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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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间,所有人排队去餐厅,艾伦很想知道6万人是如何集体用餐的,而实际上每一层监舍都有独立餐厅方便管理。费什曼监狱的狱警多如牛毛,每个角落都显示出监狱营运商的财大气粗,洛克艾万公司的技术人员已将这里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头,然而暴动和意外仍旧时有发生,就像露比常挂在嘴边的自我恭维:完美不存在,我也只是接近完美。
艾伦端著自己的餐盘,但并不打算享用这顿既不丰盛也不美味的晚餐,他已经做好饿肚子的准备。一个大个子朝他走来,这家夥比囚车里的大块头更魁梧但不如泰勒监狱长,他的手臂上纹著个骷髅头,一条毒蛇从眼窝里钻出来,吐著开叉的蛇信。
“新来的。”他说,“我要你的香肠和橘子。”
“尽管拿去。”艾伦的态度近乎讨好。大个子不客气地拿走了他盘子里的肉类和水果,只剩下一些蔬菜面包。他继续端著这些剩菜寻找适合自己的角落,刚坐下又遭到几个不怀好意的家夥围堵。
“这是我的座位。”金发的家夥说,“我们的。”
他们有三个人,不可能坐进一个座位,这是明显的挑衅和闹事。
“我马上离开。”
“别著急。”他们拦住他,“多姆想要你的香肠,他是个下流货色。”
艾伦逼真地受惊,对他们的提示简直惊慌失措。
“我该怎麽办?”
“放风的时候来找我们,新来的都有这种特权,可以选择阵营。”
“什麽阵营?”
“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反正这里没有中立。”金发的家夥把番茄酱全挤进艾伦的盘子里,“我叫史蒂文,你可以叫我红狐。”
艾伦惆怅地看著自己的晚餐,现在只剩下最後一项娱乐,他在等谁过来把这盘血红的番茄酱拌蔬菜倒翻在他身上。才只有半天,新囚犯们已被瓜分殆尽,他们大多数屈从於第一拨找上来的人,小部分根据自己的喜好和赌徒心理。艾伦尚未决定加入哪一方,而且他也未得到重视,在这群雄性荷尔蒙过剩的家夥之中,世界只分战争和女人两件事。他看到几个虎视眈眈的人,可能他们正想过来撩翻他的餐盘,艾伦伤心欲绝地站起来,把他惨不忍睹的晚餐扔进垃圾桶。
今晚相安无事,有新人加入的第一天是约定成俗的平安日,因为君王史特伍德.泰勒监狱长亲自巡视,他手持警棍的样子非常吓人,好像能一棍子把人打成拖鞋下的蟑螂。
“你也不想脑浆满地吧。”晚餐後艾伦的牢友开始搭讪,他刚看完一本书,没有脱衣服,还穿著囚服,胸口上的数字是9704。四位数不代表刑期长,监狱的号码是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则,有人出狱,他的号码就会闲置直到分配给下一位加入者。
“监狱长真的会打人吗?”
“要看什麽情况,像他这麽高大的家夥在这种老鼠笼子一样的地方一定会有点抑郁对吧。我叫汤尼.威尔,他们叫我白银。”
“维克.弗吉尔。每个人都有外号?”
“大部分有,谁记得住名字呢?有时候狱警也会叫我们外号,他们可能觉得这样很有趣,比叫数字有趣,数字也是很长的。”他们互相握了个手,汤尼还是个幽默的家夥,他看起来像刚得过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白银这个外号十分贴切,汤尼简直就像那种银白色的金属,很好的柔韧性和延展性,艾伦庆幸同室牢友不是变态佬。
“你没有吃晚饭。”
艾伦对餐厅的遭遇表示无奈,他已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懦弱,分配完战士就该轮到奴隶和女人。
“红狐是哪一方的?”
“你要从头听?”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吃饱每一顿饭,史蒂文让我明天放风的时候去找他。”
“如果你没什麽自尊心,跟著他倒也不坏。”汤尼鄙夷地说,“他是小喽罗,要不怎麽只敢找你的麻烦,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艾伦说,他的意思是挑别人挑剩下的。
“狐狸是狡猾的动物,他们总在想有什麽便宜可占,而且还有个坏习惯。”汤尼把书塞进枕头底下,看来他有一段很长的故事要讲。“狐狸钻进鸡窝,咬死所有鸡仔,但可能最後只叼走一只。他们欺负弱者很有一套。”
“那我该怎麽办?”这是艾伦今天第二次问别人怎麽办。
汤尼说:“你来的时候看过整座监狱了吗?”
“我没留意,我受伤了。”艾伦摸著额头上的伤口,“我们来时遇上了车祸。”
“祸不单行。”汤尼看了他一眼,“费什曼没有划分刑区,听起来好像很不合理,可是别这麽想,监狱的管理层──那些西装革履的家夥早就考虑好每一个细节。费什曼有近6万囚徒,而且数量与日俱增,管理者把整个监狱化整为零,分成几栋楼并数层空间,每层牢房都自有一套体系。”
“什麽体系?”
“人际,社交,小团体,王国。”汤尼说,“以往的监狱会把重犯和轻犯分开关押,囚犯互相之间没有制约,重犯者个个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轻犯者整天惹是生非,实际上不管你怎麽绞尽脑汁去分配,男人之间总能分出个一二三等。强者统治弱者,更好听的说法是管理,他们忙於管理,便忘了自己只是囚犯。当然暴动是会发生的,但只会在某一层,上下两层的狱警同时赶到就能控制住局面。很不错,否则政府为什麽按每天100美元的费用为我们这些人渣买单?”
