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作者：苏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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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二天，王箫笙的脚边放着他简单的行李，两个小时后的飞机，他马上就要和秦雍告别了。
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秦雍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温暖的阳光让他呈现出一种懒洋洋的模样，旁边放着秦微一早泡好的花茶，弥漫出清淡怡人的香气。王箫笙就坐在里头观察着他，像在观察着实验动物一样。
“我要走了。”王箫笙说。
秦雍露出无聊的神色：“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王箫笙唉了一声：“我看是有人会照顾好好照顾你吧。”
王箫笙觉得有些话他一定得趁着现在说出口，要不然就可能来不及了。秦雍似乎也瞧出了些端倪，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别磨磨唧唧的。”
“昨天……”王箫笙盯住秦雍的眼睛，终于起了个头，“秦微怎么来了？”
“来了就来了。”
“秦微，你觉得你和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
“……有什么怎么样的，能怎么样，你到底要说什么，就是问这些无聊的事吗。”秦雍口气不好地呛了两句，还是没有正面回答王箫笙。
王箫笙知道以秦雍的性子，他其实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人要是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不合作的态度，那到最后就只能从放弃和被他气死当中二选一。特别是有关于那件事、那个人，或许连秦雍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过。
所以王箫笙也并不是要听秦雍说什么，并不是想获得更多的八卦信息。有些事情可以拿来八卦玩笑，是因为还不值得在意，就像秦微的感情再惊世骇俗，如果一直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不过一圈终究会平息的波纹而已。
另一个人入局，才会引发高潮。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雍，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现在你们这样在一起……”
“住在一起。”秦雍更正道，又补充了一句，“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我怕你还不上，这事没那么简单。”
秦雍用手挡了一下阳光，透明的半边眼睛反射出无机质的光芒，连声音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机械音：“他本来就欠我的。”
“他不欠你，秦雍，他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向你赎罪。”
秦雍嗤笑了一声：“哦，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
王箫笙本来一直严肃着脸，这一下突然一下子笑了起来，身体后仰靠在了沙发上，一反方才绷紧的模样：“算了，兄弟我可是看在咱们二十几年交情的份上才提醒你，不要太沉溺了，这舒服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的，千万记着你们之间的关系，别到时把自己折进去了。”
他凑近秦雍的耳边，压起调子模仿着那些阴阳怪气、故弄玄虚的声音，一字一顿拖拉着说话：“好好想想吧……”然后‘啪’得站了起来。
“我走了。”王箫笙提起自己的行李，在与门外进来的秦微擦肩而过的时候，与他对视笑了一下。
秦微过去将秦雍从椅子上抱起来，在他低头的瞬间闻到对方身上蓬松的阳光的味道，一点微麻的暖意从指间一路传到心脉，只让人想将这温柔的时光停留住，永远不要过去。
秦雍自然地靠在秦微的怀里，像这些日子以来逐渐习惯的那些动作，从前视如洪水猛兽的事，其实一点也不困难。那牢固的筑堤只要出现一个出口，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绵延开始溃败。
秦雍一手挂在秦微的肩上，埋着头。在离地腾空的瞬间，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然后扣紧抓在秦微的肩膀上。
秦微侧过头去望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我，自己走。”秦雍说。
秦微站着没动。
片刻后秦雍松开了抓着秦微肩膀的手，轻声的，仿佛只是呼出了一缕困倦的气息：“算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都会在下溺的时候，紧紧抱住唯一的浮木不放。谁叫那深黑冰冷而孤独的海底，比所有的一切都还让人恐惧。
所以，宁可选择另一条，纵然也是……
秦雍摔坐在地上，蒋琳朝他走过来：“没事吧。”
秦雍摇摇头，只不过挣扎了几下也没成功站起来。
“你可能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吧。”蒋琳说。
秦雍到场地旁边坐了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两天似乎比往常都要来得累，就像刚才，他一个缓神就腿软跪了下去。
“你最近好像积极性不高。”蒋琳给秦雍倒了一杯水，“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一旦放弃就前功尽弃了。”
秦雍皱了皱眉：“我没有要放弃。”
“那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雍迷惑地望向蒋琳：“我看起来有问题吗？”四肢都好像使用过度那样阵阵发酸，身体里聚集不起来一点气力，秦雍现在只想找个人帮他从头到尾按摩个遍，疏通一下那僵硬的经脉。“最近是不是训练量加大了，我感觉有点累。”
“和以前是一样的。”蒋琳说。
