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关隽鹏下午就已经离开,去与经济人探讨新一年的合约。尼克斯为了保留住他开出了优渥的条件,但合约的期限是三年。易卓希望关隽鹏接受,他可以与老板协议,在NBA打球的同时兼读大学。这样他也许能在拿到总冠军的戒指时拿到他的毕业证。 易卓做梦都希望关隽鹏的未来那么美好。他想象着那个情景入睡,然后被推门声惊醒。
罗斯杰看起来就像跨越了整个地球一样,衣服和背包都脏兮兮的,有点与易卓记忆中的花花公子外表相悖。他靠在病房门口,脸上的微笑疲惫又温暖。"嗨。"他说。
易卓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好一会儿不能做出反应。他记不起罗斯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他想起那天关隽鹏跟他的对话。
第一反应是把自己埋起来,用被子或者枕头,然后等着罗斯杰走开,就跟在国篮宾馆时候一样;要么他就按铃叫护士,然后禁止罗斯杰的探视,就像上次一样。当然他不否认每次他得处理都窝囊到了极点,在某些时候他跟关隽鹏一样笨拙于世事,而且,他的表现更懦弱。但这一次他不能再躲。关隽鹏说的对,他没时间了。
"对不起。"易卓看着罗斯杰,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歉疚从发热的眼眶收回去。他很高兴看到罗斯杰,但他只有说抱歉的资格。
"兄弟,"罗斯杰远没有易卓那么严肃。他耸了耸肩,离开门口走进来,"仍然只是为了那个吻?"他摇了摇头,看起来就像是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来到床前过的椅子上坐下,看起来筋疲力尽。"你还打算记多久?"他调侃地说。"你把它看的太严重了。"
易卓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他觉得他那个冲动毁了一切,但罗斯杰看起来并不这么想。因为易卓自己是个gay--至少他爱着一个同性--他想他也许不能理解正常人的想法。他太敏感了?直男不在乎被gay亲一下吗?
"我从没跟你说过是吗?"罗斯杰把背包随手撂在了地上,问。
易卓不解地看着他。
"我跟罗宇曾经相互口交过。"罗斯杰抬手,用食指的关节蹭了蹭左边的眉毛,说。"那没什么。真的。我们......我们很年轻,想要尝试许多新玩意儿。我们没觉得被对方冒犯了。"
易卓半晌没说出话来。"大新闻。"最后他总结式地道。
"可能不那么新了。"罗斯杰喃喃自语道,"所以别想得太多,而且用不着对不起。对我来讲那根本没什么。除非它对你意味着什么。"罗斯杰拍了拍易卓的胳膊,"我们还是好兄弟,是吧?"他问,"我不习惯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后悔没当场揍你一顿,说不定那样你就能正常点了。"他又蹭了蹭眉毛,"我没动手是因为我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必要。那什么都不算。"
易卓疑惑地打量着罗斯杰。或许是他多虑了。他有点自虐倾向。"那......你的事情怎么样了?"他问,这是他许久以来一直惦记着的问题。罗斯杰留给关隽鹏的联系方式是email,易卓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电话和地址。
"你早该问了。"罗斯杰不满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酒吧烧了,什么都没了。"他抬起两臂,一副无产阶级大无畏模样。
"烧了?"易卓惊讶又可惜。那是罗斯杰的心血,他唯一的避难所。"陆干的?"
"电线老化。"罗斯杰微笑道,狡猾的。
易卓明白了。"居然纵火,你丫够狠。"他也笑道,但真的很为酒吧可惜。"现在干什么呢?在你爸公司?"
"别胡说啊,纵火那是刑事罪。"罗斯杰抱着肩膀,"我爸公司收了,现在全家移民到了德国。"他的神情复杂,有点不屑又有点内疚,有点温暖又有点懊恼。
"究竟是父子。"易卓温和地道,"我说什么来着?"
"你行,你神仙!"罗斯杰嘲笑道,"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唉。"他叹了口气,"我爸居然为了我把根儿都扔了,肯安安静静的窝在德国家里喝茶。我一直以为......他就一冷血的混蛋,除了钱和权什么都不认识。我现在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他。不恨我觉得对不起我妈,恨又觉得对不起老头。他现在也孤零零的。"
易卓知道罗斯杰家里矛盾非常复杂,根本就不是外人能插嘴的。"不管他对你妈怎么着,他还是疼你。"他说。"你现在怎么着?也坐家里喝茶?"
