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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是个事实！"关隽鹏大声反驳道，就好像他相信他能赢，只要他的声音足够大，足够坚信这一点一样，"你还不能证明它是。" 

"你要什么样的证明？"麦克斯反问，"比如说易在六个月内会死去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谋杀，他正把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变成幽灵。 

"救他，"关隽鹏哀求，"他就不会死。" 

 

"我一直都在那么做，"麦克斯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哽咽。他认识易卓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是他把易卓从一具会喘气的尸体变成活生生的小伙子，是他让易卓站起来，是他用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去修复那破损的一切。如果当初他能够少投入一点，不去了解易卓的欢乐与悲哀，收敛职责之外的期盼和渴望，那么事情不会像现在这么糟。"我一直在那么做，直到我再也没什么能做。易卓剩下的时间是活生生的地狱。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你帮不上任何忙。" 

关隽鹏希望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但他不能。如果易卓需要帮助，那么关隽鹏，不管多受伤，必须站在那里。"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如果那是真的。"他问，没有抽泣，眼泪只是悄无声息地涌出眼眶。 

 

易卓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等待。他知道关隽鹏接受这个事实需要一段时间，一段......异常艰难的时间。而他帮不上忙。关隽鹏不可能不痛苦，除非他完全忘记易卓。 

易卓想让他忘记。如果关隽鹏实在太痛苦，那么易卓想他将说服关隽鹏忘记，在关隽鹏决定离开篮坛以后。 

 

 

关隽鹏在晚饭之后回到医院，洗了澡，刮了脸，换了身衣服，还带了些换洗衣服过来。他看上去很正常，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之外。 

 

"现在感觉怎么样？"关隽鹏一边象从前一样把衣物收进柜子里一边随意地问，"我听说给你加了点止痛药是吗？" 

易卓观察着另一个男孩，小心翼翼的，"Bucinnazine，麦克斯说先用这个。" 

 

 

关隽鹏停下来思忖了一会儿，"如果仍然有痛觉你要告诉我。"他转身看着易卓，温柔但却略带责备，"不要忍到休克，行吗？" 

易卓点了点头，有点紧张。"你还好吗？"他轻声问。 

关隽鹏低下头，微笑了一下，"我挺好。"他说，"如果你不对我发脾气。"他舔了舔嘴唇。 

 

易卓疑惑地扬起眉。 

"呃--易卓，"现在轮到关隽鹏紧张了，"我......别对我发火好吗？"他坐到了自己的那张床上，两眼盯着脚尖。 

"你做了什么？"易卓怀疑地问，"跟下一赛季的合约有关吗？"他皱起眉，挣扎着要坐起来："别告诉我......" 

 

"不是。"关隽鹏忙走过去阻止了易卓。嗯，对，不过那是下一件。他心虚地笑了笑。"我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他说，神经质地瞄了瞄易卓，"两个月前。" 

易卓示意他继续。 

"兔子留了他的联系方式，我是说那是兔子寄来的。他不是给我寄的，虽然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关隽鹏一口气道，语言组织得凌乱不堪。 

"你......想说什么？"易卓眉头紧锁，有点不耐烦地感觉。"我以为那件事已经完了。" 

"我联系了他。"关隽鹏这一次没有回避易卓的目光，"别生气，求你。" 

易卓瞪着眼睛看着关隽鹏，半晌不能说话。"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沉寂之后，他问，表情很受伤。 

"你不能躲避一辈子。"关隽鹏想去握易卓的手，但被他躲开。 

"我怎么不能？"易卓反驳道，"我就快做到了！" 

 

"求求你，"关隽鹏哀求道，"我们别吵架好吗？不要现在......也许我说的有道理，你听我说说行吗？" 

易卓深深地吸气，不再言语。他知道他们剩余的时间不多，他不想吵架。但关隽鹏为什么要找点麻烦出来？他为什么就不肯让两个人安静的过完所剩无几的二人时光？ 

 

"我不能让你留有任何遗憾......离开。"关隽鹏注视着易卓，带着请求的意味。"我们......我们都是在接受这件事，是吗？我们......我们没有二十年可以用来淡忘。易卓，你因为这件事痛苦，而我不想让你的痛苦继续，直到你离开的时候。" 

 

"你会以为这么干我就不痛苦了？能解决了？"易卓苦笑道，"我做错了，我已经做了。没什么可以挽回。" 

"你没试过，易卓。也许你没失去这个朋友。"关隽鹏摇头，"他也不想失去你。兔子知道我不会联络他，而且他也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那张明信片是给你的。" 

"都是你的假想。"易卓疲惫地闭上眼睛。"让我睡一会儿。"这一次他没有摆脱关隽鹏捉着他的手。"别再说了，行吗？" 

 

关隽鹏低声叹息，轻轻地抚摸易卓下颌的轮廓。他恨这件事。他恨罗斯杰。而罗斯杰即将到来。 

 

如果罗斯杰能让易卓开心，能让易卓在余下的日子里更轻松，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这么做。 

 

因为之前的一年易卓使用过大量的镇痛药物，已经产生了相当的抗药性，Bucinnazine很快就不能够起到真正的镇痛作用。麦克斯开始使用与其他药物联合的吗啡作为止痛剂。这就是说易卓除了偶尔会感觉到恶心之外还需要大量的睡眠时间。 

 

