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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微注意到，这次有几样秦雍不爱吃的东西，最近这段时日因为秦微的坚持，好歹会勉强吃上几口，今天却完全没碰一下。

　　“这些对你早点恢复有好处。”秦微说。

　　秦雍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盯住那些被他嫌弃的食物，现出沉思的模样，像在研究什么难题一般。

　　但到最后秦雍都没回秦微的话，也没有碰那点东西。

　　晚上秦雍更是不等洗澡，就已经自己脱了衣服，然后躺上了床。

　　秦微皱了皱眉，就算现在天气并不炎热，但是一天的训练下来，也不免全身流汗。以往都是秦微帮忙秦雍洗干净身体之后，再将他抱回到床上。秦雍只在最初排斥过，后来也习惯成自然，任秦微动作。

　　秦微站在床前，秦雍侧着脸闭着眼睛。

　　秦微知道他没有睡着。

　　“你还没有洗澡。”

　　秦雍眼睛仍旧闭着，张口回答：“累了。”

　　秦微静立了片刻，转身出去，带着一盆水和一条毛巾回到屋里。他把盖在秦雍身上的被子掀开，接着弯腰倾身，伸手到他的衣领上，刚碰到第一个扣子，手腕就被抓住了。

　　秦雍睁开的眼睛瞥过来：“你干什么？”

　　秦微：“我帮你擦干净。”

　　“不用。”

　　“脏了。”秦微解开了第一个扣子，指节碰到秦雍冰凉的皮肤。

　　秦雍的上身缩了一下，将秦微的手推开：“我累了，想睡觉。”

　　“现在还很早。”还没到晚上七点钟，秦微盯着秦雍，坚持地说：“擦一下，很快。”这活计他已经干得十分熟练。秦雍不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偷懒的时候，秦微也由着他，只是用热毛巾将对方从头到尾按压过一遍，到那皮肤微微泛红，秦微再替他穿上衣服。就算赤裸在秦微的目光下，秦雍早就能如视而不见般配合。而秦微也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与精神上依旧的沉迷相比，肉体却早已冷却下来。

　　秦微无法说清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绝不是任何与光明有关的解释。不过至少，这样的状态让他们能更容易地保持住目前微弱的平衡。

　　“我说不用了。”秦雍还是拒绝。

　　秦微看着他，也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自从那天之后，仿佛一直以来壁垒分明的高墙倒塌了，秦雍松懈了他的防御，让秦微终于首次，被默许进入他一直窥探着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如想象的一般，其实并不美好，到处都是断臂残垣，偶尔肆虐过混乱而凛冽的风，然而秦微大脑中沸腾的血液不曾平息，脚步如踩在云上，情不自禁地向前踏出了一大步，不管那处是天堂还是地狱。

　　是秦雍做出的选择。

　　是他选择的结果。

　　所以秦微现在所做的所有一切，不过在遵循着他的希望而已。

　　先伸出手的人是没有资格拒绝的。

　　“你！”秦雍瞪着眼，面上有一股火气。他突然夺过秦微手上的毛巾布：“你出去，我可以自己来。”

　　秦微空握的手还悬在空中，他愣了一下，手落回身侧。嘴角往上一勾，浮起一记浅淡的笑。

　　事到如今再做出这种姿态，有种穿越而荒谬的可笑感。

　　也许是秦雍太无聊了，心血来潮想复习一下这趣味的小游戏。

　　秦微将水盆移得近了点，好让秦雍能够轻易够到。

　　“我等下再进来收拾。”

　　秦微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关上了门。

　　他回到厨房里，开始进行剩下的工作。空气里飘散着洗洁精散发出的化学香气，秦微低着头，手浸在泡沫里，用抹布擦拭着每一个碗碟上的油渍。这应该是一个琐碎又烦人的工作，然而秦微却沉浸在这时刻中，细致而耐心。

　　世界很安宁，那个在他心中悬了二十几年的人就在几米之外，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安排着他们共同的生活，所有的衣食住行。秦微想都不曾想过，他还能够拥有这样的时间，在所有的一切丑恶都暴露，在所有的前路都被割断，当他带着所有的绝望离开，甚至再回到这片土地上，秦微都龟缩着，阻断所有的思考。

　　连妄想，都是一件罪恶的事。

　　可秦雍主动伸出手拉住了他，不管那是为了什么，其中有哪些不得已的因由，可是他们‘在一起’了，因为秦雍的选择，所以秦微现在还站在这里。

　　只要一想到这里，秦微就会紧紧咬住牙，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笑出过于幸福的声音。

　　这并不是爱。

　　这当然不会是爱，秦微清醒地知道，他永远无法从秦雍那里得到那种感情，所以他一直是绝望的。

　　可是秦微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原来没有爱，他们也可以在一起。

　　在想见的时候见他。

　　抚摸着他的身体。

　　掌控着他的行动。

　　因为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秦微成了秦雍抓着的浮木，他需要他，所以不得不接受他。而秦微的愿望，从来不过是如此而已。

　　他不是他的，但也不会再属于其他任何人。

　　在这样和平而安宁的日子里，秦微感觉离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近。而秦雍今天表现出的异常的动作，与过去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秦微可以容忍他小小的脾气，要是没有任何波折，反倒会让人不安。

　　等收拾好了一切，秦微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听了一小会无聊却让人温馨的综艺节目，算算时间，才又走进了卧室里。

　　房间里已经暗了，只在床头亮着颜色暖黄的睡眠灯。

　　秦雍似乎真的是很困倦，此刻已经睡着了，侧着脸，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秦微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小心地将放着水盆的椅子挪动到另一边。

　　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点，秦微盯住秦雍的脸，对方看起来睡得并不太安稳，眉心微微地拧起来，现出两个褶。

