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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完水，接着开始说话。他低着头，喃喃说：“……我爷爷死了。”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节哀顺变。

 

他抬头，身体还在发抖，语调平静地说：“现在真的只剩下我妈妈一个人在支撑我家了，下头的人需要一个当家，一个男人。”

 

我点头，让他继续说。

 

他说：“我爷爷死在北京，我家大半产业都移到北京去了。我一直在长沙，主要仰仗我师傅庇护教导我。但是现在我不能继续当别人的徒弟了，也不能继续离我家的产业这么远。”

 

我懂了。

 

我说：“你先去洗个澡，把身上弄干净，我给你看看脸上能不能擦点药。还有别的伤没有？”

 

他去洗手间，告诉我他是从戏台子上摔下来的，后腰似乎撞到了。

 

我就拿着药水，在他洗完后进去，让他坐在浴缸边缘，我用手指沾药水给他抹后背，那里青了一大块。

 

他转过身来抓住我的衣服。

 

我低下头去亲吻他的额发，心里思索用怎样的话告诉他，我完全不打算让他去北京。

 

他在我说话之前，抿着他薄凉的唇，轻声说：“我们做吧。”

 

【五】

 

他说话的语气，让我明白了他的决定。这个孩子在把自己逼上死路的时候就会这样说话，毫不拖泥带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我同意他的提议，但我完全不同意这之后他可能会有的打算。

 

以我当时的看法，解语花之所以如此痛苦，不止因为他纠葛于自己的性别，还有他完全不想要家族却强行压在他肩上的责任。他时刻处于矛盾挣扎之中，神经又纤细得很，没有三天两头发个疯闹个事，已经是他那可怜的童年打下的心理基础在保佑了。

 

现在分析，当时解语花本身就在充满犹豫不决和相互矛盾情绪的青春期阶段，纵使向成年人蜕变的过程对于这个早熟的孩子来说要比其他人轻松一点，他却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而且更加动荡不安的烦恼。不止如此，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需要理解与引导，但真正能帮上他的只有我（听说可以帮他的还有他的师傅，但那时他完全听不下对方的话）。然而我本人并不能做出真正的帮助（可能唯一做对的只有接受包容他所有一切）。

 

但是他一直是一个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坚强的人。

 

 

 

我们手忙脚乱都笨得他娘的跟猪一样，在我那几百年收拾一次的床铺上进行生物学上完全不合理的结合。不知是不是特别特别疼，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湿了眼睛，咬着自己的手指慌忙扇着湿漉漉的睫毛。我把所有东西留在他身体里，却和他的血一起淌出来，好像这个孩子真的真的已经不再能承受更多一点。

 

但为什么他要抛下的是我？他喜欢我，他讨厌他的家族，为什么在他不堪重负的时候，却选择抛下我？

 

他如果就这么死在我怀里，还维持着这样温润的眼神，还是舒展身体接受我的姿态，还是安心被我呵护在身下的模样，就这么死掉，就好了。

 

可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乐意，我可以像以前他离家出走时那样收留他。但是他没有说话，他用湿润的眼睛看我，笔直地，坚定的。

 

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只要看过来，就他娘的好像会一直看下去直到我哪天死掉。

 

我一时鬼迷心窍，决定先放他走。

 

第二天早上他就回家了，第三天就走了。

 

后来我又见过他一次。那时候我快高考了，根本没有任何对于前途的打算，也就懒得应付考丵试。然而我那天逃课出来却见到他，微微笑着走进戏园子里，似乎找他师傅，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长高了一点儿，还是瘦，站得笔直，肩背挺拔，一点也不肯认输的骄傲样子，好像还是那个会从充满敌意的境况下走过来，甩我一耳光的孩子。

 

可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笑。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不开心，就不会勉强自己笑。

 

我因为那个笑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戏园子，转身离开了。那天我没有再回学校，晚上也没有回家。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但我发神经考了这所学校的心理学科。话说他妈的从长沙到北京也不用多久，可他完全石沉大海，北京就显得远得出奇了。这让我很不爽，因为我可从来都没有打算松手。

 

这个小孩子，我照顾过他，听他说过许多话，潜移默化地、心怀鬼胎地把他变成我最喜欢的模样，我凭什么就这样把他还给他的家族？凭什么让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变成我陌生的样子？再说他娘的他家再怎么缺男人，他算个什么男人？他再怎么是个公的，他也就只是个15岁生日还没过的小鬼。

 

而且我并非不知道他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也并非不能比他更快地成长，挡在他面前。我认为我那会儿最大是失败就是没能把他教得更任性一点儿，更会撒娇一点儿，更会提非分要求一点儿。

 

 

 

咳，总结一下。

 

性别错位于我来看，是一种相当有趣并且有调丵教价值的病症。病例如果恰好长得很好看，甚至还长了一粒泪痣，就千万不要错过。

 

病例会有例如缺乏性别常识、反感自身生理性别、各种行为反常等症状。这些都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是灌输理论、掌握弱点、俘获芳心的必要条件。

 

但若心肠过于柔软，心胸过于宽大，可能会被人窃取劳动果实，所以千万要毫不犹豫地建立依赖甚至依附意识。

 

最后提醒一句，挑选病例时，千万别挑恋家庭复杂、责任心强、母情结严重的。挑这种的，简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免费的。

 

【附】

 

吴导师评语：

 

虽然同学你这篇论文迟交了整整一个星期，但看在字数很足的份上暂且不提。

 

这篇论文，虽然你擅自改题，但我没有特别生气。我最生气的是你自己挑的题目你竟写得稍微走题了，最后几章你的理论丢到哪里去了？！你就一点也没察觉它较之小哥的那篇《论小说中禁断师生之恋所反映的青少年心理现象》更像一封情书？

 

不，我错了，它更像一份遗书，你安心殉情去吧，我会给你烧一次卫生纸的。

 

但唯一值得赞赏的地方是，虽然它作为以“性别错位”为论题的论文不大合格，但作为以“人格缺陷”为题的论文，完全以第一人称表现出了人格缺陷患者的性格偏激、行为异常、边缘化、反射会，以及有人格缺陷引发的性取向障碍。

 

这种舍身取义舍我其谁的精神深深感动了你亲爱的导师我，所以我给了你一半的分。不用太谢我，你只要答应当明年“心理辅导实践”中的辅导对象就好了，毕竟你这样的素材浪费掉太可惜了不是？

 

最后请你转告王胖子，他的论文不用交了。我已经听说他的论题是《少数民族少女青春期性发展中体现的人格缺陷现象调查》，题目足以涵括他所有长篇大论的精华与主旨，而我完全不想看。

 

PS：其实喜欢韩国式言情的是你吧？！你居然叫小哥用《狼×诱丵惑》、《那小子×坏》来当素材你妹啊里面哪有师生恋你坑爹啊！！！！

 

又PS：我有一个现居北京的远房亲戚很欣赏你的理论，决定和你【心平气和】、【微笑满面】、【和谐共存】地讨论讨论关于【温柔】调丵教的一百种方法，明天中午学校外的啃×鸡，靠西边窗的座位，蛋挞甜筒汉堡可乐你埋单，在那里等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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