“情况好像很复杂。”艾伦头疼地看著他,“简单地说,我们这一层的统治者是谁?”
“怀恨者杜鲁曼,也许你应该叫他尤利西斯,因为他虚伪、狡诈、自以为是、性欲旺盛。”
“只是一层?”
“听听你的口气。”汤尼嘲弄地说,“只是一层,好像还不过瘾似的。一层足有一两千人。可你要是按照整个监狱来说那就不算什麽,每一层都是一个小王国,但真正的国王只有一个。”
艾伦听到这个词若有所思:“真正的国王是谁?”
汤尼说:“监狱长,还能有谁?”
“这倒是个好消息。”
“你别想告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给你两个忠告,管好嘴和屁股。”
“还有呢?”
“这就是两个忠告。”
“那我为什麽不能加入杜鲁曼那一夥?”
汤尼躺下来换了个入睡的姿势:“他们自认为是头领,所以正规军可不这麽好进啊。”
艾伦问:“你是哪一夥?”
“我自己这一夥。”
“史蒂文说这里没有中立。”
“我不是中立,但也总有两方都不感兴趣的家夥,打架无能,且让人提不起性趣。他们称这类人为杂草,抬脚就可以踩,但谁也没有无聊到专心去弄死一棵草。不要对任何事感兴趣,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反正没人理会你。”
“我也想成为杂草。”
“让我看看。”汤尼起劲地坐起来,对著艾伦的脸看了又看。
“如果你脸上的伤永远不好,那倒有可能,你窝囊得简直像条蚯蚓。”
“蚯蚓也没什麽不好。”艾伦小声嘀咕。
汤尼泄气地放开他:“随你的便。”
(6)佣兵
银行保安失落地走出玻璃大门,抵达安全地带时万分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是第一个被释放的人质,对这样的待遇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十分羞惭,他希望把机会让给女人和孩子。
第一笔买卖很成功,露比因此获得第二次交涉的机会,匪徒对他另眼相看,认为他和那些整天嚷嚷著要求放人的蠢货不一样。他开始相信这就是露比所说的聪明人之间的交谈。
“警方有很多人,他们可以轮班,而你孤身一个,最後总会精疲力尽。”
“那就让他们撤离,我的车还没有准备好吗?”
“你要怎样把钱装上车?”露比又提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他总是不断提出难题让匪徒去思考,这样对方就没时间考虑杀人的事了。
“冲锋枪、手雷、劫款和人质,你可以带上那边的孩子,但孩子不知道什麽叫配合。”露比说,“外面的空地很宽敞,有很多适合狙击的角度。”
匪徒开始喘气,阻燃面罩的闷热让他有点不耐烦。
“我说的撤离是所有人,他们想杀了我,狙击手,还有什麽?汉考克还是原子弹?”
“狙击手就像追踪器,警方不会弃之不用,你应该理解,他们可以藏身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然後信誓旦旦地告诉你并没有狙击手。”
“他们会撤走的,除非他们不在乎人质。”
“谁在乎?”露比平静地反问,他看起来就毫不在乎人质的死活。“看到门外那个老家夥吗?那是施罗德警长,他快退休了,你杀了人质对他能有多大影响,最多让他的退休日增添一点遗憾,他可能会难受得喝不下一杯咖啡,但第二杯送来时他就会喝的,老家夥的情绪总是恢复得很快,反正他的从警生涯也不缺遗憾。到头来这场灾难全是你一个人的错,抢劫银行、和警方对峙、杀害人质,有多少劫持犯最後的结果是以逍遥法外告终?”
“你会惹火我。”匪徒把枪口对著他,“只要你再说一句就惹火我了。”
“把钱存进账户。”
“什麽?”
“转账,不要现金。你抢的都是新钱,你还打算怎麽用它?”露比说,“存进账户就可以在各地自动取款机提取,分几次,取款机到处都是,让他们疲於奔命。这样你只需带走一个人质,每隔一段时间寄出录像证明人质安全,所有钱款取完後再释放她。”
劫匪的表情简直是震惊,他呆了足有五秒,等到可以思考时脑袋里冒出的却是“爱情”这种荒诞的字眼,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离奇的事件。
“你究竟是谁?”
露比说:“想帮助你,并且需要你的人。”
“需要我?为什麽?”
“聪明人不问为什麽。想听你的故事吗?”
“尽管说。”
“你需要一笔钱,抢劫银行是好主意,在你之前不乏成功案例,你觉得自己未必比不上他们,因为你勇敢、精明、冷静、残酷。但你忘记成功者们和你最大的不同,你缺少同夥,至少一个或者更多。现在单枪匹马让你陷入困境,你完全可以有更好更周密的计划,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但一个人执行起来会让你精疲力尽。才过了一个小时,你就开始打退堂鼓,要是开枪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好走,事情又返回最初的状态,这次更糟。当初缺钱时你想到的是抢劫,现在你得付出性命,警方不会放过你,你不投降他们也不妥协,和这些不认识的人同归於尽对你有什麽好处?”
劫匪的话语听起来几近虚弱:“至少这样能让他们失望,他们以为能抓到我。”
“失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们照样去喝酒找乐子,唯一伤心的只有人质的亲友,他们倒是无辜的。”可露比的语气一点也不惋惜,他对人质的关心还不如自己手指上的一点灰尘。
“你的意思是我走投无路了?”
“除非听我的。”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你在这里多费唇舌无非是要说服我放下武器走出去,然後让门外那些蠢货把我送进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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