要好好珍惜。”

　　普林斯顿。

　　吴卓冒雨赶来浑身湿透，此刻身上被雨水浸透的衣服沉重地让他几乎直不起背来，身体的热量被全部夺走，手脚冰冷。

　　办公室里是长久的沉默，只听见苏烨父亲说：“我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接着便是老李的挽留和苏烨父亲表示急着回京。整个过程，苏烨没有说过一句话。

　　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三个人看到眼前这个浑身是水的人都吃了一惊。

　　“你怎么来了？怎么搞成这样？”苏烨也不顾父亲就在旁边，赶紧上前看他。

　　苏烨父亲皱眉，侧首以眼神询问老李，老李冲他点点头，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苏烨见到奶包嘴唇都没了血色，心里疼得发紧，抬手想抹去他满脸的雨水被一把捉住。

　　“别去。”吴卓的手微微发抖：“你别去。哪里都别去。”

　　苏烨父亲咳嗽了一声。

　　“我们回去再说。”苏烨拉他。

　　他甩开苏烨的手，对苏烨父亲说：“叔叔，虽然我比苏烨小了几岁，但我有信心能够和他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我相信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样可以有幸福的生活。我在外面听到李教授提到了普林斯顿，如果苏烨自己想去，我一定不会阻止他。但同样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追着他的脚步去普林斯顿。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绝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