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格斗高手,这个时候,仿佛谁若轻举妄动,谁便挑起生死相搏。
黎承睿微眯双眼,他有种由衷的苍凉感,哪怕将他们之间的共同回忆和情义一桩桩压成薄纸片,装订起来也是厚厚一册,沉甸甸的一册,无法忽略不计的一部分,已经成为俩人各自的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他同样在席一桦眼中看到悲凉,他永远英明神武的桦哥,也有在他面前悲伤而无奈的时候。
“我们这样,阿俊见到会难过,”席一桦终于开口,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我最不愿的就是让他难过。”
“我知道,”黎承睿说,“但没办法,今天我们俩走出去,必须有一个要戴上手铐。”
席一桦似乎笑了下,他的笑容太浅,转瞬即逝,然后他抬起头,视线锋利如刀,“我虽然理解你该做什么,但不代表我就束手就擒。”
“除非你想让俊哥更难过,”黎承睿淡淡地说,“他虽然无厘头,思维也跟常人不同,但在这件事上,他一定站在我这边,因为我抓你,才是符合理性,符合法律,符合正义的。”
席一桦深深注视他,点头说:“没错,若我拘捕,他会觉得我才是不理性,妨碍公务,妨碍公共安全,他永远都不会舍不得我坐牢,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黎承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席一桦微微闭上眼,他的侧脸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中,这一瞬间的光芒明明柔和,却格外刺痛黎承睿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为了掩饰这种异样,黎承睿抿紧嘴唇。就在这时,他听见席一桦以从未听过的柔和口吻,轻声说:“阿俊就是这么一个人,直线思维,不通事务,不近人情,可是这些对我有什么所谓?这一世人我只可能这么在乎他一个了,我守着他,忍受不了有哪天不能看到他,不能听到他,我在他的房子里装了监听设备。我知道你觉得变态,可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看着他出现在监视器里心中有多高兴,就像一件稀世珍宝,明明没办法拥有,可只要看着就很满足,就好像心脏被填满。”
<br>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为了保护他我才当的**,可只是**还不够,我还需要有权,我还需要有钱,我必须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懂吗?”
黎承睿冷冷地摇摇头:“我想俊哥不会懂,我则不想懂。”
席一桦掷地有声地说:“为了他好,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这所谓的一切事,也包括你对一个未成年男仔做的孽?”黎承睿冷哼一声,猛然举高手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他,冷冷地说,“桦哥,不管你说什么,是为了俊哥也好,是为了任务也好,都不是伤害无辜人的理由,你心里清楚!”
席一桦深吸一口气说:“阿睿,你知道我为了抓庄翌晨花了多少功夫吗?庄翌晨老谋深算,狡诈奸猾,派去的卧底一个个死于意外,线人莫名其妙不是被杀就是失踪,我的人调查了他三年,都没找到能起诉他的证据。他想买通警局高层,看中我,可不放心我。你让我怎么做?除了让他也抓住我的把柄,尤其是不入流把柄,我能怎么取得他的信任?是,对那个男孩我很抱歉,我不该违背良知和原则,但是当时的情况你不清楚……”
“闭嘴!”黎承睿低吼一声,啪地一下打开保险,把枪直接顶到席一桦头上,咬牙说,“我让你闭嘴!你叫人恶心,桦哥,你真恶心!”
席一桦脸色苍白,却直直看着他说:“摸着你的心口问自己,如果这个任务落到你头上,如果庄翌晨威胁的是你惜之如命的爱人,摸着你的心口告诉我,你会不会像我这么做?阿睿!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比我做得更绝?!”
黎承睿哑住,他想起林翊纯粹清亮的眼眸,湿漉漉的,里头透着天堂的光彩,他心里一阵绞痛,在这一刻他很理解席一桦,怎么会不理解,为了那个惜之如命的爱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他又何尝不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从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能维持那么多年深厚的兄弟情谊。
可为什么要有这种事发生?这种无法姑息,无法原谅的事发生?
黎承睿咬牙切齿,他说不清心里是恨还是怒,在他微一愣神的瞬间,席一桦手一抬,击往他的枪托,随后一个制肘反打到他胸腔肋骨尚未长好的地方。
黎承睿一声闷哼,手腕一疼,席一桦已经用擒拿术试图夺枪,黎承睿反应迅速,见招拆招,手腕一扭,将手枪堪堪从他指缝中溜过,反手一提,再度抵住他的脑袋。
“我真会开枪的。”黎承睿微怒道,“我真会杀了你!”
席一桦却笑了,说:“你开枪啊,我难道怕死?”
他一句话没说完,却发现射击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席一桦一见来人如见了鬼一般,嘴巴张开,半天说不出话来。
黎承睿不敢转头,却托住枪,厉声说:“敢靠近一步,我就崩了他的脑袋!”
“阿睿,别说我没提醒你,杀了他,你这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黎承俊的声音传来。
黎承睿心头大震,不由转头看过去,果然是自家大哥拎着手提箱和大衣风尘仆仆地站在那,他这一分神,手上再一疼,席一桦趁机卸了他的枪。
黎承睿冷笑一声,退后一步迅速从腰后拔出配枪,一手握住,一手托枪,说:“桦哥,你手上那个是练习射击的,里头全是塑料子弹,我手上这个才是真枪,你要不要试试?”
席一桦定定盯着他,随后笑了一下,将手里的枪丢开。他转向黎承俊,目光柔和深情,又带着歉疚和无奈,半响才叹了口气说:“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累不累?吃了东西没?”
黎承俊皱眉问:“阿睿说你犯了法要抓你,你犯法了吗?”
