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讲话……”
“哦,和了。”
江天面无表情推了牌,他外婆和钟圆说八卦正在兴头上,没想到江天闷不做响就和了。凑过去一看,江天外公动了动眉头:“诈和,罚子。你们哪里这么多话说,打牌就好好给我打牌,说话去一边说。”
眼看着老爷子不高兴了,钟圆赶快收起他的八卦嘴脸,埋头洗牌。顾云声察觉江天转过脸来,也去看他,只见江天把手在桌子下面比了个夹烟的首饰,知道是想去抽烟了,心里又有点好笑,觉得哪怕是江天,一回到外公外婆面前也立马打回原型。
果然江天洗完牌后说:“腊肉应该煮得差不多了,我去厨房一趟,帮张阿姨切肉去。”
“你别走,走了三缺一怎么打,你等钟月来切,他们差不多要来了。”
“怎么,切个菜还非要等你家的外科博士来动手?让顾云声先替着打两把,我很快就回来。”
“那……你替我把骨头留下来啊,我要吃钉板肉,别剔太干净了。”钟圆格外叮嘱。
江天把骰子交给顾云声,去厨房了。
谁知顾云声不上桌则以,一上桌起手就是天和冲关,下一把继续做庄,没摸几轮牌就是七星无精十三滥,再一盘无精七对,除却第一把自摸,放冲的都是坐下家的钟圆。
钟圆给子给得龇牙咧嘴,苦笑说:“怎么我哥一走风水就转了。顾大哥,难不成你最近失恋了,财运大好,所以我哥专门让你来替他上场转运的。”
他在父母双方的大家庭里都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受宠,又嘴尖舌利,在熟人面前更是口无遮拦惯了。他这么一开口,连江天外公也沉下脸来,顾云声却无所谓地笑笑:“你这小鬼大过年的戳人心肺,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
“那是有还是没有?你和我哥是不是打了赌啊,赶着谁先结婚先输了。不然哪里这么巧。”
闻言顾云声只能苦笑,这时楼梯那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穿着簇新的红色小棉袄的小姑娘推开了客厅的门。
小孩子手短脚短,脸蛋像个粉嘟嘟的团子,她睁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往客厅里看了一大圈,发现太爷爷太奶奶爸爸都在,只有一个叔叔不认得,就欢快地跑过去抱住她爹的腿,咯咯直笑。
钟圆立刻变回甜心老爸嘴脸,把自己宝贝抱在腿上,对顾云声献宝:“我家小宝,宝贝儿叫顾伯伯好。”
看到这么个粉雕玉砌的小美人,顾云声才发现自己确实是老了。又有点莫名的不甘心,逗她说:“叫叔叔啊。”
听得一桌人又笑了,只有钟圆的小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笑,在自己爸爸怀里扭得像个糖麻花。
正好这时候钟圆的太太也下楼来,顾云声借机把位子让给她,说了声:“我去厨房找江天来,你们先打。”溜了。
关上门的一瞬间,就看见钟圆的太太接过女儿来,给她梳小辫子,小姑娘乖巧得要命,接过江天外公递给她的橘子,抠掉皮剥了,还记得分给太爷爷一半。
33.A-23
厨房的灶上全满了,两个电磁炉和一个带电的砂钵也用上了。顾云声起先还能分辨得出来腊味和红烧蹄膀的香味,但稍微一待久,就只能闻到食物那浓郁的香气,但具体什么是什么,统统分不出来了。
江天正在切腊肉,张阿姨则在把腊鱼和风鸡装在一个浅底的大盘子里,铺上豆豉辣椒,准备上蒸锅蒸。两个人的身影笼罩在蒸锅烧锅散发出来的白色蒸汽里,有一点朦胧的不真切。
他们正在说话,一开始都没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于是顾云声就听见张阿姨说:“小天啊,等一下你记得往老鸭火腿汤里搁点盐,放一点提提鲜味,火腿本身有咸味的。”
“嗯,好。”
“问你哪,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云声手上的戒指了,他成家了啊?他都成家了,你也要赶紧了。趁着阿姨还有力气,好给你带小孩。你外公虽然嘴上不念叨,但是每次看到小宝的那个眼神哦……”
“顾云声戒指的事情我知道,他是成家了,但没结婚,以后找个机会和你慢慢说。”
“什么叫成家了没结婚?现在你们年轻人说话我都听不懂……”
“张阿姨、江天。”顾云声轻轻喊了一声。
正在交谈的人齐齐转过头来,张阿姨笑着说:“云声你来厨房干什么?快去陪江天外公外婆打牌去。厨房里热死了,别进来。”
“我赢得太凶,钟圆在嚎,赶快下桌算了。”
江天轻哼了一声:“有声无泪谓之嚎,他有钱,你别管他。杀猪还专等过年呢。”
顾云声和张阿姨听了都是噗哧一笑,顾云声指着江天说:“这可是你亲表弟,有这么说话的吗。”
江天看了看顾云声,顾云声也在看他,于是他就对张阿姨说:“张阿姨你去休息一下,到小客厅去看会儿电视,等一下要蒸白鱼了我叫你。那只大的做卤水的是吧?”
