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顾凯歌，无端让他有些害怕。
不过，面上，叶兮然却是一脸淡然，淡淡地点头，清冷的目光直视着顾凯歌，不闪不避。
他知道，顾凯歌要说的话，才开始奔向主题了。
“叶兮然，这个，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轰的一声，伴随着玻璃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叶兮然看不清顾凯歌手里拿的是什么，只是那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道，碗里剩余的粥在震荡，那张玻璃的茶几，中间裂了一条不长不短的缝。
他的手腕被顾凯歌另一只手抓着，那力道，像是要捏碎他一般。
顾凯歌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恐怖，漆黑的眸子像是暴动的野兽，随时准备着扑上去，撕碎猎物。
被顾凯歌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不是别人，正是他，叶兮然。
然，令叶兮然心惊的，不止是顾凯歌此刻的凶狠，而是他竟然，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他的受伤。
只是，顾凯歌也会受伤吗？叶兮然能让顾凯歌受伤吗？
他顺着顾凯歌的手看去，那张被蹂躏到有些面目全非的纸上那大大的几个字，他还是看得清的。
猛然想到昨晚那似梦非梦的情景，那个时候，顾凯歌也说，是对上面的条例有不满的地方。
所以，昨晚，是真的？
意识一瞬间飘离了，却又在下一秒，手腕上传来更清晰的痛时清醒过来。
“凯歌是对上面的条款不满意吗？”
叶兮然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试探的，只是，却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他要的答案。
第98章
“叶兮然，你要跟我说的，就只要这个？！”
不是梦里的反应，顾凯歌突然站起身，膝盖撞到了桌角，砰地一声，桌上被他那一掌震到茶几边缘的碗筷跌落在地上，几乎要撞翻了茶几。
叶兮然不担心茶几，只是担心顾凯歌受伤了。
顾凯歌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愤怒的脸突然凑到叶兮然跟前，即使弯腰，也带给叶兮然不小的压力。
“叶兮然，你要跟我离婚吗？”
低沉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几分阴冷。
叶兮然却是被那两个字，说的心头一震。
明明是自己的决定，从顾凯歌嘴里听到这两个字，那种痛，竟是比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更甚。
那时的逃离，是因为，心比理智更早地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会那样不顾一切，不惜利用颜墨卿，仓皇地离开。
痛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狼狈地点头。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抓着，没有抓着手的力道那么重，却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他只能被迫与顾凯歌对视。
深邃的眸子像是无尽的深渊，吸引着他的目光，移不开眼。
“给我一个理由！叶兮然，你想要开始便开始，想要结束便结束，你觉得可能吗？！”
捏着下巴的力道突然变大，叶兮然知道，那里一定青了。
顾凯歌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仿佛是在泄愤一般，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有把熊熊燃烧的火。
有不甘，有愤怒，有无奈，更有着伤和恨，交织在一起，却成了平静的深邃。
叶兮然看不透，却能感觉到顾凯歌那翻涌的情绪。
“凯歌，对不起。”
顾凯歌要的理由，他有，只是，无法对顾凯歌说而已。
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了。
幡然醒悟，才知道你的幸福只有别人能给，所以，忍着痛放手。
这些，都是理由。
然，却又是最不能成为理由的。
因为，那时对顾凯歌的嘲讽，对顾凯歌的侮辱。
要放手，要给顾凯歌幸福，最不该的，便是那个时候，不对顾凯歌出手。
事到如今，他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他能理解顾凯歌的恨，理解顾凯歌的痛，有时候，看着顾凯歌孤单的背影，看着那张脸上越来越习以为常的冰冷，他也会觉得，顾凯歌应该对他再冷一些，甚至于，如果顾凯歌想杀他，他可以立遗嘱，证明，一切都与顾凯歌无关，是他自愿的。
他的痛，不止是源于，爱而不得，也因为对顾凯歌的歉意。
也仅仅只是歉意，却从来不曾后悔过。
至少，他独占了他七年。
而不是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与他渐行渐远。
清脆的巴掌声，火辣辣的疼，从脸颊上传来，叶兮然有些惊讶地睁大着眼睛，近乎迷茫地看着顾凯歌。
手无意识地触碰上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很烫，一碰就疼。
不是错觉，真的是顾凯歌给了他一个耳光。
“疼吗？”
