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姜逸直面他的脸,凝重的问:“我们,曾经交往过吗?”
有一瞬间,小明沉稳的神态里出现一丝裂痕,但他飞快的变化了表情,笑着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只是打小的玩伴而已。”
“原来如此。”姜逸了然,慢慢站起来:“难怪我会对你有感觉,原来你一开始是装做不认识我,还骗人。”
“我……”
“我知道,并不都是些好事情,你不像惹麻烦,对吗?”姜逸大度的摆摆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耀眼的闪了一下:“那个,你知道我要结婚了,下个星期天在山庄里摆酒席。”
“恭喜你。”
“谢谢,那我走了。”姜逸苦笑着摇摇头,站起来打开门,就像来时一样没有征兆,回去时也几乎无语。
他的突然造访,闹的小明心烦意乱。三天了,交出来的两个甜品,一个都没有通过,材料却浪费了一大堆,状态不佳根本无心工作。
原以为能平静无波的生活,又被他这块大石头搅乱一汪湖水。
狠狠敲碎两个鸡蛋,他算什么意思,这个家伙,要结婚了,就要结婚了。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把蛋壳扔掉。
“哇,你小心点,我可不像吃到碎蛋壳。”吴宇大叫。
一回神,手里的碗没几个蛋黄,却漂着两个碎鸡蛋壳,赶紧捞出来,重新打蛋。
收银台电话铃响,阿珠撂下电话,大声喊:“小明,接电话,有男人找你。”
顿时四下里嘘声突起。
小明狠狠瞪了这个大嘴一眼,拿起话筒。
姜逸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明,昨天晚上,我爸爸去世了。”
20
姜家老宅依然大树连阴,平静如常。旧主人突然来又匆匆去,眨眼间不到两个星期,奇迹也只能是奇迹,犹如昙花一现,长时间昏迷,造成姜浩瀚体能下降,器官萎缩老化。看着父亲依然如沉睡时平静的脸,姜逸忽然觉得死亡对他是一种解脱。记得就在他停止呼吸的前一个夜晚,姜浩瀚比往常显得更坦然祥和,让儿子拿出以前的旧照片一一翻看,握着儿子的手长时间凝望。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从这慈祥的目光里他似乎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可以幸福的力量。血浓于水,尽管自己从未和父亲说起过一分一毫,可他似乎全都明白,明白他心之所系,明白他内心的犹豫和挣扎。
姜浩瀚走的很平静,过午夜的时候,还让看护喂了他一些水,而后闭上眼睛睡去就再也没有醒来。早上六点陈妈第一个发现,并哭喊着叫醒了房子里所有的人,遗体直到中午才开始收拾,因为姜鸿雁并没有住在这里,电话打去三个小时后,她才姗姗来迟。未亡人依然面色如常,一身套装光亮如新,头发梳理的井然有序,没有一丝碎发。她神情淡淡的站在病床上十余分钟,似乎是在和结婚30年却有一半在沉睡一半在争吵的丈夫道别。可悲的是,即使在他全身冰冷,再也没有起来的可能时,她发现自己依然是那么爱他,依然渴望他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哪怕只是一眼。
“你们收拾吧!”留下一句话,她慢慢走出卧室,到书房开始工作。
汪雨音给姜浩瀚选了一件深蓝色西服,陈妈从枕头下拿出半枚小小的玉坠,是他放在身边的珍爱之物,递给姜逸说:“先生昨晚突然让我找出来的,说是留给你用。”
拿过来一看,这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翠玉,上面刻的是吉祥两字。郑重放进贴身的上衣口袋了。
汪家一行人接到消息很快便到了,汪夫人一看见姜鸿雁边唏嘘不已,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既而也说到两家的婚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心里一定乱的很,婚礼就不如推迟了吧。”汪先生说。
“不必。”姜鸿雁出人意料的说。她握着汪雨音的手:“我现在越发希望雨音早点进我们家,我一天也不能等。婚礼就按老时间,什么都不变。”
“可是爸爸的葬礼怎么办?”姜逸问,不仅他吃惊,所有在场人都不置信的摸样。
“一切从简,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火化,后天就下葬。”
汪夫人也奇道:“难道就不守七,至少也得安排亲戚守灵啊。”
“在上海我们也没几个亲戚,又多年不来往了,浩瀚躺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来看望,如今死了更不会有人来。我只想让他早点入土为安越快越好。”
汪家人面面相觑,雨音偷偷瞧了姜逸一眼,这个做儿子的什么都没说,她自然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第二天开车去火葬厂,告别仪式就在里面的小会堂举行。汪雨音一直陪在姜逸身边,虽然对丈夫猝死面不改色,处理手段近似于冷酷的妻子十分反常,但她内心深处,却觉得一直长伴父亲枕边,刻受孝道的儿子更不寻常,在他平静的面孔下,宛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致使他最终可能离开,让人害怕,而此时,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三三两两的合作企业代表,亲戚好友前来凭吊,中午门可罗雀的时候,小明带了一束纯白的马蹄莲,神色平静的走进来。他的出现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有人陌生,有人眼熟,有人觉得惊讶,更有人暴跳如雷。
“你怎么会来,为什么你们父子两会总是阴魂不散。是谁,是谁通知他的?”姜鸿雁径直走到小明面前,双手一摆:“给我滚出去。”
“妈~~~!”