张阿姨会意他们有话要说,答应完了絮絮说:“鱼你等我来做,那条小一点的大小正好清蒸,给点甜酱油就能把人眉毛都鲜掉了。哦,你们等腊鱼蒸好了,就把那盘子扣肉热了。“
“好,我知道。”
张阿姨洗了手,把围裙扔下,先走了。江天继续低头切腊肉,问:“你怎么躲到厨房来了?”
“你不能放我一个人在火上烤啊。你又哪里是真的来抽烟的。”顾云声看江天把腊肉切得肥瘦均匀,又大又薄,忽然就饿了。
“本来确实是想抽一根,但是一进来张阿姨灌了我一碗汤,就不想抽了。你要不要喝汤,我觉得可以不加盐。”
说完他放下刀也脱下一次性手套,拉着顾云声到砂钵前面,掀开盖子,一阵白汽蒸腾而上,香味熏得顾云声睁不开眼睛。
“里面有冬笋。”江天拿筷子挟起一方笋,送到顾云声嘴边。冬笋在老鸭和整整一只火腿爪尖煲出来的汤浸过,那个香味简直是无以言喻。所以顾云声明知此时此地江天这个温情脉脉的动作是危险的,他还是没抵抗住食物的诱惑,一偏头把笋吃了下去。
谁知道那冬笋刚从热汤里捞出来,入了口烫得顾云声直跳,苦于说不出话来,也吐不出来,折腾了半天吃下去,顾云声气急败坏地去拍江天,江天笑着躲:“你都不晓得吹一下再吃,还怪我。”
厨房里毕竟狭窄,顾云声打到了两下,也就算了,让口腔里的热气退一退,才说:“这要弄多少菜啊。”
“外婆调的粉蒸肉,下面垫了小芋头,扣肉是年三十张阿姨蒸的一大锅,留了三分之一,正好等你今天过来吃。外公要吃肥肉,就炖了只红烧蹄膀,早上就开始炖了,现在油差不多全化出来了。”
“你家过年真是鸡鸭鱼肉样样不缺。”那冬笋的清甜还在口齿中弥漫,顾云声忍笑,“你们家里人个个都会做饭,还人人都又高又瘦,遗传得好。不过你有一点不像你家人。”
“哪里不像?”
“你看钟圆的那个伶俐嘴巴,我记得钟月也会讲。”
“那是从小姨开始基因突变,不算。”江天答得一本正经。
顾云声忍不住小弯了腰。
这边又换回笑脸,江天又=问:“腊肉吃不吃?外婆老家的亲戚专门带过来给我们的,一麻袋腊肉腊鱼,你没看到外公当时那个心花怒放的表情。”
“找块瘦点的,要带皮的。”
江天就说:“切好的都在那里,你自己挑。”
顾云声拿手捡了一块塞进口里,满足地叹了口气:“我中午在飞机上基本上没吃东西,当时张阿姨问我吃不吃你家的糍粑,我说等着吃晚饭,现在后悔了。”
“哦,那正好,这边炭火上还煨了两块,本来是留给小姨的,你饿了就先吃。等一下我让张阿姨来烤。”
顾云声于是心安理得坐在厨房里唯一一张小椅子,吃着江天外公老家的糍粑蘸白糖,顺便看着江天忙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年了,说来说去就是些吃喝玩乐的琐碎杂事,也不免谈起儿时过年时候的种种。
江天家的糍粑是圆形的,两面都用模子印了花,在炭火上烤过之后,表皮发脆,微微有些焦黄,吃到里面却还是香软的糯米。顾云声不知不觉把两个都吃完了,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白糖,江天又问他:“有家里做的米酒,这个你能喝一点吧,要不要试试看?”
顾云声都还没来得及答应,厨房的门又推开了,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人。等看清楚是江天的小姨,顾云声莫名觉得背上一根弦都绷紧了,从椅子上弹起来,迎接她兴冲冲走进来:“小天啊,你好好的怎么到厨房来了,哪里用得着你来忙?来来,我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哦,云声你来了啊,你好你好,怎么你也坐在厨房里?钟圆这个不像话的孩子,等一下我拎他过来……”
“小姨,是我打牌打累了过来休息一下,顾云声也是进来陪我坐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先放下再说。”
“唉,还不是做合菜做到现在才过来,你先出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江天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语气稍稍变了:“我不知道今天家里还有客人来。”
江天小姨笑说:“是不是客人就看你说的了。是钟月的同学,人家过年没回家,小月请她来家里玩的。你干嘛啊,先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