顾凯歌站起身，语气里带着报复的快感，却又多了些其他。
叶兮然却是突然笑了，心头那股无法言喻的压抑感，淡褪了不少。
“其实很疼的。”
嘴角动弹的时候，牵扯到了脸上的伤，不久前才受过更重的伤，他都没有喊疼，这个时候，叶兮然是真的觉得有些疼了。
他的一生，进出过医院无数次，大大小小的疼，承受过无数遍，不是不疼，只是已经习惯了而已。
不喊疼，是因为知道，喊疼也无济于事，更不想别人为他操心。
但，他知道，顾凯歌这么问，是想要他这样的回答。
为了顾凯歌，他愿意喊疼。
只是一声疼而已，这些年，疼的不止是他，还有顾凯歌啊！
他的身边有欧阳昱，有父母的维护，而顾凯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欧阳昱总说顾凯歌多渣，但，除了他，谁能理解顾凯歌心里的痛。
“真的疼吗？”
修长的手指按压着他的脸颊，那股火辣辣的感觉，更加刺激。
叶兮然却任由顾凯歌蹂躏着，没有反抗，也没有组织的意思。
“叶兮然，我还以为，你没有心，根本就不会知道疼呢！”
那只手突然伸到叶兮然胸口，隔着衣服，触碰着叶兮然的心脏。
扑通，扑通。
一声一声。
叶兮然觉得，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手心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到了心底。
怦然心动。
即使顾凯歌这个时候想要挖出他的心脏，他也会毫不吝啬。
反正，那颗心，很早之前，就被标记上了顾凯歌的名字，连他都无法夺得主动权。
顾凯歌像是摸上了瘾一般，一直留恋在那个地方。
叶兮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情动，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火热在蔓延，令他有些难堪，然，对着这样的顾凯歌，他又不想躲闪。
“凯歌。”
他只能出声提醒，好在，他的情欲，一直都很淡，即使情动，也不是那般迅猛。
“叶兮然，你要离婚，是因为觉得太委屈了，已经不想再爱了，所以想放手，还是因为沈曼殊？”
移开覆盖在叶兮然心脏上的手心，顾凯歌仿佛突然恢复了正常，是叶兮然熟悉的冰冷，却透着一股沉重的严肃。
“叶兮然，我要听实话，我不介意等你思考，不要敷衍我。”
很少听顾凯歌和他说这么多话，似乎，七年的时间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顾凯歌今天说的话多。
“凯歌，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他有些理解顾凯歌的反应，却不懂顾凯歌为何执着与答案。
只要结果不就够了吗？
“凯歌，如果你想报复的话，我愿意承受。”
是因为恨无处发泄，所以，才会在他即使已经放手了的情况下，顾凯歌也依旧无法释怀吧！
恨了那么多年，尤其会如此轻易地释然。
他想的，太简单了。
摇摇欲坠的茶几终究还是逃不过陨落的命运，叶兮然有些愕然地看着突然发狂的顾凯歌。
碎裂的玻璃渣溅到了顾凯歌身上，而叶兮然，因为顾凯歌就站在他跟前，免受了灾难。
鲜红的血在白衬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
紧张地抓着顾凯歌的手臂，叶兮然不经意间注意到，顾凯歌的掌心，在滴血。
紧握在一起的手掌令他看不清被包裹的伤势，血一滴滴的从指缝间滴落，明明没有声音，叶兮然却觉得，那一滴滴，好像砸在心头上，烫出了一个洞。
“叶兮然，你就是这么觉得的？！”
手被叶兮然抓着，顾凯歌没有挣脱，看到叶兮然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他却是报复性的将手捏得更紧了。
更多新鲜的血渗了出来，染到叶兮然手上。
叶兮然有些不懂顾凯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思，他更关注的，是顾凯歌手心看不见的伤。
“叶兮然，你觉得，我对你冷淡，是因为恨你，是吗？”
“你说，报复你，那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你呢？叶兮然，你在乎什么，是不是只有把你最在意的毁了，才是报复你呢？”
像是陷入了癫狂，顾凯歌笑得有些阴冷。
明明是在问，然，那双眼睛，却像是洞察一切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叶兮然觉得，顾凯歌说那句话，是真的打算毁了他自己，来报复他。
他不得不承认，那对他而言，的确是最有效，最直接，也是最重的报复。
只是，为了报复他，搭上自己，顾凯歌是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
“兮然，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吧，我最恨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在见到父母，在了解当年的真相前，他恨自己无法对叶兮然狠下心来，甚至于想要试图忘记父母的仇，对叶兮然好些。
而现在，他恨自己，愚蠢了那么多年，没有早些发现真相，错伤了叶兮然那么多年。
只是，恨又如何，后悔又如何，那些都已经翻过去了，不能再重新来过，他只能寄希望于希望于现在和将来。
他比谁都清楚，他对叶兮然的伤害有多深，真的远远超过了叶兮然当年对他做的。
如今，他能倚仗的，不过是，叶兮然还没有彻底死透的心。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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