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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仙 作者: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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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恩怨情仇

  柳卅一骨碌起来,坐在地上咬紧了嘴唇。
  大汉朝他吐了口口水,道:“早这样不就成了!倔个什么劲!”
  柳卅扭头把手帕拆开来看,他不知是没看到什么,急眼了,跳起来冲着大汉道:“那个金锁呢!我爸留给我妈的金锁呢!!”
  大汉一抖,拳头又要上去,容匪挡在两人中间,道:“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说好了我全买了,你这还藏着掖着,这买卖做得不舒心。”
  大汉松开拳头,哼了两声,从大氅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柳卅忙去捡起来,拍去上面落到的土。大汉道:“什么金锁!镀的都不是金!是铜!!”
  东西不怎么值钱,柳卅却像捧着个宝贝,看了又看。容匪趁此把大汉叫到一边,塞给他一叠纸钞,还偷偷摸摸给了他一个玉佛像让他收好了,并解释道:“我这里现钱不够,这玉是羊脂玉的,你要是不信就去找个行家问问,这玉吧是云城的珠宝斋一个老师傅做的,在别的地方当然也值不少钱,不过还是在云城的当铺最吃香,能当上万。”
  大汉数了数容匪给的钱,又摸摸那块玉,想了想,认下了这桩买卖。他收好东西,临走前还不忘再骂柳卅几句,踹他一脚。柳卅被踹得歪坐在地上,攥着那个金锁,仰起脖子死死盯着容匪,容匪不由腹诽,他要是用这样一对眼神瞅他大舅一眼,他大舅哪还敢管他要钱,非吓得屁滚尿流不可。现在到好了,东西给他买了,钱替他给了,他如今却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容匪走过去拍他的脸:“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地方盛产白眼狼,我给你花了这么多钱,你还这么瞪我!”
  “你给了他多少钱?”
  容匪说:“我来这里做客,哪好意思空手来,本来这些钱就是给你这一大家子用来封红包的钱,都给了他也算是进对了口袋。”
  柳卅问他:“那你还塞给他一样什么东西?”
  容匪哈哈笑,往前走开了:“之前马面焦多给了我一个玉佛,我放着也多余,就孝敬你大舅了。”
  柳卅看他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起身追上去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满身的泥巴,容匪不愿靠近,离远了说道:“随便走走。”
  柳卅揣着手帕包跑到了他前面,他也没说话,容匪就跟着他,两人一路走到了一片树林里。冬日寂寥,万木皆败,林中的一冢孤坟更显荒凉,那坟头上也没立碑,只供奉着一个空碗。柳卅跪在坟前默默用手挖坑,容匪看着,那土坑挖了约莫有一寸来深后,柳卅将母亲的遗物全都放了进去。那遗物不是过一把梳子,一根发簪,两粒纽扣和一只不值钱的小锁。
  容匪说他当真是视别人的金钱如粪土。柳卅往坑里拢土,说道:“妈的东西,不能卖……”
  “不和你这样的高人谈钱,俗。”
  柳卅道:“我会还你的。”
  他的衣服很脏,头发有些乱,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倒还是白净的。容匪目不转睛地看着,说道:“是该还,还得加利息。”
  柳卅看了他一眼,人很平静。容匪道:“要不然呢?你以为我平白无故花了两天时间到你这穷山僻壤的,就为了给你当冤大头?”
