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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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回去了。”监狱长说,“希望你在牢房里能明白自己只是个囚犯。”
“我更愿意当囚犯。”
艾伦离开监狱长的办公室,他有很多方法可以不惹恼这位监狱的主宰,但又忍不住想给他增添一点不痛快。史特伍德.泰勒先生高高在上自我感觉良好,这或许正是一个监狱管理者最理所当然的姿态,可他每天看著不公平的事在眼皮底下发生却从不伸手干涉,不免令人厌憎。监狱长可以给任何人特权,只是这种特权对艾伦而言并没有多大用处,除了那朵枯萎的墓地之花,一周来的收获还不如放风时操场上看到的众生百态。如果监狱长因为他今天的顶撞而停止给他检修工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回牢房的路上,有两名囚犯浑身是血迎面而来。艾伦不认识他们,但一定在某些公开场合见过几次。擦肩而过时,艾伦感到有些奇怪。两人似乎是因为一次平常的斗殴而弄成这样,但他们不像某些好斗的公鸡互相仇视,恨不得立刻再来一次决斗。对於刚打完架的人而言,他们显得过於平静,那显然是一次装出来的冲突,艾伦几乎可以肯定,他对打架和仇恨有著与生俱来的敏锐。
狱警推搡著他,使他更快地往牢房的方向走去,两个可疑的家夥很快被抛在身後。艾伦放弃探究,需要他深思熟虑的事情太多,但决不会和两个无事生非的囚犯相关。他远远地离开了那里。
後来他为此事後悔万分。
医务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两名警卫解开囚犯的手铐,犯人各自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塞给押送他们的看守。
“别太过火。”警卫说,“我们就在外面。”
医务室里没有人,两个囚犯在空荡荡的房间为所欲为,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成为凶器,但他们不屑一顾,监狱工厂里他们能得到更有威力的武器,相比之下这里的针筒、酒精和绷带都太孩子气了。凯文推开病房的门,维克多还在外面转悠,他找到一件勉强可以称得上武器的用具──医用剪刀。他们悄悄进入病房,布兰顿躺在床上。
“嗨,醒来。”维克多轻声说,那种语调好像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布兰顿还在沈睡。
凯文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堵住他的口鼻,缺氧过後,布兰顿终於从噩梦中惊醒了,但他立刻又进入另一个噩梦。
凯文说:“早安,小男孩。”
(24)死神
布兰顿惊恐地看著床边的人,然後开始挣扎,但是胸口的疼痛使他丧失反抗之力,只动了一下就开始吸气。
“别出声,你怎麽了,很疼吗?”凯文按了一下他的胸部,布兰顿的双眼中露出求饶的神色,但他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维克多用从外面拿来的纱布把他的嘴牢牢封住,凯文掀开被子,解除他的衣服,感兴趣地看著他胸口的绷带和固定器。
“这是保罗打的,他出手真重,谁也挨不了他一拳,你挨了两下,现在躺在这里多惬意。”
布兰顿试图伸手保护自己的伤处,维克多抓住他的手,继续用绷带捆绑在床栏上。他们对伤患防范过度,也许只是想增加一点乐趣。
“警卫就在外面,你想叫他们进来吗?我们大概有四十分锺时间,该干点什麽呢?”
布兰顿在能力范围内尽力求饶,希望他们能放过他。凯文说:“瞧你的样子多可怜,当初是你自己答应为大家收藏毒品,保罗和我们才放过你。这也是杜鲁曼认可的交换,现在你反悔了,我们就要拿回当初该得的。”
布兰顿看著他,紧张得几乎窒息,他恳求对方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维克多反而因此把他的嘴堵得更严实。
“我们开始吧,这是你的决定。保罗问过你,你点头了。”凯文说,“他不爱这一套,所以只给了你两脚,而我和维克多生来如此,我们很喜欢你。”他拉下布兰顿的裤子,维克多负责按腿。布兰顿的惨叫被堵在医用纱布里,变成微弱的呜咽。开始时他仍试图求饶,然後他哭了。
你今年几岁?