但镇痛药物并不能消除所有症状。他的全身依旧整日处于疼痛之中，麻木的闷痛在整个胸腔蔓延，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些致命细胞在他的身体里的侵蚀和扩散。他已经很努力的吃饭，不管医院提供的到底是什么，他不需要滋味，但却仍然无法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依旧无法阻止缓慢但却持续的消瘦。易卓不敢直视关隽鹏，因为害怕看到那个男孩绞尽脑汁的隐藏眼中的痛苦与无奈。 

关隽鹏最害怕的是三五不时的高热，医生对此除了物理降温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他害怕看到易卓咬牙吞下破碎呻吟的样子，短促粗砺的呼吸就像钝刀切割在他的心头。易卓在无望的挣扎。他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愿意忍耐这一切痛苦都只是为了关隽鹏。 

因为关隽鹏无法放手，而易卓就不能够放下。 

 

下个赛季的合约是两个人说的最多的话题，易卓一直催促着关隽鹏跟经纪人及早协商一下，关隽鹏现在并不愁没有东家，他的问题是怎么选一个有前途的。尼克斯不错，但正在向关隽鹏招手的活塞或者其他球队也不错。他要考虑的是他在场上的位置、人员配合、教练风格、承诺的待遇还有离总冠军的距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易卓担心再迟他就不能帮关隽鹏做出最好的选择。 ­ 

而关隽鹏左躲右闪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可疑。 

 

"回了电话了吗？"当关隽鹏晚餐过后刚刚跨进病房的时候，易卓便开始追问。 

关隽鹏想重新退回到走廊里。他真不该那么蠢，把手机落在床头，结果被易卓见到了经纪人的那个电话。"呃......还没。"他支吾着说，"手机没电了。" ` 

这可真像一个理由。易卓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用这个。"他说，卸掉自己的电话卡，伸手递过去。"别得罪你的经纪人。今后你都要靠他。" 

关隽鹏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机，抬手，但又放下。"没必要这么着急。"他说，来到窗口，双手抱胸，"明天上午我会跟他联系。" 

"你觉得他会一直等你还是我能一直等下去？"易卓皱眉道，"你觉得我还能等多久？清醒的。" 

 

关隽鹏受不了这个。他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小花园，保持沉默。 " 

"嘿，"易卓又急又气，"我在跟你说话！"他想下床，但是静点的管子拉住了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猜到关隽鹏在计划着什么，所以他才保持沉默。但这认知让易卓更紧张。如果不敢跟他说，那么那头倔驴的计划一定是非常不合常理的，易卓绝对不会同意的那种。 

"说话！" 

嘶哑的声音让关隽鹏心脏抽痛。这是肺癌扩散的结果。在易卓说话的时候，他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我不在乎经纪人，我不在乎明年的合约，我不打算签任何合约。"关隽鹏说，坚决的，"我打算退出NBA。" 

"......你说什么？"易卓看着关隽鹏，眼神狂怒，"你说什么！" 

"退出。"关隽鹏转过来，"我想明年春天开始重新读书......你还好？" 

易卓一点也不好，他看起来已经要气疯了，嘴唇颤抖着无法发出声音。"你......"他没能说完，因为随着这个字吐出来的是一连串的咳嗽。易卓弯下腰，手指抓紧了胸口的衣服，艰难地在咳嗽中呼吸。 

"放松，放松！"关隽鹏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扶着易卓的胳膊，另一手在他背后抚摸顺气，"好点了没？叫医生好吗？" 

"滚开！"易卓喘息稍定就推开了关隽鹏，哑着嗓子道，"我不用你陪！"他厉声道。世界上的多数高校都选在秋季开学，可关隽鹏偏偏要选一个春季开学的。那是因为......易卓大概能活到年末。如果签了下一赛季的合约，关隽鹏九月份就会开始常规赛的准备。而那就意味着在易卓生命的最后一程关隽鹏不可能陪在他的身边。 

 

他是个混蛋！ 

"不是因为你。"关隽鹏想引着易卓的手在自己的身体上划过。易卓握紧了拳头拒绝去触碰他。"你摸摸我，易卓。你摸摸我身上的伤。"他的肩头，手臂，腰，膝盖，脚踝。凡是能够受伤的地方他都有伤。"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连着七场比赛，我打着封闭上场。如果你不坚持要那枚戒指，我就打算退出了。"他轻声道。 

易卓闭上眼睛。他真的心疼他的男孩。他想亲吻每一块伤疤，他想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来交还关隽鹏的伤痛。他希望这痛楚能叠加在他自己的之上，让一切不好的都让他一人承担。 

"就再多一年，好吗？"他柔声说，"只要一年，到时候你还年轻，读什么都来得及。"他知道自己是绝大部分原因，虽然那累累伤痕都是真的。他只希望关隽鹏能捱过这一年，然后他的选择将会改变。因为那时易卓已经不存在。"答应我。" 

关隽鹏摇头，他不能。他可以错过NBA，但是不能错过易卓剩下的每一秒。 

 

易卓低下头，他握着关隽鹏的手，把它覆上自己的脸颊。"最后一个请求，鹏鹏。"他亲吻着关隽鹏的手指，低声说。 

给自己一条更容易的路，更光明的未来。这是易卓对关隽鹏最后一个请求。 

 

"我答应你。"关隽鹏的声音夹杂着泪水的苦涩，他没有别的选择，当易卓这么说的时候。"但我最终将会成为一名医生而不是NBA巨星。我早就该是一名医生，如果......"如果他能预见今天。如果他能预见他要眼睁睁的看着爱人枯萎却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