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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 作者:醉舟之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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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父亲抽了我一顿,我咬着牙,硬生生地接了。
  回家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路过胡同口的洋槐时,停在那儿歇了好久,我竭力走得正常些,还是被先生看了出来。 
  他总是这样细心。
  他什么也没说,不声不响地找出碘酒来,给我抹伤口。
  其实我知道,他不好受,我偷偷瞧他,眼眶都红了。
  想要说的很多,最后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没事”。
  唉,怪我个大老粗,嘴拙。
  初夏那会儿,天气还不太热,我带先生去北海看荷花。 
  游湖那天先生穿了一件浅月白竹布衫儿。
  是,他穿的每一件衣服我都记得。
  你问为什么?
  小姑娘,你还没有过爱人吧?等你真正有了爱人,你就懂了,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你都会注意到,哪怕只是根睫毛的长度。
  我俩就借了艘船,先生坐在船舱里,我负责摇桨,慢悠悠地进了荷花里。
  那个荷花高啊,先生这么坐着,都到他脸了,红的,白的,桨一推,就在脸边荡来荡去。靠近了,花瓣就贴到先生脸上,真是人比花娇,末了船要走了,还恋恋不舍地扯着,“啪”的一声,沾着露水蹦了出去。
  船头挂着盏青灯,是船夫晚上照明用的,随着桨四下晃。有时热了,先生会把手伸进水里,一放进去,那水就跟鱼一样地吸上来,水波一圈又一圈的,绕着手指打转儿。
  这人,这景儿,就像先生曾经念过的一首词,什么红桨啊,青浪啊。
  什么?姜白石?对,对,就是那首,“红衣入桨,青灯摇浪”,真是美不胜收。
  他喜欢吃,我就带着他走街串巷地找。
  闲着就去到同和居吃三不粘和天梯鸭掌,或是去新开的泰丰楼吃鸳鸯羹,要是热了,就到会贤堂吃什锦冰碗。
  不过先生最爱的,还是些市井小吃,时鲜果蔬。
  在胡同里转着,时不时就能碰上卖莲蓬的,在树荫底下摆着,一颗颗白玉一样的莲子,嵌在里面。先生喜欢吃,我就买回来给他做。
  莲心苦啊,先生受不了,我一颗颗地挑出来,看他吃高兴了,我也乐呵。
  有一次他吵着要吃菱角,我俩就一个胡同连着一个胡同地找,最后终于在五根檩胡同找着了。
  结果我第二天起,就看见床头摆着一堆剥好的菱角,他是知道我喜欢。
  他那会儿,养了两盆白莲,开出来的花,只两朵是白的,剩下的瓣尖都带点红,他就拿檀香粉细细地涂了,涂完笑嘻嘻地搬给我看,跟个讨赏的小孩似的。
  我看不懂啊,就一个劲儿地说好看,他知道我敷衍,也不介意,又乐呵呵地转去看花了。
  我喜欢酒,他就自己琢磨着酿了个白莲酒,好喝,我喝过这么多酒,只他酿的最得我心。
  晚上的时候,他就拣几头莲,去了外面的老瓣,挑内里嫩的炸,给我下酒。
  旁边坐的是他,喝着酒,品着白莲,别提多美了。
  都是老天垂怜,我才能到先生这么个雅致人儿。
  有次我做梦,梦里和他俩人,都白了头,在胡同口的槐树下乘凉,他躺在竹椅上,我就拿着芭蕉扇给他摇风。
  太阳光从叶底一丝一丝地漏下来,旁边有个踢毽子的老人,那毽子一飞,就绕过后背落下,平落在鞋底。不时还有卖青杏、樱桃的小贩推着个平板三轮走过,吆喝着:“一大碟,好大的杏儿喽!”