你为什麽会被关进来?
你想过为什麽会这麽倒霉吗?
维克多压到了他受伤的肋骨,但他并不觉得疼,疼痛让他轻飘飘的。天花板开始震动,左右摇晃,好像是世界要毁灭的征兆。地壳断裂,熔岩喷发变成岛屿,新生命在毁灭中诞生。布兰顿想起和他谈论这一切的菲利克斯警卫,他努力在疼痛中配合施暴者,希望他们不要重伤他,这样他就能活下来。凯文完了换上维克多,他有点忘乎所以,过程中太用力,结果连一旁的凯文都听见固定好的胸骨再次断裂的声音。布兰顿用目光请求他们放过他,但他们仍然无动於衷。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会把世上所有讨好卖乖的话都说出来,只求他们能让他活著。他听到自己在断裂,就像有熔岩要从体内喷发,可他不是生机勃勃的地球,断裂後也不会再有新生。结束时布兰顿看不见东西,他感到胳膊上传来轻微疼痛,凯文在他耳边说:“这是最後一次藏毒,这次结束你就自由了。”
他们把他解开,清理完後穿上衣服并盖好被子,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打开门走出去。警卫在门外等待,有些不耐烦,但并没有发作,他们又把两名囚犯送回牢房。
麦克路过医务室的时候,波特和诺兰围在那里。他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但此刻的医务室却是他最关心的地方。麦克推开人群挤进去,露比正在和警卫长争执。
争执这个词用在露比身上真是罕见,但他确实在争论,甚至有一些少见的无奈。
“发生了什麽事?”麦克问。
露比转头看著他,满脸只见过一面完全忘了他是谁的模样:“你能做决定吗?”
“什麽事?”
“这里有人需要马上送医院,但警卫长说这不符合规定。”
“布兰顿?”麦克立刻就猜对,这里的重伤患者只有一个。
露比放弃和文森特警卫长的抗辩,为麦克开了病房的门。警卫长并不想进去,只是铁塔一样守在门口。麦克走到床边查看布兰顿的状况,波特和诺兰也进来了。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一具尸体。
麦克轻轻碰了一下布兰顿的面颊,冷得像冰,而且还在融化,汗水顺著他的腮部落满枕头,也许不止汗水,还有别的东西。他的眼睛微微睁开著,没有光,完全的黑暗。警卫波特曾经因为他私藏毒品而打过他,此刻却生怕惊醒他似的,以极小的声音问:“他怎麽了?”
麦克在布兰顿耳边说:“你醒著吗?别担心,不会有事。”但他没有得到回应,布兰顿的嘴唇动了一下,这是他唯一拥有的生命迹象。麦克握住他的手,布兰顿的手指也在动,但那只是肌肉的机械反应。
“他为什麽会这样?”麦克问。
露比很自然地把这种专业活交给别人:“艾吉尔,你告诉他们这是怎麽回事。”
助手艾吉尔以一种手术刀似的冰冷语调说:“固定好的肋骨被压断了,这次可能伤到肺部,他现在呼吸很困难,而且还遭到性侵,被注射了大剂量毒品。”艾吉尔没有下结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著什麽。布兰顿的瞳孔括约肌已松弛,这是濒死的征兆。
麦克说:“他必须立刻就医,不管什麽规定,难道规定比生命重要?”
波特这个粗鄙的家夥也开始愤怒,他粗暴待人的外表下倒还有几分正直:“到底是谁干的,那些混蛋四处藏毒,而且是谁放他们进来?”