"我在金字塔里喝茶。"罗斯杰笑道,"我在学考古。"
如果易卓从前没见过神仙,那他现在见到了。怪不得罗斯杰这么脏兮兮的。"你......怎么想学那门?"他话都快说不明白了。"你从前也不爱挖别人坟地啊。"
"这话说的这叫没知识。"罗斯杰摇头道,"那是探索历史......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木乃伊。呃......除了像个流浪的叫花子。"
易卓眨了眨眼。这哥们是彻底变态了。
"你知道吗?古埃及人相信灵魂能重生,只要他们对肉体做了妥善的处理。"罗斯杰忽然道。
"行了吧,变态。"易卓摇头道,沉默了一下,"你相信有灵魂吗?"他问。
"我不知道。"罗斯杰注视着易卓。他的目光复杂而锐利,是易卓不能够看懂的。罗斯杰毕竟不是他的关隽鹏,他没那么了解。"不过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罗斯杰柔声道,"你害怕吗?"他把手覆在易卓的手腕上。
易卓垂下眼,眼下黑色的眼圈明显的触目惊心。"我不能怕。"他低声说。
关隽鹏匆忙的脚步渐渐缓下来,在他透过玻璃墙看进病房的时候。
罗斯杰坐在易卓的床边,他们两个正微笑着说话。
关隽鹏想他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你什么时候回埃及?"易卓问。
"我不知道。"罗斯杰摇了摇头,"我办了一年休学,户头的钱还够用一阵子......妈的,我酒吧的保险赔偿。"他看起来有点郁闷,"我想看看纽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会经常过来,如果我还在这的话。"
易卓咬着下唇,他好象在为难着。
"什么?"罗斯杰问。
"如果那天你还在......不止是那天。"易卓看着罗斯杰的眼神融合了羞愧与恳切。"照顾他,拜托。无论他表现的多像个混蛋。"他颤声说。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无耻,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他没办法。他如果自己能做到,绝不想假手于人。但他已经不能够了。他会争取一切机会来为关隽鹏铺平道路。
罗斯杰恨易卓这种眼神,就好像不答应他就十恶不赦了一样。"他已经长大了,"他叹了口气,说,"他很棒,你不用担心。"
"他要学医。"易卓摇头,不可抑制的忧虑在他眼中堆积,"但是华人在美国学医很难出头,不是被塞进实验室就是在贫民窟当社区医生。"他的目光看起来相当的遥远,就像是他已经在计划十年之后的事情,那些他不可能活着看到的未来。"他应该去香港或者什么地方。那能容易些。"沉静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思绪,"照管着他,他需要有人帮助支持。"再一次的,他看进罗斯杰的眼睛。"在他受伤或者孤独的时候。
"你忘了他也是我朋友。"罗斯杰的眼神变得有点陌生。他微微摇头,"这是当然的。"
易卓抬起手,五指展开。 ­
"你太过分了。"罗斯杰皱眉嘀咕着跟他击了下掌,因为自己不被信任而不满。"我曾经让你失望过吗?"
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一样,易卓的神情舒展。
罗斯杰转过了头。"医学听起来也不错。"他嘀咕着,视线四处游移。"好像有太多选择,我还在找属于我的那个。"当视线划过玻璃墙外的关隽鹏时,他停下来,逗留了几秒钟。"我想我得结束这次探访了,"他笑道,"鹏鹏来了。"
关隽鹏与罗斯杰就像是赛场上替换队员。罗斯杰在门口路过关隽鹏时,感觉到了不太友善的目光。"好久不见。"他说,"季后赛你表现不错。"
关隽鹏点了点头。"你怎么样?"他问。
罗斯杰转了转脖子,"是我感觉错误还是怎么着?"他说,有点不爽地皱眉,"你想揍我一顿?"
关隽鹏不置可否。
"那你可会后悔一阵子了。"罗斯杰道,有点遗憾地摇摇头。"明天见。"
"哎,兔子,"关隽鹏看着他走出去一段,忽然叫道,"你住哪儿?"
罗斯杰转过来,耸了耸肩。"我下飞机直接过来了。"
关隽鹏从兜里掏出钥匙扔了过去。"你知道地址。"
罗斯杰接过钥匙,笑了笑。"我知道。"他说。
"商议结果怎么样?"关隽鹏一走进门,易卓就迫不及待地问。
"他们同意,只要我不影响比赛。"关隽鹏轻轻舒了口气道。
"签了?"易卓追问。
"没呢。"关隽鹏摇了摇头,"我把协议拿回来再仔细看看。"
易卓偏了偏头,示意关隽鹏坐过来一起。关隽鹏走过去跟易卓并排靠坐在病床上--有点挤,但他们不在乎--拿出那份十几页的文件摊在膝盖上。
"晚饭吃了吗?"易卓翻开第一页,忽然问。
"我们从中午研究到晚上,边吃边研究。"关隽鹏回答。
易卓‘哦'了一声便埋头进协议里。他们两个都不是特别擅长阅读英文,尤其是这么严谨的东西,虽然多数条款都是非常熟悉的,但两人仍然借了本字典一直看到了凌晨才通读完一遍。"可以签了。"易卓说,阖上协议躺靠在了床头。"好困。"他嘟囔着,闭上了眼睛。
关隽鹏看了看窗外,天都开始泛蓝了。"睡一会儿。"他心疼地揉了揉易卓的头发,把协议放在了床头柜上。"明天我们一起请兔子吃顿饭好吗?算是请喜酒。"他侧身躺下,靠着易卓,一手支着头,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易卓的下巴。自从国篮那一次,他就爱上了这种挤在一张小床上的感觉。易卓有时候会嘲笑他,但他可不在乎。所以易卓也就随他去了。
"你真是小气。"易卓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行啊。"他说。
关隽鹏微微地嘟嘴,但最终还是笑了。"我爱你。"他说,温暖眷恋。
"我也是。"声音已经困顿模糊了,易卓闭着眼睛摸索到了关隽鹏的手,"睡吧。"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