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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一个老师，居然让尹北河这个上课补眠狂魔头都不低一下地上完四十五分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邓航心里堆满了好奇。终于挨到下课，邓航迫不及待跑到尹北河的座位旁。作为兄弟，邓航太想要多了解尹北河一些了，可是又不知道从何了解起，就算是问问题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啊。今天终于被自己发现了一些尹北河与平日的不同之处，于是就问了出来，没想到这次真的正中红心，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了解到呢。邓航欢喜得头上都冒了泡泡。

　　尹北河的同桌小陈本来打算趁着下课请教尹北河一些问题呢，没想到这个成绩差得全班垫底的，在小陈心中完全就是坏学生第一名的邓航又来黏着自己的同桌了，小陈马上就把课桌上的所有书都收进了桌肚里，站起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轻蔑地看了一眼邓航，昂着头走了。

　　好奇心当前，这点小事邓航完全不计较了，只庆幸这一向讨厌他的小陈这下还给他腾出了一个好位置。尹北河看着邓航那张好奇得快要炸开的脸，也想着放过他吧，不逗他了。于是，他先叹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了起来。

　　因为自己初三暑假就已经自习完了高一的课程，所以尹北河上所有课都是睡觉的，就是历史课不睡。不是因为老师讲课太精彩，也不是害怕不听课考不了高分，而是因为实在不敢睡。首先，陈老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这其中原因就不再多说了，其次，这个五十几岁的老不正经对待不遵守纪律的学生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奇葩办法。尹北河可是深受其害。

　　当尹北河还不熟悉这个奇葩班主任的时候上这门课跟上其他课可都是一视同仁的。累了就睡觉，醒了就听着，半睡半醒就任由自己眯着眼淌口水。刚开始几天，大家相安无事，尹北河睡得香甜，可是每次睡到一半都会有一阵全班的集体大爆笑把自己吵醒，尹北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抬起头疑惑地看看周围，所有人都看着他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能笑出来。尹北河就纳闷了，擦擦自己的脸，难道早上起床眼屎没洗掉？尹北河难堪地想，可是擦脸擦了好多次，脸上没一次有脏东西，尹北河变得更加困惑。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尹北河跟往常一样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于是自然而然地趴上了桌子，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然后又是熟悉的全班大爆笑。尹北河马上睁开眼，就看见了咖啡老师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故意嘟起的嘴唇。

　　邓航听到这里完全傻眼，愣了一秒，然后无法遏制地放声狂笑起来。这个反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真的看到眼前人做出这个反应的时候，尹北河还是会觉得尴尬难堪。邓航一边狂笑一边一双大手到处乱拍，拍过了大腿拍桌子，引起了足以令其他同学关注的响动。尹北河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邓航你给我适可而止点好吗？以后有什么事也不告诉你了。”

　　邓航一听慌了张，但一笑起来要他马上停下来实在太难，缓了好久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哈哈哈但是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尹北河已经受不了，作势要打他了，听到这句话放下了手来，无奈地瞪着他让他有屁快放。邓航笑得气都岔了，花了好长时间才定下来神，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但感受到不一样气氛的尹北河也不自觉地配合他，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他的发问。

　　“那是你的初吻吗？”邓航用一种类似检察官的探究眼神看着尹北河发问了。尹北河听完立马崩溃了，破口大骂：“X你妹！他亲到的是老子的脸又不是嘴！”

　　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同学都是一副“我究竟错过了什么”的表情看着他俩，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邓航不敢看尹北河那张胀得通红的脸，硬把大笑憋回了肚子里，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尹北河怒气值简直满格，眼神所到之处非死即伤，同学们也只好收起满眼的疑问继续做自己的事。

　　上课铃终于响起了，尹北河手边又多了一个纸团。他回头又看到那个人谄媚的笑脸，拿起纸团想扔掉，但终究没舍得。打开一看，又是一行短短的丑字。

　　这次尹北河没有辨认太久就看懂了他写的字，就那么寥寥几个字，却好像戳到他心尖似的温暖。纸团上是这样写的

　　“对不起，我太害怕你的初吻不够浪漫。”