姜鸿雁回头看看自己儿子,嗤笑的说:“原来是你,我早就该想到的。”她反手给儿子一个耳光。
“伯母。”
“鸿雁。”
汪家母女同时喊起来,雨音挡在姜逸面前,汪明荃拖住姜鸿雁的手说:“你这又是何苦呢,都过去十几年的事情,现在他们人都走了,就不要再去计较了。”
“十几年了,你也知道十几年了,我大辈子时间都耗在这十几年上,耗在丈夫儿子身上,到头来我得到什么了,丈夫死了我还有儿子,但是小逸,你对得起我吗?”
汪明荃叹了口气,看着小明,眼神里流露着无奈:“孩子,你还是走吧,父辈的事情不应该让你们承担。回去好好过日子,你们还年轻。”
小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我不是故意来这捣乱的,姜夫人,只是爸爸身前嘱咐我交给伯父的,我一直没如他愿,请您成全。”姜逸接过小包打开来一看,俨然是半块吊坠,刻有如意二字。他取出自己口袋里的那块,合合拼凑在一起。
吉祥如意!
姜逸紧紧握着小明的手没有放开。汪雨音站在一旁,觉得空气中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她弃置在这两人之外,容不进一丝一毫。
“逸,你该放手了,求你,放手呀……”她忍不住强行抓住这两只手,神经质的掰开一根根手指。
姜逸回过神,猛的抽出手咬牙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明白呢?”
姜逸一时失声,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我妈妈给我重新编了一个童年,或许你来过我家,或许是和我一个学校,但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而是他。”
两人四目相对,双方都有照镜子的感觉,汪雨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明,自这双透亮坦然的眼神里投射出许多内容,有哀愁,有愧疚,甚至还有一份亲切。猛然间,她捂住胸口,突然来袭的疼痛使她骤然栽倒在地上,小明一惊,立刻伸手扶住她。
可四周人并未看清,尤其是站在雨音背后的汪雨明,他像头小豹子一样猛扑过去,用身体撞开小明,一手抱着姐姐仔细查看,只见她脸色灰败。
“你这个混蛋。”他猛的拎起小明的衣服,一个拳头砸下去,小明偏头躲开,两人撕打在一块,在少年受过训练的拳脚下,小明只有挨打的份,两手只得紧紧抱着头,弓着背,腹部挨的疼迅速扩大,身体也自然反抗起来,当姜逸全力把雨明一只手压制下去,他找到空隙反击,眼角间忽然瞄到汪明荃悲伤的神情,下手不禁呆滞了一会,雨明另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他胸口,疼的他一屁股歪倒在地上。
“喂,混蛋,有种的再起来给我打啊。”作势一脚再踢过去,姜逸心疼的拼命推开他:“雨明你不要太过分。”
“姜逸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打。”
小明抬起脸,注意力都集中在边角,汪夫人搂着汪雨音轻声安慰,边转眼心急的看着她的小儿子,顿时心里冰凉。他推开姜逸,慢慢站起来:“没想到闹成这样,实在抱歉,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