  我醒来,给他讲了这个梦,他也不说话,抿着嘴冲我乐。我知道,他也喜欢。
  先生皮肤白,夏天怕蚊子,一咬就是一个红包,蚊帐都不管用,我就整晚整晚地给他扇。
  他心疼,自己喷了花露水再上来,还不让抱,说怕熏着我。我才不在乎呢,一把就把他圈到怀里,只要他还贴着我心口,就比什么都好。
  他皮肤白啊,我就动歪心思了,有一次,悄悄买回来件绛红色的软绸夹衫,让他穿,说什么都不干,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一样,害臊。
  结果我晚上一装委屈,第二天他就穿上了,当然是只穿给我一人看,别人要敢看,我准把他们的眼睛抠出来喂鹅。
  那天晚上,那叫一个软玉温香,被翻红浪。
  笑什么?别笑,这可是情趣,你个小娃娃不懂。
  秋风起的时候,我就带着他去西单牌楼买糖炒栗子,还没走近,香味儿就飘过来了,顺着香味儿拐过去,就看到和兰记的伙计在门前炒着。 
  等到包好了,先生就眼巴巴地瞅着我。为啥?他个猫舌头,怕烫,我就给他剥,吃一粒剥一粒,跟个等喂的猫儿似的。等走到胡同口,刚好吃完,我满手都是糖汁了,他还没吃够。
  再买?不行,他牙不好,哪能由着他。
  先生他嗜甜,尤喜麦芽糖,可你也不能任他吃啊。
  我偷偷给你讲,你别跟他说,说了又得跟我急。有一次我没看住,让他偷吃了一整罐糖,隔天就喊牙疼,去医院一看,好家伙,一颗牙坏了。我气啊,回来就说他,他直跟我急,羞得不行,死活不认错。
  现在家里的糖还被我藏着呢。
  他在音乐学院教声乐,时不时就有学生上门,我怕给他丢人,每每都躲起来。
  他看到后,也没说什么。
  有一次,学生又来请教问题,我刚要走,他就一把勾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到学生面前,好好介绍了一番,虽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我俩坐下后,他的手从桌底下伸过来,牢牢扣住了我的。
  我心里特别酸涩,和吃了个青杏一样,酸中又带着甜,止不住地冒泡。
  我当时就在想,他真是我一生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木樨饭,就是蛋炒饭,老北平的叫法,出自张恨水《啼笑因缘》。
  夜观槐花一梗化用了张恨水《北平的春天》最后一段,因为原文实在太美。如果不合适,我会删掉。
  原文:“当着春夏相交的夜里,半轮明月,挂在胡同角上,照见街边洋槐树上的花,像整团的雪,垂在暗空。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在走路。偶然有一辆车,车把上挂着一盏白纸灯笼,得得的在路边滚着。夜里没有风,那槐花的香气,却弥漫了暗空。我慢慢的顺着那长巷,慢慢的踱。等到深夜,我还不愿回家呢。”
  参考:林海音《北平漫笔》;张恨水《北平的春天》;唐鲁孙《吃在北平》;林语堂《动人的北平》;郁达夫《北平的四季》;老舍《我的北平》一书。
 
  ☆、琥珀(下)
 
  我以前曾得过一块琥珀,晶莹剔透的,放在太阳底下,会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先生他就是我的琥珀,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他重要。
  他冬天有段时间身体不好,晚上睡不着,还不时咳嗽,找了多少个大夫熬了多少副汤药都不管用。
  他怕吵到我,晚上总是一人偷偷地起,到外间去咳嗽。
  我听他喘不过来的声音,揪着心地疼。
  能做什么?唉,什么都不能做。我就躺在那里,装作睡熟的样子,第二天起来接着给他熬雪梨。
  不然能怎么办?先生要是知道他把我吵醒了,准又得难受。
  他怕冷,冬天坐冷椅子都得颤一下。
  我就给他做了个垫子。
  不做不知道,女红这东西原来这么难,缝出来以后,那个线歪七扭八的,丑得不行,我嫌丢人,就悄悄藏起来了,也不知道先生从哪儿翻出来的,我一回家,就看到他坐在那个垫子上冲我笑。
  哎哟,我的心,当时都快化了,他要这么多冲我笑几次,我整个人都要化成一滩水了。
  1939年冬的时候,先生因为一些事不得不临时搬去学生公寓住。 
  我?我当然不想让他去,可是学校那边求着,他拒绝不了,我不想他为难,就让他去了。
  结果第二天晚上,他就回来了,披着一身雪,给我吓得哟。
  他身子不好,从我认识他开始,就大病小病没断过,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因为我逼着他和我在一起,老天就来报应了。
  可报应也该报应到我身上啊。
  我就问他:“你这个点儿回来干嘛。”
  他也不敢瞅我,说着些没关的话儿,什么他半夜看书,看到王子猷雪夜访友,兴起而至,兴尽而返,他觉得有趣儿,就学来了。
  瞧瞧,借口都找得这么牵强。
  我又哪里不知道,先生他是想我了,没有我,他一准儿睡不好。
  他脸皮这样薄,我只好应合道:“那你兴尽了吗?”