　　尹北河无奈地想，他啊，真是个白痴。

　　

 

　☆、十二

 

　　秋天，气候变得干燥了起来，人似乎也跟着有点心浮气躁。看起来挺平常的下课，面对眼前的人，尹北河表情别扭，整张脸都憋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来，简而言之就是，他尹北河从记事以来，都没有这么困扰过。

　　这个令他无比困扰的人还是个女生，叫做沈杏，隔壁班的，在尹北河看来，他们两人根本素未谋面。沈杏扎着两条乌黑的双马尾，人如其名，一双杏眼圆溜溜地直盯着尹北河，盛满了期待，也隐藏不了满心的羞怯。她开口就问尹北河：“你这么可爱，做我男朋友行不行？”言语是直白，但说出来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说这种话当然是会紧张的啊！沈杏坦然地想。

　　尹北河是被人从教室里骗出来的，说是班主任找他有事，让他去办公室一趟，谁知道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这个女生堵住问了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问题。

　　说到尹北河的情感经历那是真真正正可以用一张白纸四个字来形容的。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疲于生活，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他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这么淬不及防地被人表白，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满脸通红，脸转向别处，连人都不敢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意思，我要去。。。要去找班主任。。。”说着便躲闪着要跑。

　　沈杏看了他这样的反应，眨眨自己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一把拉住尹北河的校服把他抓了回来，点点他的头，咧着嘴说：“说你可爱没想到比我想象得还要可爱啊！你现在还以为是你们班主任在找你？那好，班主任就在此！找你当我男朋友，说吧，行还是不行？”

　　尹北河听了她说的话，脑子轰地一声反应了过来，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班主任找他，他被骗得这么明显都还不自知。尹北河自诩从小就聪明，没想到遇到感情上的事情就变得这么蠢。尹北河在心里暗骂一声，脸好像变得更红了。

　　高中时代最容易聚集人的地方有三个，第一是放学后的食堂，第二是下课后的小卖部，第三嘛，就是像这种偶然发生的八卦事件中心了。高中生们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吃饭睡觉实在是太无聊了，而每一个高中生其实又都在胸腔里养着一颗躁动的小心脏，有的想要恋爱又不敢，当然有的也是纯粹为了看热闹。在学校里，公开的八卦事件本来就少，所以只要一出现，那必定就是全校的焦点，而像这样，女生把男生堵在走廊，男生被女生拉住衣角并且满脸通红的事情同学们更是前所未见，大家的八卦之魂都熊熊燃烧了起来，人群渐渐聚集，所有人都开启了看热闹状态，深怕错过当事人任何一个动作和声音，后面围观的同学甚至大喊：“前面的行行好同步直播啊喂！”

　　就是这样一个场面马上吓得想要扭头走的尹北河不敢动弹。这边的沈杏见他一直不说话，也急了，一把捏上了尹北河通红的脸颊问他：“你倒是快说啊！行是不行给个信号好吗！”

　　尹北河此刻真是窘迫又恼怒得不得了。他本来就想要和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亲密，不侵犯，不熟悉。因为这样的想法，虽然尹北河总是笑脸迎人，但也在同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虽然是没什么朋友，但尹北河感到轻松，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捏过他的脸颊，甚至连尹妈妈都不会这样做。

　　尹北河原本窘迫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厌恶表情，这时，人群外围骚动了起来，邓航凭借身高与体力优势不一会儿就从外围挤到了八卦中心，拿掉沈杏的手，抓住尹北河的手腕就往人群外走，所有看戏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兴奋之余还非常体贴地为两人让出了一条道。

