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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时 作者:朱夜/re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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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凌晨 
2月18日 凌晨3点18分 
 
  江南新村某老式公房内,卧室正笼罩在浓密的黑暗中。床上的男人侧躺着,闭着的眼皮下,眼球快速地从眼眶一侧移动到另一侧,嘴角和手指不时抽搐一下。 
  刺耳的鸣声响起。正在梦中的瞿省吾被手机铃声惊醒。他闭着眼睛茫然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床头,伴随香烟和打火机掉落在复合地板上的“噼哩啪啦”声。终于他摸到了闪亮不已的手机。在一天的这个时间他完全无法想起来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打手机给自己,却清楚记得昨夜睡觉前忘记关闭手机的不明智行为,他咕哝了一声:“靠!” 
  他终于接起了电话,清了清嗓子:“你好,平安保险的瞿省吾!” 
  “救命!救命!” 
  惊惶绝望的男人的声音如钻头刺进他的耳朵,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 
  瞿省吾突然张开眼睛:“什么?你说什么?” 
  “嗑嗒”一声,就象来时一样突然,电话挂断了。 
  那声音无法让他联想到任何熟悉的人。瞿省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抓搔着自己胡子拉茬的下巴。过了几秒钟,他完全清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灯看手机上留下的号码--完全陌生。他按了回电的按键,手机中善意的提醒:“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谢谢。” 
  他回忆着梦境--黑云,沼泽,压在胸口的无形的黑暗,气喘吁吁的奔逃。他用力摇晃脑袋,似乎要把记忆中不连贯的碎片筛除,留下有用的信息。最后他丢下手机,躺下身,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咕哝了一句:“靠!” 
   
24小时 早晨 1 
2月18日 凌晨5点45分 
  普济医院里,星光正在逐渐退去的天空下,草坪上结了一层霜。早班的卫生员拖着扫帚,踏着科技综合楼后花房的砖砌小道慢慢地走着,止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他闻到一股异味,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他用手里的扫帚扫向面前染着污泥的地面。污泥摊开处,腥浓的味道令人做呕。他捏着鼻子弯腰细看了一下,在朦胧的晨光中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一滴冰凉的东西滴在他后颈,摸一把,满手粘稠。他突地打了个寒颤,用扫帚支着地,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看头顶。 
  5秒钟后,临时病房朝花房一侧的病人几乎同时被近乎窒息的嘶叫声惊醒。 
 