  先生摇摇头,面上绯红一片,好看,明明是冬天,却像桃花开。
  我接着问:“那要不要再游一游?”
  他好久不说话,末了,才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俩就去长安街踩马路。
  这会儿正落着雪,街上没有人,柏油马路上铺着一层薄雪,合着街灯的光,都有些闪眼。
  我就牵着先生的手,悄没声儿地走着。
  快到新华门那一带的时候,看到有个馄饨担子支在那里,白气不停地向上冒着。
  我想了想,又摸摸先生的手,拉着他去买了碗热乎乎的馄饨。
  我其实不爱吃这些东西,他在那里吃,我就在一边看着,看着他吃得高兴,我心里就痛快。
  他吃着吃着,不好意思了,趁那小贩没注意,悄悄塞给我一个,直接塞到了嘴里,说,你也吃,塞完就低下头去接着吃,不过我清清楚楚地瞧见,他耳朵尖儿都红了。
  我当时那个嘴啊,跟石榴开了个口一样,根本合不拢。
  等到真正冷下来,我俩就哪都不去了,成日窝在一处。
  窗外西北风“呜呜”地叫着,我和先生坐在屋里说话儿,偶尔吃吃酒,烧烧羊肉锅,简直比神仙都快活。
  说起吃酒,先生酒量不行啊,一小盅儿,就醉了,还上脸,他皮肤白啊,你就看着,那脸上跟点了墨一样,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有个词说得好,美艳不可方物。
  我故意诱着他喝酒,一喝醉就哄他喊我名儿,我一哄,他就软绵绵地喊“起应”,跟在园子里唱戏似的,手还勾着我不放,叫得我半个身子都软了。
  不过他第二天起,多半要跟我急。
  稍稍暖和一点的时候,先生找了个浅磁盆,在里面铺上一层棉花和水,撒上点麦粒,放在窗台上看它发芽,几天后,就能看到它长出青色的小苗来,先生看了,欢喜得不得了,他就喜欢这些有生气的东西。
  先生还在窗户上糊了层东昌纸,太阳当顶,那光线就射进来了,模模糊糊地打到坐在桌边的先生身上,你就看着啊,那阳光里都带着金粒,在先生脸上跳着舞。
  正月里白云观庙会开的时候,我就带先生去逛庙会。
  往那边走的时候,路上全是去逛庙会的,步行,坐车,小姐们,太太们,一个个都往白云观赶。
  走到庙门口,就看到围在一起赌糖、押洋烟的一群人,蹲在那儿抽着烟袋锅子晒太阳的老人,庙内桥翅下坐着几个闲着的道士,远一点的广场上还有赛马的。
  再往里走,捏面人的,卖风车的,抖空竹的,唱竹板书的串着棚转,捏糖人的手下不停勾着形状,一边摊上的小布老虎瞪着双滴溜圆的眼睛可劲儿瞅你。
  先生喜欢吃一品玉带糕,我就让他等着,挤进人群里。卖主刀功好啊,你看他手这么一扬,白光一闪,薄薄的一片就切成了。我就买上那么两片,包好了放在怀里,跑回先生身边,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
  先生吃着,眼睛都眯起来了,像只在吃白菜的兔子,看得我心直痒痒。
  1940年春,我和先生在一起一年多了。
  三月初的一天,逢着个同僚成婚,我观礼回来后感慨万千,想着要是也能和先生举行一场婚礼就好了,晚上躺在床上说起这件事,还很遗憾。
  先生当时没说话,但偷偷记在了心里。
  三月十九那天,他做了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
  那天我从营中回来,吃过饭,先生就把我牵到了厢房,从桌上拿起一张红纸,一边说着“虽然法律不允许,但是我自己写了张”,一边递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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