　　沈杏看着那个不认识的高个男生莫名其妙，自己在这表白呢，他添什么乱？沈杏不服气地抓住尹北河另一只手臂，不依不饶：“尹北河！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邓航回过头来看了这个倔强的女生一眼，说了两个字：“不行。”

　　沈杏听完更加莫名其妙，恼怒地问他：“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你说不行就不行？我偏要他做我男朋友你能怎么样！”

　　邓航再一次站住，回过头去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生，告诉她：“就是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以为我是谁？”邓航冷笑了两声又说：“听好了，我是他哥。”

　　这一次说完，邓航真的拉着尹北河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沈杏一个人呆在原地，想着完了完了，这下把哥哥得罪了可就真没戏了。

　　那个时候，沈杏心里就只剩下了四个字———哭笑不得。

　　

 

　　☆、十三

 

　　真正哭笑不得的除了沈杏，当然还有依然觉得莫名其妙的尹北河。

　　“她是谁？”邓航把尹北河拉到了没人的走廊，步步紧逼：“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想干嘛？”邓航把所有问题都像扔石子一般一口气全扔向了尹北河，一个一个正砸在头顶，头昏眼花。

　　尹北河被邓航逼到了墙角。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为何就急红了眼，问了一长串问题还这么咄咄逼人的邓航，尹北河有些恍神。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当时他就是这样发着好大的脾气，自己也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受着他发出来的脾气。邓航这个人作为朋友好是好，平常爽朗大方，也处处为人着想，尹北河是很喜欢这样的他。但时间对一个人总是有所保留，也有所改变。现在的他再也不像儿时的那个哥哥一样好脾气。刚决定要跟邓航做朋友时的尹北河想，每个人的好脾气都是只会给特定的那一个或者几个人的吧，如果能够努力，再次成为相对他而言比较重要的人，他是不是脾气就会好一些了？本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相处，朝夕相伴，自己已经可以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说太多，但小小的一块总是有的。但真是没想到，这一次，时间却什么都没能改变。

　　原来时间和距离深掘出来的鸿沟，自己是怎么跨，都跨不过去的。想到这里，尹北河不禁苦笑。既然跨不过去，那就干脆换个方向再走吧，人生这条路上有那么多条阴沟，有的明摆着，大多数都暗藏着。现在自己终于发现这样一条明摆在自己眼前的，还不快点避过，那就不只是傻这么简单了。

　　好像美好的事情都是这样，远远地看着觉得美好想要靠近，可等到真的靠近之后才会发现，原来一切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尹北河眼色回转，重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他高大结实，干净自然，站在尹北河面前像是一株绿色的植物，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慢慢接近。但是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是一棵仙人掌，原来连触碰他一下指尖都会被扎出血。那有什么办法？仙人掌只长在沙漠里，而尹北河在沙漠中绝对活不下去，只能失望地离开。

　　邓航被尹北河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这个眼神里好像是有那么一些悲伤。尹北河就这样定定地看了他三秒，伸出手来轻轻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邓航转身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冲上去把他拦下来，又在一瞬间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欲动的脚还是没有抬起来。邓航这下真是郁闷至极。对，自己吼他是不妥，邓航懊恼地想。但他有没有想过，他被围在人群里不知道在干嘛自己有多么担心？这份担心突如其来毫无征兆，邓航以为他肯定是在里面被揍，心急如焚地冲进去没想到看到的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他有满心的疑问又有满腔的急火无处发泄，只好借由提问来宣泄，听到答案，就好了。哪怕他就像平常那样微微笑一笑，回他一个不知道，他也能如愿平复，谁曾想到他会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走掉？他们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邓航就这样望着尹北河走在夕阳里，单薄的背影在一片橙红里几近透明，仿佛越来越薄，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这干燥的空气中，他带着一地霞光转身走进楼梯口，消失在邓航的视野里。那一刻，光都熄灭了。邓航心中咯噔一下，又漏跳了一拍，就在那一秒，就是那一秒，他仿佛听到了时间齿轮的转动，听到了某些东西发生改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