 
2月18日 清晨6点30分 
   
 
  法医病理科的技术员李斌披着白大衣,嘴里叼着装豆奶和包子的塑料袋飞速跑上一层层楼梯。他气喘吁吁地冲进值班法医的休息室,里面床铺已经整理好,但是不见人影。他把塑料袋拿在手里,哼哼着一间间房间去找。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到处是有人存在的迹象--水浴锅换上了新鲜水,昨夜放在电泳槽上连夜进行电泳的凝胶被取下来放在固定剂里固定,窗开着,窗外的梧桐树上传来阵阵麻雀的叽喳。放电脑的隔间里,电脑显示器屏幕黑着,但机箱上的指示灯还亮着,显示处于休眠状态。 
  “这家伙正值班呢,死到哪里去了?”李斌想着,顺手晃了晃鼠标。黑屏突然亮起,现出欧洲古典建筑的屏幕保护程序,同时喇叭里响起雄浑的交响乐--瓦格纳的“汤豪舍”终场。 
  “妈呀!”李斌一手捂着耳朵,一手继续晃动鼠标。交响乐响个不停,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母:“please input the protection code:”李斌随手敲打几下键盘,看见屏幕没有反应,推开桌子转身就往隔间外面跑,差点和另一个人撞个满怀。 
  “这么早就来了?”那人不紧不慢地问。 
  “你这家伙!”李斌没好气地指着电脑说,“你给我先把这个关掉!我听到这个就头痛。” 
  值班的人俯身在键盘上敲打几下,音乐声停止,屏幕保护程序关闭,露出WIN98湖蓝色的桌面。 
  李斌揉着耳朵说:“谢天谢地...”   
  值班的人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又有尸体吗?” 
  李斌在装豆奶的塑料袋尖角上咬了一个洞,把塑料袋团在掌心里,象婴儿吮吸乳汁一样吸着豆奶,含糊地应了一声。 
  “车祸?煤气中毒?还是浮尸?” 
  李斌苦着脸说:“你等我吃完行不行?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据说要尽快检验。科里增派了人手,这次去现场的是金主任自己。尸体很快就要到。说是这么说,不过我看也不一定。” 
  “哦?为什么?” 
  “因为得先把死人弄下来,可能要花不少时间。” 
  “是吗?” 
  这时办公室里响起了传真机的声音。“案件相关资料已经到了。”李斌匆匆吞下最后一口早点,把塑料袋往字纸蒌里一丢,敞着白大衣往办公室里闪去,象一只白色的动作不协调的大鸟。他整理着不断吐出的传真纸,嚷嚷着说:“哟!照片都来了!现在他们收集资料动作真快呀!” 
  “哦?是吗?”值班的人跟着进了办公室。经常接触化学试剂而变得粗糙的手指抚平传真纸光滑的边缘。从凌乱的纸堆里,一张工作证复印件被摊平在桌上,年轻男子孩子气地笑着,皮肤白晰,丰润的嘴唇可爱地翘起。下面是姓名和供职部门:季泰雅,医务科。值班的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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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热的中午刚刚过去,医学院操场上开裂的水泥地反映着毒日头的白光。一个排球“砰”地拍在地上。男生和女生混合的哄叫声响起:“哦!好球!14比12!” 
  哨音响起。担任裁判的高年级学生做了一个换发球的手势。参加本场自发组织的男女混合排球赛的药学院队队员按顺时针方向移动。发球位置上站了个1米82的山东大汉,单手转着排球,一副胜局在握的样子。 
  穿蓝色线裤和湖绿色运动背心的男生正站在左后的位置,烈日的火光刺得他皱着眉头。他望着前面队员汗湿的T恤的后背,悄悄咽下一口唾沫。那人一手在腰间,往背后悄悄摆了个“2”字。 
  巨掌击出,排球凌空飞过。临床医学院队的前排迅速散开。右后位的队员单手接球,位置偏向左前,他大喊一声:“泰雅!扣球!”刚才偷偷打暗号的人没有往前接球,却往后退出界外。穿背心的男生一个箭步冲上,二传托起了球。两人擦身而过,衣袂相交。人群中有人呼“好球!扣!”话音未落季泰雅便已飞身跳起挥臂扣球。对方立即组起人墙拦网。泰雅跳起后扣球点几乎比他们高一掌,却似乎突然方向不稳,拳缘只是撩了球一下,球往网右方飞去,眼看就要出界。在双方尚未落地时,穿背心的男生却轻松跳起,在排球触网前轻轻一拨,排球“扑”地落在对方界内的真空区。 
  哨音。“14比13!” 
  “这球不算!”药学院的女生厉声说,“朱夜擦网了!” 
  “哪里有!我看得清清楚楚,一点也没有!”临床医学院的女生辩解道。 
  “输就承认吧!不要不好意思!” 
  “我们要赢了!你们才死要面子!” 
  “你什么意思?!”   
  球技相交很快变成唇枪舌剑。 
  “真没意思。”朱夜抹了一把汗,“不打了。”泰雅嘟起嘴唇长长地吹气,吹乱自己额前的头发,一手拉动T恤衫的衣领往脸上扇风:“我也不想打了。太热了。” 
  “上海男人都是软蛋,没品!”对方的男生高叫道,“有种的晚上大操场见!” 
  泰雅不屑地掠了一下前额的刘海:“你说谁呢!” 
  “哟,忘了你了!娘娘腔!你也算一个!”说话的男生唱起评弹的音调。对面的男生一起哄笑了起来。 
  一个女生说:“我们要文明比赛!不要打架!” 
  药学院的男生说:“上海男人吵上两个小时也不会打。有次我听不下去,冲到人家跟前说两位大哥,你们打吧。你猜怎么着?两个人都跑了!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粮票还带半两的,抠门抠到锁眼上了。” 
  “哈哈哈哈...”对方的男生一个劲儿地笑着。 
  泰雅突然转过身向操场边的树荫下走去。朱夜急忙跟上他:“怎么了?不打了?” 
  “太热了,不打了。”泰雅操起放在水泥地上的杯子,掀开杯盖,咕嘟咕嘟地喝里面的大麦茶。 
  对面药学院的男生起哄道:“哦!!!不行喽!挺不住喽!” 
  泰雅仰头喝着茶,精瘦的脖子上,喉结在小麦色的皮肤下上下滑动。朱夜冷冷地叉着手站着。 
  药学院的男生觉得没劲,便勾肩搭背地走了,大声嚷嚷着一起去买买冷饮。操场上人群渐渐散了。三三两两的人地走过泰雅和朱夜身边。有人鼓励几句“下次再来”,多数人低头不语。没几分钟,操场的这一角只剩下他们两个。远远的地方,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投篮,篮球落地的“砰”声孤独地回荡在空空的操场上。 
  “去吃冷饮吗?”朱夜问。 
  泰雅摇摇头。顿了一顿,望着朱夜被烈日晒得褪皮的额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总有一天,我要他们个个仰起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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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斌忙着整理不断从传真机里吐出的传真纸,把它们分门别类裁开理好。 
  值班的人一手指着季泰雅的工作证复印件,转脸问李斌:“这是嫌疑犯?” 
  “呵呵,让我瞧瞧...”李斌哗啦哗啦地翻着成叠的传真纸。 
  值班的人手指不耐烦地划拉着桌面,在那张传真纸的边缘留下道道淡淡的抓痕。 
  “案情简述,只有一句话,在这里!”李斌得意地举起一张传真纸,“‘普济医院科技综合楼昨夜发生坠楼事件,一青年男子死亡,死者为医务科副科长季泰雅。’呵呵,这个是死者的工作证。哎呀,啧啧,长得这么嫩相,好可怜......搞得这么大,连重案组都出动了,可见是凶杀案。哎,不知摔成什么样子了。但愿不要太碎,否则待会儿收拾起来很麻烦,碎骨头再把管子堵住的话,我们又得挨骂,后勤已经来抱怨了好几次了...” 
  值班的人手指慢慢收拢,把传真纸捏成一团。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伸手拉过电话机,拨了外线:“...吴明在家吗?...吴明,是我。你7点半来接班行吗?我有点事情,得早点下班。”   
     
 
2月8日 晨6点55分 
 
  半夜被吵醒后睡得不踏实,瞿省吾早就已经把床铺滚得乱七八糟。现在枕头正在他腹下,床罩翻卷到内面,被里子露在外面,闹钟在床头欢唱“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他苦着脸爬起来,用力揉了几把发胀的脑袋上杂乱直硬的头发,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闹钟还在响。他“砰”地一巴掌拍在闹钟背上,拍哑了唱个不停的闹钟。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卫生间,打开电灯,唰地拉开盥洗池上方的壁橱门。他咧着嘴笑了。那些都是帮助他进入工作状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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