文森特警卫长接受了艾吉尔陈述的事实,但他关注的重点并非如何挽救生命。“检查所有牢房。”文森特说,“两人一组彻底搜查,决不允许徇私,我会向监狱长申请追查这件事,两天内把嫌疑对象的名单交给我……”
“我们应该先送他去医院,他需要治疗。”麦克打断他。露比没有阻止,不想阻止,他没有麦克那麽多的愤怒,也并非无动於衷。过於冲动会打乱计划,整日与枪械、杀人事件打交道,露比明白生命消逝有时只是转瞬间的事。
文森特目光冷冽地看著床上的布兰顿,连波特这样粗枝大叶的家夥都看出他正在死亡,文森特却仍旧漠然视之。麦克说:“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说过这不符合规定。”
麦克走过去看著他。这是越权,但他并不妥协:“我们必须救他,如果他死了,这是监狱的丑闻。”他转而对著身後,在人群中寻找帮手,“诺兰,来帮我。”
诺兰还在犹豫,文森特警卫长的表情很严肃,但波特已经冲进了病房,於是他也分开人群跑进来。麦克向办公桌上的电话走去,文森特就在旁边,麦克视他如无物。警卫长说:“这样做没用,没有监狱长的许可,监狱的大门不会为任何人打开。”
“你在漠视生命。”
“你看不出他已经死了吗?”
“还没有。”
“他死了。”文森特坚持。
麦克去拿桌上的电话,波特在他身後说:“菲利克斯,他死了。”
周围立刻安静,麦克转头看著他。波特的表情有些沮丧,他不止一次因为布兰顿的违规行为对他动粗,但从未想过布兰顿会这样死去。
“他还是个年轻人。”波特说,“他不在了。”
麦克放下已经到手的听筒,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走进病房。
死神站在病床前,它是一团雾一样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带走灵魂,消除病痛。布兰顿无法感光的双眼仍旧张开著,这次他的嘴唇也不动了。
麦克再次握住他的手,认为他还是有救的,不是指生命,而是对於所有人认为他不可救药的一种否定。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麽做,他一直在犯错。露比走过去,把死者的双眼合上。文森特已经和其他警卫离开了医务室,他并不难过,狱警不会因为囚犯死去而悲伤。波特反而有些愤慨:“我要找到那些乱来的混蛋。”诺兰则不知所措。
“请你们都出去。”露比说,“这里不需要这麽多人。”
波特看了看床边的麦克,似乎并没有去意。诺兰说:“让他待一会儿,他是个心软的人,觉得谁都不错。说实话,这太可怜了。”
“好吧,我们去做该做的,查出谁干的好事。”波特和诺兰离开了,助手艾吉尔为尽他监视的义务仍然留在医务室,露比不客气地把房门关上。他们心知肚明对方是什麽身份,於是也不多作掩饰。
“你还要在那里吊唁多久。”露比说,“这是个意外。”
“你去哪了?”麦克问,“你应该在这里。如果你在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可以和我吵架,但声音轻一点。”
“我不想吵架,我只是……”麦克转过身来看著他,脸上没有沈痛和悲伤,他已经学会把这样的情绪藏在心里。
“你只是有点难受,这不是很丢脸的事,你为什麽不表现出来。”
“露比。”麦克说,“你很聪明,可是你也看不透人心。你不知道为什麽总有人喜欢伤害别人,没有人知道,这是整个世界的秘密。”
“我不想知道,哪天我知道了,兴许我会非常失望。”露比说,“现实一点,艾伦可以任性,你不行,你比他成熟。我这麽说很残忍,你比他遭遇更多,应该明白失望在所难免。”
露比提到了现实,麦克问:“什麽是现实?”
“现实就是,监狱长不会允许任何人未经同意私自出入监狱,文森特说得没错,他权力有限。”
“即使是关乎性命?”
“是的,监狱里的暴力是个让整个联邦政府都头疼的问题。监狱长要把所有坏消息都关在牢里,费什曼是试验场,怎麽能有犯人被其他囚犯虐待致死的丑闻。他们异想天开了一种管理模式,使它看起来新颖、有趣、别出心裁,可是又无法真正解决难题。於是一桩又一桩的离奇事件被封锁起来,永不见天日。洛克艾万公司有很多堵漏专家在忙著处理这些问题,我也是因此而来,但我只为了我们的任务,大功告成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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