  柳卅撒土的手一僵,他说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停下了,所有动作,呼吸声,都停下了。
  他的双手还盖在那个小土包上,指甲缝里都是泥。容匪闻到些许苦涩,像柳卅喂他吃过的还没成熟的杨桃的味道。
  “这都是我妈的东西,我是他儿子,她留下来的东西我要就只能用钱买,我不知道这种道理,怎么还有这种道理……妈死了……”
  柳卅跪着,头几乎要贴到地上去了。容匪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身上和手里的土,柳卅头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他在发抖,说道:“那个护士是个骗子,我给我妈寄的钱都被她偷了。她死的时候是最热的时候,她在那个护士家里发了臭。没人给她做手术,没人理她,她就这么臭了,烂了,我没有回去看过她,没有陪过她,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字都学不好,我想给她写一封信烧给她,那个‘爱’,我怎么都写不好。我不会写,我不懂……朱爷问我和我对手的人打的什么拳,我骗了他,他杀了四个人,我不懂……真的不懂……”
  容匪听着他哭,低头看他,柳卅不说话了,一味哭,抓紧了容匪的衣服哭。容匪见他流过那么多次血,却是第一次真正切切地看到他流眼泪,他哭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窝囊,一样的不甘,他的哭泣里甚至有比普通人更软弱的东西。他的母亲死了,他本来脑筋就不活络,人傻得可以,不能奢望他精明地处理好他母亲的后事,追讨回那些他寄出去的救命的钱,他没有办法,完全没辙,他或许也想想出个办法吧,从家里出来一直往南走,一直想,一直走,背着一个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他为了这个电话那头的人撒了谎,害死了四个无辜的人。
  容匪的手放在了柳卅的头发上,他抱住了柳卅。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天色黑下来后,容匪牵着柳卅的手走出了树林。他们回到报纸糊窗的平房里,门还开着,容匪放在屋里的行李箱和伞却都不见了。容匪找了一圈,确信东西是被人偷拿了,愤愤不平地跑到田边,却又停住,只站了会儿就又回来了,对柳卅道:“这群豺狼虎豹,养大了不知能长成什么样!”
  柳卅在墙边坐下,容匪把干草全都聚到一边,想办法在空地上生了堆火,他不怕冷,只是柳卅摸上去冰凉凉的,没了以往的暖意。容匪靠着他坐,问道:“你大舅打你,你怎么不还手?”
  “他是我大舅……”
  容匪挑起眉毛,道:“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也还是和我动手?”
  柳卅裹着衣服沉默,容匪道:“别惦记那四个人了,生死有命。”
  柳卅按住肚子,久久不语。容匪看看他,火光很红,照得他哭红了的眼角更红,他的脸本就生得好看,在一片红的衬托下显出了点少见的媚意。
  容匪问他:“来几天了?吃过东西没有?”
  “四天了,什么都没吃。”
  柳卅瞥了眼地上,先前撒在地上的糖果也被白眼狼叼走了,连张糖纸都没留下,他吞了口口水,垂头丧气地抓脚踝。容匪看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又想到他这几日的遭遇,不由把上上下下的口袋摸了个遍,终于是让他在大衣里头那层的口袋里摸出来一颗糖。
  “喏。”他递给柳卅,柳卅撕开糖纸就把糖塞进嘴里,他手里揪了点干草扔进火里,火堆烧得更旺,几颗火星子飞溅出来,映进他水光光的眼里。容匪天生不知“饿”,也不懂“饱”,平日里看书读报,见到食不果腹,馋虫擂鼓的描述总是读得一知半解,现如今他看着柳卅,忽而将那些他从来不懂的字眼全都领会了。他悟了,这“饿”的感觉就是埋藏在骨子里的躁动,是在他耳朵里吵个没完,要他亲一亲柳卅,抱一抱他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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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就走了,两人两手空空,沿着村里的一片田地走到了一条河边。河面上浮着一层冰,几棵柳树萎靡不振地歪着脖子,扎根在河岸上。
  柳卅对容匪道:“我大概知道谁拿了你的东西。”
  容匪摆摆手:“千金散尽还复来,况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伞也不要了?”
