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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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露比默默地想,他可以理解各色人等,疯子和精神病,商人和竞争对手,甚至能理解一条狗的想法,但他不理解狄恩。这个家夥刚死里逃生,现在又开始思维活跃胡言乱语。究竟是什麽让他觉得可以把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归为同类。
“我能感觉到。”狄恩非常慢地说,一字一句,不太自信,“我们都对自己很不满意。不,不只是不满意,应该是憎恨。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露比斩钉截铁。
狄恩很失望,开始发抖。
“有时我会憎恨自己,但又觉得我是无辜的,我什麽都没有做错,为什麽会这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麽表述,我好像错了又好像没有,可是不管有没有,那些事都已经发生了。然後就是一条看不到头的下坡路,反正已经糟糕透顶,谁还在乎将来会发生什麽事。”
狄恩抖抖瑟瑟地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他开始自卑,实际上在露比面前很少有人能够信心十足。但是这次露比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再吐露任何否定或反问的话语。
他沈默地坐了一会儿。
狄恩语无伦次的话也许把自己都搞糊涂了,但露比明白他想说什麽。
没有做错,可还是发生了,并不是指犯罪,而是更早更久远的一切经历。接下去的事又何尝不是自暴自弃的结果,强硬派,和所有人作对,让关心的人转身离去。这些露比早已心知肚明,可这样复杂的事从狄恩这个有著糊涂脑瓜的家夥嘴里说出来,并且只归结为一句话:我们是同类。露比实在难以接受。
狄恩看著他,像犯了大错一样说:“你从来不笑。”
(43)囚室
又一场动乱归於平静,艾伦被关进单间囚室,林克也在狄恩的指控下得到相同处罚。对警卫长而言打架没什麽对错之分,只要动手就得受罚。
艾伦已是监狱独囚室的常客,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林克在对面囚室透过铁窗对他挑衅,这家夥真是精力十足,永不罢休。
“你知道狄恩哭著求饶吗?他还舔了我宝贝,他的口技真好。”
“狄恩那张笨嘴只会用来说废话。要是他真舔了,你又何必把他关在冰库里?别再给自己的失败找遮羞布,连他这样的笨蛋都嫌弃你的老弟,那真是件非常伤人心的事。”
林克没有达到造谣中伤的目的,继而开始威胁恐吓。“我要把你切碎,扔得到处都是。你以为杜鲁曼真会相信你的鬼话?他什麽都不信,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麽花样。这里的出路他比你更清楚,你不可能找到连他都不知道的缺口。谎言迟早会被拆穿,我可以预见你的下场很惨。你想知道我们通常怎麽对付言而无信的家夥吗?”
艾伦打断他,对他话中的细节产生了兴趣:“杜鲁曼知道有出路?”
“知道又怎样,没有你的份。”
“既然他知道,为什麽不出去。”
“我不会告诉你,你是史特伍德.泰勒那老家夥的走狗。你在监狱长办公室里替他干了些什麽他才答应给你检修设备的工作,是不是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舔他的脚。”
艾伦对这些污言秽语置若罔闻,他听过更多不堪入耳的脏话,深知当某人把语言当做武器时就意味著他已经一败涂地。艾伦从没有把林克当做对手,因此不再理睬他,开始思索因为狄恩的意外事件而中断调查的阿尔奇谜案,但是仍然没什麽头绪。虽然已经知道了大部分关於这起事件背後的真相,可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阿尔奇的幽魂只是个孤立事件,和同样消失无踪的金.莫林没有任何关联。这些从墓园棺材中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没有人会凭空消失,死者有尸体,活人有踪迹,如果什麽人忽然消失无踪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接著艾伦想到林克不经意间提到的出路,杜鲁曼知道监狱的出路。一个狱中的囚犯知道如何逃出监狱,但他并不急於付诸实施,这是个非常耐人寻味的行为。
