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雨音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几天的若即若离,仿佛两人之间夹进了一个东西,或者是筹备婚礼太忙了,有多久,他们没有在一起好好谈心了,至于姜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半点有猜不透,总觉得两人之间再也不像从前即使远隔重洋也能心心相印的亲密,即使近在咫尺,心也相距千里。
19
姜逸默默的坐在餐厅角落看四周人来人往,或许是他运气,居然在南京路上遇到汪洋,尽管他只是留给自己一张名片,可因为直觉,他几乎毫不犹豫的根据上面的地址跑了过来。或许寄予太多希望,反而不敢贸然开口。
当第三杯咖啡也变的冰冷时,他终于叫住一个服务生,拿出照片来问,后者正好是大嘴巴阿珠,打自他进门就盯牢这个大帅哥,刚一开问,竹桶倒豆子似的,从小明第一天来到昨天穿什么衣服罗哩八嗦闲扯一大堆。
姜逸正听到心急如焚,吴宇拉着小明推门进来。两人四目交接,顿时当场愣住。姜逸猛的站起来,却又犹豫停住,让他几乎找遍整个上海的人就活生生的近在眼前,一大堆预先想好的话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只是结巴叫他的名字。
吴宇把自己那件办公室让出来,还体贴的在方圆两米之内拉了警戒线,严禁闲杂人等偷听。小明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静静坐在桌对面只等他开口。姜逸翻出口袋里的旧照片,咽了一口水,终于开口:“这是……我在老家翻到的以前的照片,我想起来一点点……”
他偷偷看了眼小明漠视的表情,不禁有点瑟缩,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爸爸说你在我家住过一阵子?”
小明喝了口水,点头:“是的。”
“我脑子里都是片段,你能不能帮帮我,整理一下这些事情,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
“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小明拿起桌上的照片,看到那背景中连绵起伏的山峦,晴朗纯净的天空,感触的说:“是云南大理。那时候,我和爸爸,你和伯父一起开车旅行,足足走了半个中国。这是最后一站。然后……”
“然后出了车祸,是山体滑坡。对吗?”
小明一愣,既而黯然道:“那是事故,谁也没想到的,你和伯父都被困在泥石堆里,荒山野地里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你们弄出来,伯父伤的很重,一直昏迷到现在。”
……
“小逸,你拿着绳子,叔叔马上叫人来帮忙,小明在这里陪你呢。要是怕,你就拉拉绳子。”华爸爸不顾满身泥巴,把车上的缆绳垂下去。
车子坠到三米多高的山间小沟里,大半个车身都被埋在石块和泥巴里。三四块大石头压在上面,以个人的力量完全不能把他们拖上来,华新根本不能确定姜秦的生死,只听见孩子在下面哭的吓人,大声叫爸爸,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不断回荡,满是凄凉。
“小明,你是乖孩子,在这里陪着哥哥,不要怕,爸爸马上就回来,乖。”
八岁的小明一听爸爸要离开,吓的紧紧抓住爸爸的裤脚,却被他挪开,摊开掌心,在小明小小的手掌里塞入绳子的另一个头。
“乖,你要是怕了,就拉拉这根绳,和哥哥说话,等你拉了100下,爸爸就回来了。”没等小明答应,华新就转身沿着公路飞快的跑远了。
小明含着眼泪拉拉手里的绳头,他才刚学会数数。边拉边数
“逸哥哥,你别怕,我在这里呢,1、2、3…爸爸马上回来了…8、9……20、1、2…你怕了就叫我…35、34……”也不知道数错多少,小明扯开嗓子大声数。
傍晚的太阳完全没有温度,就像一个漂亮的圆圈慢慢落到西山后面去了,大山投下长长的影子,风大声的吹着树枝乱摆,他几次停下来,惶恐的看看四周,又继续说话,数数,怕得流眼泪,更用力拉绳子壮胆,然后抹把眼泪继续数,就这么数数停停,其中他说的最多的就是“爸爸马上回来了”。
就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华新终于从几里外村庄找来山民帮忙,十来个人一起努力,连挖带拖终于把石块沙泥挖出个口子来,打开扭曲的汽车门,一个身体像脱了线的木偶软软的扑了出来,姜浩瀚满脑是血,右肩夹在钢窗中间,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而他的怀里还紧紧扣着一个完全呆滞的小孩,姜逸傻傻的,抿紧双唇,维持不动的姿势,华新难过的握住这双冰的吓人的手,他手里还死死抓着塑料绳头,怎么也松不开……
当华新拖着疲惫的步子跨进姜家大门,眼前围满了这一大家子人。尽管连续几十个小时的车程让他几乎崩溃,可他还不能倒下去。
“你把我丈夫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姜夫人疯了一样扑到华新身上,披头散发,拳打脚踢,狠不得把他咬的粉碎。姜家两个小儿子赶快把大嫂拖开。姜夫人死死挣扎,摇摆中看见华新身后的护士抱着两个小孩,其中一个目光呆滞,脸色发青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飞一样的抢过姜逸,抱着他死死不肯撒手。
“小逸,小逸,我是妈妈,你看看我,我是妈妈!”母亲的脸在心理极度恐慌的孩子眼里,变的像魔鬼一样狰狞,小姜逸回了回神,就拼命叫了起来,一边手脚挥舞用力摆脱姜夫人,一边往华新方向求救:“华叔叔,爸爸,小明,救我,救我!”