  容匪道:“早就不是原来的那把了,丢就丢了吧。”
  柳卅没搭腔,跳到了河堤上。他伸手去摸柳树发黄、干瘪的枝条,手指在其中穿梭来回。
  容匪看着,柳卅的手仿佛在撩动琴弦,姿势优美极了。他却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的表情是否也一样陶醉,动人。
  容匪忽而说道:“他叫楚林夏。”
  柳卅回头看他,容匪大步往前:“明湖大学的名字。”
  到最后,他也没把他和楚林夏的故事告诉柳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容匪和柳卅在京安火车站买了两张回云城的车票,等车的空当,容匪出外溜达,柳卅并未同行,他一个人在火车站外的羊肉面店里吃得热火朝天,哪还有心思管容匪。容匪腿脚快,跑了京安的几间大医院,让他找到了柳卅母亲之前住过的那间医院。护士偷钱的事在院里闹得很大,也就在上个月吧,柳卅的大舅二舅来医院说要接他妈回家过年,这才发现人早死了,嚷嚷着要医院赔钱赔人,最主要还是要赔钱。院方顶不住压力,赔了万把块钱,把护士辞退了,容匪从医生手里骗到个护士的家庭住址,自己找了过去。到了这护士家里,他算是明白柳卅这有仇必报,以命偿命的性格怎么没在这里发作,大开杀戒了。这护士家里有三个小孩儿,一个瘫子,两个傻子,容匪去的时候,家里就一个驼背的老太太在照料。平房里一股子屎尿味,还混着尸臭,大约是柳卅母亲遗留下来的味道。
  容匪的心肠比柳卅硬,这种人家他也见多了,只是杀人耗他元气,损他身体,况且就算这仇报了,却也不痛快。算来想去,他和柳卅谁也落不到半点好处,他妈也不会就此起死回生,容匪看了眼也就走了。
  柳卅脑袋倒很清楚,在火车站外看到容匪回来,就问他是不是去医院了。容匪问他:“吃饱了?”
  柳卅抿了抿油光光的嘴唇:“没肉了。”
  容匪把他带去火车站边的土特产店,给他买了两只卤鸭,柳卅还多要了四只,说是要带回去送人。这六只卤鸭就是他们的全部行李,上了火车,这行李就被柳卅吃去了三分之一。
  从京安到云城统共要开一天半,容匪一在铺位上坐下就不愿起来了,柳卅要吃要喝,自然麻烦比他多,一会儿水不够了要去加热水,一会儿手吃脏了,脸上吃花了要去洗手洗脸。入夜后他才算静下来,坐在容匪边上,巴着窗户看外面。容匪懒散地躺着,手伸进了柳卅的衣服里摸他的后背。柳卅在吃一颗苹果,非常专注。
  车厢里很吵,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一刻都不停歇,但又很宁静,唯二的两位乘客谁都不出声,一个默默地吃,一个撩开了他的衣服,圈住他的腰,亲他的背。
  柳卅说话了:“我妈在月亮上呢,我看到她了。”
  容匪敷衍他:“嗯,你眼神好。”
  柳卅侧过脸来对他道:“你也过来看看,今晚的月亮好大。”
  “我看什么,就算看到你妈了我也认不出她。”容匪坐起来些,摩挲着他的肩胛骨,亲了又亲。柳卅问他:“你不会死吧?”
  容匪掐了他一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柳卅就说:“你可千万不能死。”
  “你放心吧,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等你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看到我都认不出来了,我都还活的好好儿的。”容匪笑着拍柳卅,让他转过来。柳卅把手里的苹果核放在了桌上,舔了下手指,看看容匪,伸手抱住了他,对他道:“我也不指望你喜欢我了,就指望你永远活着。你死了,我会伤心,我走了,你不会难过,世上已经那么多伤心人了,还是少一个比较好。”
  容匪道:“你这个人就是死心眼,干吗把自己想得这么可怜,我这里不行,你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柳卅靠在他颈边:“这种事又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没办法了?你不来找我,不想我的事不就行了。”
  柳卅听了就放开了手,容匪继续道:“你就是太没经验,喜欢一个人喜欢不到那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话你懂吗?”
  柳卅点点头。
  “我确实挺喜欢和你亲热,可你要真想在我这里找到些情啊爱的,你也确实别指望了,我这个人心很小,已经分了一大半出去,剩下一小块我还得留着给自己保命呢,人没了心不就活不下去了吗?你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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