　　秦微伸出拇指，轻轻地抚平秦雍双眉间的褶皱。而后他又站着看了许久，拨开秦雍散落在脸上的几根发丝。

　　由于几个月都没有打理头发，秦雍重新长出的头发也已经过了耳根。

　　秦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就着昏暗的光，描摹着那瘦削的轮廓。

　　他将双手撑在床上人的脖颈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慢慢接近，最后唇与唇相触，如蜻蜓点水，倏忽离开。

　　秦微站起身，白皙的脸上勾勒出一抹红。然后如来时那般，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反射着银月的冷光，手从下方举起，手背在唇上重重掠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就如同松懈懒散的突然而至，这种情绪也只在秦雍身上存在了一小段时间，在产生更糟糕的影响之前，他就重新振作起来，而且愈加加强了训练了强度，整个人像被上紧了发条一样，只知道不停地动作着，抬起沉重的双腿，艰难却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原本训练的时间只安排在早上，在秦雍自己的强烈要求下，把下午的时间也排了进去，要不是被医生反对，可能连晚上他都想赖在复健中心里不走了。

　　秦雍这异常高涨的劲头自然是引起了秦微的疑虑，但对方的面上又没表现出其他的不对劲，提出要求时的表情认真而冷静。

　　“我只是想快点好，你不想我快点好吗？”秦雍反问秦微道，说完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秦微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秦雍的复健医生蒋琳倒是挺高兴：“看来你想清楚了。”她对秦雍说，“不过也不能超之过急，还是要稳着来。”

　　什么想清楚了？秦微疑问地看着那两人，却没得到解答。

　　秦雍自己与蒋琳对话：“我可以的，只是多加一个下午而已。”

　　蒋琳想了想后，点了点头：“也行，你前面训练得不错，可以试着提高一下。”

　　“真的没问题？”秦微终于插嘴进去。

　　蒋琳笑着看过来，说道：“我会安排搭配好训练项目的，秦雍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既然他自己也希望，调整训练时间也是个正确的决定。”

　　蒋琳都这么说了，秦微也就没理由再反对，只好对蒋琳点了点头：“那要麻烦医生你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不过秦微下午有工作，这样一来中午就没有充裕的时间来接送秦雍。

　　秦雍不知是早想到了这点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秦微还没开口他就自己提出了解决方案：“那我中午也不回去了，就呆在这里吧。”

　　他抬头看向蒋琳：“这里有食堂和休息的地方吧？”

　　蒋琳：“旁边那栋楼的一层就是食堂，这里的二层有房间可以休息。”食堂是医护人员和病人共用的，房间本来就是提供给病人的，只是秦雍以前一直只有早上练习，还有秦微定时接送，所以不需要用到而已。

　　这下唯一的问题也解决了。

　　秦微的心口仍是感觉有些堵，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秦雍已经一锤定音：“好了，就这么决定吧。”他斜看了秦微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放心吧。”蒋琳也在一旁喂下定心丸。

　　秦微同意了。

　　其实是正好他刚被安排了一个案子，本来还在想着怎么安排时间兼顾两边，这下也不用烦恼了，问题自动解决。

　　秦微从背后看着蒋琳扶着秦雍进去，两人转头说着话，距离靠得极近。

　　秦微眯了下眼。

　　“只不过是医生而已。”秦微对自己说。他讨厌那种感觉，也时刻控制自己不去成为那样的人，嫉妒、狭隘，眼中满是猜疑。那是一个没有归路的深渊，一旦打开，只会逐渐沉默，被吞噬腐烂。那样的感觉，秦微不想再尝一遍。

　　不过是错觉罢了，现在在那个人身边的是他，只有他。

　　这样一来，秦微和秦雍处在一起的时间就减少了，而且由于训练强度加大，秦雍每天回来都累脱水了一般，坐着也是靠在一边不讲话，一副恹恹的模样。虽然两人原本的交流就少，非必要的对话能不说就不说，但是现在的情况更甚，而秦雍还有着异常正当的理由。

　　秦微本就是个寡言的人，而他说三句未必能得到秦雍的一句反应，可见两人相顾无言到了何种地步。也不对，秦雍总是视而不见的，只有秦微在望着他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一直说。”因为秦雍的一句话，加上他行为上迥异于往常的配合，连那些日常的提醒都不需要了。

　　曾经夹枪带棒的讽刺也消失，这种寂静偶尔会让人感觉莫名的心惊。秦微会忍不住回头，确定那个人还在那儿，并没有离开，才能够安心下来。

　　仿佛他正在一步一步脱离掌控。

　　“会不会太累了？”秦微对着闭着眼伏在沙发边上的秦雍问道。

　　秦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会。”简洁明了，连一丝多余的感情也没有。

　　没有感情，或许这正是秦微感觉别扭的地方。秦雍没有产生过与秦微对等的感情，这点当然没有疑问，但并不是如现在这样。

　　有些憎恶、鄙夷、嘲讽、挑衅，或者是迫不得已的依赖，在漫长的等待中，秦微也从秦雍身上获得了这些感情，糟糕至极，但也算是一种存在感的证明。

　　至少，他也为他留了个位置，即便只是间小黑屋，对秦微这样自虐又容易满足的人来说，总是聊胜于无的。

　　可是，秦雍仿佛连这些负面的感情都渐渐藏了起来，吝惜于给他。

　　秦雍变得越来越难懂。

　　你太贪心了。秦微心底的声音响起来，这个人现在心甘情愿得在这里，袒露着他所有的弱点，他根本无法离开，你又在贪得无厌什么？

　　秦微压下了那一点点忧虑。

　　总是在失去的人，一旦得到了，还是会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