直到小明摇摇摆摆走过去,拉住姜逸的手,他才恢复安静,趁姜夫人不留神,一下子跳到地上,躲到华小明背后,贴着他的头谁也不看,姜夫人愣愣的看着陌生的儿子,双手维持展开的样子,刚才,她连姜逸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
“看时间似乎是我十岁那年,可我却想不起来中学毕业以前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你的情绪一直没有稳定下来,中学毕业的时候出了事故,你的闭所恐惧症后来又复发了,伯母就把你送去德国治疗。”
姜逸默默的看着他,脑海里似乎飘过几片回忆碎片。
……
“你说这么小的孩子独个被接过来,还不让他爸爸来看,这也在不讲情面了。”一个用人收拾儿童房的时候。
隔壁房间,小明正陪着姜逸在外屋玩电动火车。
“是啊,说是让他来陪少爷玩,至少得给点好吃的好住的啊,居然还让他住到阁楼里去,太太也太不讲理了。”另一个用人附和说:“听说小少爷天天溜到阁楼上去,这不是变着法子也害了少爷,还不如在这间屋子里给他搭一张床,有什么打紧的。”
“你们嚼什么舌根子?”姜夫人站在门边上,气的火冒三丈:“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用人飞也似的溜走。姜夫人越想越气,拎起脚边偷看她脸色的小明,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骂道:“都是你,都是你们两父子,魔鬼,灾星……啊!”
姜逸猛的拉住她又要高高抬起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姜夫人完全呆住了,右手袖口血红一片,手臂的疼根本没有传递到大脑神经,眼前只有一个事实,他的儿子居然咬她,这个被捧在手心里自己全心爱着的儿子咬了亲生母亲。
……
天蒙蒙亮,怀抱着小明从梦里醒过来,却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女人,身穿雪白的拖地长睡衣,披着一头散发,脸色铁青,五官狰狞,眼睛里满是愤怒,恶毒,疯狂。
只见她快速走到床边,越过自己身体,使劲拉开被子拽出一个少年。他的手被捏疼,用力挣扎起来,忽然女人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把他拖到门口。
“妖精养出来的也是妖精,你居然敢勾引我的儿子,我要让你们家断子觉孙。”
“妈妈,不要,求你。”姜逸双手用力把母亲拖开,青少年的身体已经高过了母亲,力气自然也大的惊人。可疯狂背后的力气出人意料,在三人拉扯用力之下,忽然发出一个巨大的响声。姜鸿雁猛的矮了下去,紧接着楼梯口传来一连串东西滚落的声音,似乎经过很长时间才停止下来。
血又一次染红了白色睡衣,在用人的尖叫声中,姜鸿雁始终睁大双眼,不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儿子。
……
“我只记得我被关起来。医生说那是强迫性治疗的一个疗程。”姜逸慢慢抚摩着杯口:“可是我却觉得自己的情况更严重了,后来好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
小明笑了笑:“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当时只觉得天崩地裂的事情,现在我们却可以用最风淡云清的心情来回忆谈论他,我们不是应该觉得庆幸吗?”
姜逸认真审视他的微笑,似乎想从中分辨出些什么,可小明却掉转视线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