“那是怎么回事，到瓶颈期了？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就是要一鼓作气，你不想恢复了吗？”
“想啊。可是……”
“可是？”
秦雍揉揉眼，打了个呵欠，从外头窗户缝里溜进的一小股暖风让他的后颈有点发痒，整个人的气力仿佛更泄了开去，声音不经意从喉咙里滑了出去：“好像也不用那么急。”
蒋琳盯着秦雍的脸，如同在分析研判那样：“别的病人在这个时候，都巴不得能每天多走几步马上好起来，你倒是不一样。”
“我当然也想早点……”
秦雍突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正在说着矛盾的话，他转头看蒋琳，脸上有一丝茫然的神态。
蒋琳想了想，说：“不过这样轻松的心态也不错，看来你家里人细心照顾得很好。”
“跟他有什么关系？”秦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口，对于秦微的问题他总是有点敏感，特别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
秦雍突然的反应吓了蒋琳一跳：“他？哦是指你弟弟吧。我记得他是肖捷的朋友，也是他介绍你来这里的。”蒋琳似乎对秦微的话题挺感兴趣：“你们差了几岁？”
秦雍想了想：“两岁吧，或者三岁，我没怎么注意。”
“你们这样的兄弟很少见呢，虽说是兄弟，能这么贴身照顾，你们的感情一定不一般。就算是女朋友也未必能做到，还真是感觉有点奇怪。”
或许说者无意，但秦雍全身却蓦地一僵，重复了那两个字：“奇怪？”
蒋琳没觉察到秦雍稍显异样的口气：“啊，也许是我没有兄弟姐妹，少见多怪了吧。”
蒋琳边说话边扫着场内，似乎前面练习的病人出现了什么问题，她站起来，最后对秦雍说了一句：“虽然有人细心照料是件舒服的事，不过还是自己快点好起来更方便，别太依赖你弟弟了，做哥哥的不是要更坚强点吗？”
秦雍勉强朝蒋琳挤出了一个笑容。
别太依赖他。
这是秦雍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他朝窗外望过去，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儿，每天固定的时间到来、固定的地方等待、固定的目光直视着某一个人。可是等秦雍眨眼再看的时候，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个人，只是一个有着相似外形的，陌生浅淡的影子。
秦雍木然着脸，眼神渐渐地失焦，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他自己。
秦雍从来就是个懒惰的人，从前不爱学习，后来不想工作，于是三十岁了还是个啃老族，一事无成。他对这样的自己并未有羞耻感，人各有志，得过且过也是一种方式，反正他也没有任何的抱负与志向。只是人活在世就身不由己，秦雍不只有自己，还有父母、朋友、身边许许多多的人，所以他偶尔也不得不提起一点精气神，去做符合他们要求的事，以免被彻底的抛弃。这样的生活，对秦雍来说，也还是挺累的。
这么懒，怎么不去死。
可惜，秦雍没有死成功，不仅没有死成功，似乎还过上了他理想的生活，忽略那些瑕疵，无限逼近他的妄想的生活。
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连动也不动，穿衣洗漱都可以借以他手，想吃的时候就张张嘴，困了就闭上眼，醒来自会躺在柔软的床上，而代他做下所有的那个人，心甘情愿，没有怨言，或许还乐在其中吧。
处在这样的‘乐园’里，秦雍不禁回忆起了从前的懒散，于是从精神到身体，也开始慢慢陷落下去。
“这样不是挺好的。”
“比起走路，躺着要舒服多了。”
“以前双腿健全的时候，根本也不想动。”
“每天的训练就像是酷刑一样。”
“何必这么折磨自己，能不能走，根本也没那么重要……”
就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秦雍霍然醒了。——“你不想恢复了吗？”“想啊。”——都是谎言。
“回去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秦雍抬起头：“回哪里去？”
“我们的家。”
我、们、的。每一个字，都扩散开巨大的回音，面前的人投下的阴影，笼罩住秦雍的整个世界，一张巨大的网。
除了那人以外，所有的医生、病人，这个空阔的空间，全都灰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秦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秦微去接送的时候，站在他面前许久才得到回应。对方抬起头，显现出苍白的脸色，耷拉的眉目间浮着一股沉郁之气，整个人极疲倦的模样。秦微并没有太过注意，以为是今天的训练累着了。秦雍最近回复了过去的一点惫懒习性，连带着复健也有些懈怠下来。秦微也随他去，一个完整或者不完整的秦雍，对他来说并无什么不同，何况因为后者，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似乎渐渐有了落进掌心的实感。
看到秦微，蒋琳也从另一端走了过来。
“蒋医生。”秦微礼貌地叫了一声。
蒋琳想了想说：“我看秦雍这几天的训练没有效果，也可能累了，不然回去休息两天。”
秦微看向秦雍，对方微微拧起了眉，却没说什么。
连医生都这么说，看来秦雍是真的累了。秦微想，复健已经持续了有几月，从前的秦雍是绝不可能坚持着这么辛苦的事如此之久，这次要不是关乎着他的切身未来，他也不会咬牙撑下来，不过到底是到了这种时候，一鼓作气说来简单，可是看不到尽头，却更加容易厌倦。
既然休息两天是医生的意见，秦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好好想想。”蒋琳对秦雍说。
这句话蒋琳说得含糊，似乎有些秦微读不懂的意思在里面。可是秦微没来得及多想，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秦雍虽然有些精神萎靡，却对蒋琳的提议摇了摇头：“不用，我照常训练。”
对于秦雍自己想法，秦微很少发出声音。
回去后的秦雍状态依旧不怎么好。
秦微与他之间从来没有多余的说话，沉默也是一如往常。只是吃饭的时候，秦雍经常吃了几口就突然发起呆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碗里，像是在数着米粒有多少，或是看向外面，整个眼神放空。目光掠过秦微的时候，会停顿一下再滑过，脸上闪过一些怪异的、读不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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