席一桦深吸一口气说:“别担心,阿睿想抓我,恐怕不容易。”
“我不担心,”黎承俊奇怪地说,“我问的是,你犯法了没。”
席一桦哑然,过了一会才说:“我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你知道,在任务中,总是要有必要的代价。”
黎承俊摇头说:“我不管这些,犯法了就要接受制裁,这才是人类社会得以良性运作的保证。阿睿,你有证据吗?有就抓他吧。”
他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不仅席一桦,连黎承睿都吃了一惊,说:“俊哥,你……”
“我只关心你有证据没有,”黎承俊不耐烦地问,“既然是秘密任务,警方不可能留下手尾吧?阿睿,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就放了桦哥,别拿枪指着他,老豆都没这么教过你。”
“那件事是没有,但其他的有。”黎承睿盯着席一桦,说,“赵海臣手上有你受贿三百万左右的证据,你还记得吗?你委托郑明修做投资,他跟你说赚了一笔,但钱其实从郑明修的私人账户中过账,资金的全部走向都掌握在庄翌晨他们手里。”
席一桦一愣,冷笑说:“庄翌晨倒是用心良苦啊。”
“你与虎谋皮,本来就不该留下这种把柄。”黎承睿淡淡地说,“受贿金额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足够请你去廉政公署喝茶了。”
席一桦叹了口气,看向黎承俊,苦笑了下,柔声说:“这次恐怕要麻烦一点,但我会想办法的,阿俊,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黎承俊莫名其妙地问:“我为什么怪你?我还怕你难过特地跑回来了。”
席一桦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问:“那,你不走了?”
黎承俊点点头说:“是啊,从小到大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你有麻烦了,也该轮到我照顾你啊,放心吧,你就算进去坐牢,我也会打包添记甜品去探望你。”
席一桦笑了,柔声说:“那个明明是你才爱吃。”
黎承俊说:“反正探监很费时,我是顺便吃。”
“嗯,顺便,”席一桦好脾气地笑了,他似乎将惹上身的麻烦都跑诸脑后,眼里只看着黎承俊,低声问:“那件事,也原谅我好不好?”
黎承俊的脸难得红了下,却欲盖弥彰地认真说:“你不算做错,不用道歉,性需求是人类的本能,嗯,虽然同性之间我不太习惯,但是,那也是人类性行为中的一种,而且你做得不赖,当然我也很棒,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再试试,嗯,我的意思是以后……”
席一桦满脸喜色,黎承睿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不知不觉间,他收起枪,叹了口气,走到席一桦跟前说:“对不住了桦哥,走吧。我开车送你去ICAC。”
席一桦没有说话,却上前抱住了黎承俊,小声说:“阿俊,谢谢你回来,等我好吗?我会没事的。”
黎承俊不赞同地说:“你的职业生涯肯定要受影响,怎么会没事?不要撒这种无聊的谎话。”
席一桦点点头,说:“我可能做不成总督察了。可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黎承俊看着他,眼圈有些发红,却伸手回抱了他,说:“我不会介意你不介意的。”
席一桦闭上眼,紧紧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松开,抬脚率先往外走。
黎承睿看着强忍难过的黎承俊,他从没看过自家大哥这样,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含糊地说:“俊哥,我很抱歉。”
黎承俊困惑地问:“你陷害他去受贿吗?”
“那倒没有。”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桦哥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做错了事就该自己负责。”黎承俊拍拍他的肩膀,“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执法者,拜托,你没错好吗?”
“我……”黎承睿说不出话了,过了一会,他诧异地问,“俊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我给你打电话还以为你在法国。”
“那时候我下了飞机了。”黎承俊说,“你之前的电话吞吞吐吐,我知道一定有事,所以就赶了回来。”
“为什么不跟我说?”
“为什么要因为我的私人原因影响你的工作?”黎承俊反问他。
黎承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想了想问:“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这个啊,”黎承俊挑了挑眉毛,小声地对他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桦哥,他手上那块表你看到了,我送的。”
“嗯,我知道啊。”
“里面我装了全球跟踪系统。”黎承俊得意地说,“这样他一出现在我周围,我就能马上知道。”
78、第78章
席一桦由于是主动投案自首,且受贿金额并不算高,又涉及到警方安排的内幕交易等情况,所以ICAC那边的调查也无法真正展开。但不知为何,席一桦受贿的事一夜之间被港媒大事渲染,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有尖锐的时事评论员直指警队腐败,各种媒体记者将席一桦本人不遗余力挖出席一桦总督察相关履历,没发现猛料可以爆,便暗示其名下产业与事实收入不符。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打开网络,上面也有各种揣测和不利言论。席一桦住所附近甚至潜伏有记者和摄像机,他苦中做乐,笑称活了四十岁,现在居然有明星待遇。
这一切幕后推动的,不用想也是庄翌晨。庄老大虽然已被收监,然而其在狱中却能通过赵海臣等人稳稳操控外面的言论喉舌。这样一来,哪怕警方想与ICAC做些私下交易,保下席一桦都很困难,警务处长无奈之下只能对媒体讲出若证据确凿,警方绝对不会包庇同僚这样的话。一时间警队中也人心浮动,大家都不约而同关注此事进展。
事情闹得太大,黎承睿也跟着出了名,整个警队都知道他就是将席总督察送往ICAC的人,有骂他装模作样不识时务,有夸他大公无私秉公执法,还有人猜测他背地里跟席一桦有私怨公报私仇,种种传闻,莫衷一是。就连黎承睿的父亲,听闻此事后都专程将他叫回家教训了一通。老爷子倒不是骂他不该抓席一桦,而是骂他不会做人,就算席一桦恶贯满盈,这种事也不该他来做,毕竟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在那,黎承睿这么一折腾,席家跟黎家,关系就此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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