出路、越狱、自由、阿尔奇的幽魂、没有尸体的三个犯人、绝症不治的金.莫林、鲜为人知的病区牢房和神秘病人马卡斯.J.哈登。艾伦看著面前昏暗灯光下的水泥地面,似乎隐约能看见这些支离破碎的事件之间被一条看不见的细线联系起来,但是这条线索若隐若现,有著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这可能是艾伦接手的最扑朔迷离的任务,只有一个名字的委托目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委托人,以及至今不见踪影的“国王”。艾伦盯著地面时,一只蟑螂从他面前飞快爬过。他的注意力被引开,盯著那只行动敏捷的爬虫看了一会儿,发现它消失在墙角。艾伦站起来,走到角落中,那里有个食指大小的洞。他把手指伸进去,没有碰到尽头,一股冷风在小小的洞中回荡。这个洞口可以通向外面的某一处,很像人为造成,可对於老鼠来说也未免有些太小,最多只能容纳蟑螂这类无孔不入的爬虫通过。艾伦缩回手指,疑惑地回头看著比双人牢房还要狭小的囚室。是谁挖出这样的小洞,又为什麽要挖出一个连啮齿动物都跑不出去的洞。
林克还在对面摇晃铁门,独囚室单独建在集体牢房之外,连狱警都极少光顾,只有在每天的用餐时间和独囚结束才会出现。艾伦走到铁门边对著只能露出半张脸的小窗说:“嗨,林克。你来费什曼多久?有没有一年。”
林克对他如此友好的态度十分意外,很快便认为他一定有什麽滑头的阴谋诡计,於是光火地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原谅?等我从这里出去,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打算怎麽做?”艾伦对他的威胁很有兴趣的样子。
林克说:“我会让你变成奴隶,你知道奴隶是什麽样子,不穿衣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每晚轮流当所有人的泄欲工具,而且你永远也别想出狱,我会让你的刑期越来越长,直到你死在监狱里。”
“听起来真的很可怕,你对所有人都能这样手操生杀大权吗?我是说除了杜鲁曼之外,他是头目,你是他信赖的手下,难道你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对付不了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麽?”林克对他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打嘴仗的范围,“在这层监狱,杜鲁曼就是主宰,别以为躲在牢房里就能平安无事,你迟早会变成我的奴隶,顺带还有你的小情人狄恩,平时都是你在保护他吗?”
“差不多一年前左右。”艾伦说,“有一个新入狱的犯人名叫金.莫林,你们也像这样对付他?”
林克的叫嚣戛然而止,金.莫林的名字似乎给他带来非常不美好的回忆,他在铁门的小窗後对艾伦怒目而视,简直可以喷出火来。
“你从哪打听来的。”
“何必打听,金.莫林的名字就该如雷贯耳,他是个量产尸体的机器,听说只要有枪,不,没有也没关系,只要他想杀人,随时都能掀起一场屠杀。他来这里之後,你们是如何和他相处的?”
林克像看著怪物一样地看他:“你知道这样挑衅我,等独囚结束你会有什麽下场。”
“你刚才说过了,要让我生不如死。”艾伦说,“但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可以用来聊天,杜鲁曼怎麽对付金.莫林,一山不容二虎,我在外面听说过一点那个杀人狂的事迹,他和杜鲁曼交手谁更占上风。”
林克说:“那家夥已经死了,你说谁更占上风,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把传闻当真,金.莫林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疯子,进了监狱就像个可怜虫一样。杜鲁曼随便用点手段就能把他送进独囚室关上十天半月,他活著的大半时间都在你现在待的这个牢房里度过。”说到後来他有些得意洋洋,仿佛那些好事都是他干的。艾伦问:“他是怎麽死的?听说他得了绝症,如果不是他的脑子里长了东西,杜鲁曼恐怕未必是他的对手。金.莫林是哲罗姆山庄杀人案的主犯,他杀了很多人。”
“你是他的崇拜者?”林克嗤之以鼻,“我可以告诉你,他根本不像传说中吹嘘的那麽神乎其神,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是个十足的蠢货,而且死於生病这种软绵绵的下场,死在病床上,对一个黑道人物来说多可悲,他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他真是病死的吗?”
“你还在关心别人是怎麽死的,不如想想自己的下场。”
“我不相信。”艾伦说,“你一定隐瞒了什麽。”
林克勃然大怒:“我为什麽要隐瞒,反正他已经死了。我最後一次见他就是他向杜鲁曼挑衅,杜鲁曼没有亲自动手,只用了一个手下就把事情闹得很大,两人都被关进囚室。然後我就再也没见过金.莫林,听说他被送去医院,不过已经没救了。”
这和汤尼的说法吻合,但艾伦还是有些怀疑,如果金.莫林真的是死於脑疾,为什麽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下葬,监狱长可不是个会考虑到因为别人不愿意参加而举行秘密葬礼的人,他对囚犯们的要求就像专制的君王和严厉的家长。
艾伦离开铁门,回到刚才发现洞口的角落。独囚室有一个便池,因为鲜少有人打扫的缘故而有些肮脏陈旧,冲水口处积累著水渍形成的污垢。这里几乎什麽都没有,要想在独囚室搞鬼是很困难的,犯人进入囚室前会进行从头到脚的彻底搜身,以防止他们在精神受压抑时发生自残或自杀事件。艾伦看著洞口,那并不是徒手就能挖掘出来的空洞,如果有人在囚室中挖洞他必须有工具。他是如何把工具带进去的,连艾伦都想不出身为囚犯在一件囚服之下能藏起什麽有用的东西而不被狱警搜查出来。在以往的杀手生涯中,他也经历过必须躲过搜身而把凶器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杀人现场,但那通常需要一点掩饰,一些能够转移视线的东西,在监狱里这类东西几乎不存在。
艾伦坐下沈思,他察觉到这些怪事之间的相似之处,杜鲁曼知道出路但并不行动,独囚室的犯人费尽心思挖出一个食指粗细的洞口,绝不会是为了方便爬虫进出。监狱中最大的阴谋无非就是如何越狱获得自由,这些反常的举动当然不是出於玩乐,那一定意味著更长远的计划,更惊人的内幕。艾伦想了一会儿,终於下定决心,把手伸进便池的下水口,仔细摸索凹凸不平的四壁。里面的味道令人作呕,他屏住呼吸,摸到一个小缺口,接著往另一边摸,在这个缺口的对面也有一个相似的凹陷之处,似乎曾有什麽东西卡在这里。
艾伦收回手,开始在心里抱怨,怎麽会这样,这肮脏差劲的地方把一切都变得那麽糟糕,真糟糕。发现的东西越多越糟,到了真相揭晓时他一定已经筋疲力尽。艾伦在囚服上擦干手,然後在囚室中转了一圈,又回到铁门边看著装著铁栅的小窗。五根结实的栏杆挡住窗户,囚室里的人最多只能伸出一只手掌。艾伦盯著窗户看,栏杆布满斑驳锈痕,新旧不一。他忽然开始怀念家里的大床和厨房,对了,他们还有了一条狗,回去时记得买狗粮。
(44)视线
一天过去,露比认为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并没有出现。当然这还不至於让他感到失望,做好最坏的打算是他的习惯,而且平静并不意味著安全。他对昆西.雷奇尔、鲁宾.菲利普、史丹尼.威尔等三人的档案做了一次细致入微的分析和调查,几乎查到他们祖父母的恋爱史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暗中嫖妓记录。露比对这些事件并不太感兴趣,调查只是出於职业习惯,他喜欢把每个人的经历调查彻底,然後再和发生的事件对比,得出最有效的结论。三个人的过往没有什麽奇特之处,露比把他们放在一边,又拿起另外一些档案。那是他来费什曼监狱之前,约翰.科尔温亲自复印给他的档案,总共11份,费什曼监狱3年来越狱脱逃的犯人资料。
露比把这些档案分开,按照名字的缩写字母排列,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医务室的桌子太小,他更喜欢自己的桌子,监狱长的那张也不错。这些逃走的犯人各个不同,各种血统、年龄、长相和罪名。要在他们之中挑出符合条件的很不容易,但露比已经有了参照,接下去的事就变得轻而易举。他很快挑选出三份档案放在一旁,然後开始看金.莫林的资料。监狱的档案最主要的部分是犯人的犯罪记录,从金.莫林的档案上看,他罪案累累杀人无数,露比到手的另一个信封里装著他从出生到入狱的全部事迹,他的父母是一对贫民窟的乞丐,母亲在一个地下仓库独自分娩,第二天清晨父亲将孩子送到孤儿院门口便转身离去。金.莫林十一岁前曾被四个家庭分别收养,但最後都被送回孤儿院。收养者认为他是个可怕的孩子,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而这种感觉让他以伤害他人来保护自尊。把他和其他孩子放在一起危险至极,甚至连大人都会感到不寒而栗。十一岁後他刺伤一个守夜人从孤儿院逃出来,从此流落街头,并且因为盗窃罪、流浪罪、拒捕罪等多项罪名被捕,直到成年,他已是看守所里的常客。十六岁後,他加入了街头混混们的行列,开始了更漫长的犯罪生涯,黑帮的某个小头目看上他,认为他是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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