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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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扬说:“孟思扬。”
“孟……思扬。”杨阿姨愣了一下。这时韩老师说:“那我就先走了。”
杨阿姨说:“韩老师慢走。”
她转身问孟思扬:“你名字谁给你起的?”
孟思扬莫名其妙,但这名字的确不是父母起的,他也少不得撒谎:“当然是我爸。有什么问题吗?”
杨阿姨笑道:“当然没有。”
孟思扬想起刚才杨阿姨说的话,用“恭维”这种词,足见杨阿姨还是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的。杨阿姨继续问:“听说你爸是警察?警察的儿子怎么会吃不起饭?”
孟思扬跟韩冰雪熟悉了,再说他也没欠韩冰雪人情,因此可以不客气地说不想告诉她。但他给杨阿姨打工,少不得要客气点儿,只好说:“不是我亲爸。他只给我交了学费,让我自己挣生活费。”
杨阿姨“啧啧”两声:“连吃饭都吃不起,还自己挣生活费?”
孟思扬脸红了一下,说:“我的确挣钱了,不过……”
杨阿姨问:“你爸姓孟吗?”
孟思扬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摇摇头:“不是。姓秦。”
杨阿姨显然手哆嗦了一下,但“哦”了一声。孟思扬问:“我现在干什么?”
杨阿姨说:“现在时间还早,还没人吃饭,等过会儿吧,有人吃饭,你才有得刷碗嘛。”
孟思扬说:“好。”
杨阿姨说:“你先吃碗饭吧。”
孟思扬忙说:“算了,无功不受禄。我先干活再吃饭。”
杨阿姨赞许地看了看他,忽然问:“你是雷江人?”
孟思扬大吃一惊:“您……您怎么知道?”
杨阿姨说:“韩老师说的。她知道我是雷江人,才找我帮你。我听你口音跟我一样,都是雷江人在潞安待久了形成的口音,两边儿的味儿都有。唉,既然是老乡,你吃不起饭,本来帮你都是应该的,不该要你干活。”
孟思扬忙说:“干活吃饭,天经地义。”
杨阿姨笑了笑:“想来你也不愿意吃软饭。”
陆续有学生进来买饭。孟思扬急忙躲在窗口之间的墙后面,不愿让学生们看见自己,因为他还穿着校服,太显眼了。
杨阿姨继续盘问他:“秦警官也是雷江人吗?”
孟思扬说:“不是。我到潞安之后才认识的他。”
杨阿姨“哦”了一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潞安?”
孟思扬说:“上高中的时候吧。”其实他早两年前就来过这里了。
杨阿姨问:“那你之前怎么……”
孟思扬说:“我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想,这不能算错,他偷银行的钱算不得哪家的,也可以算所有人的。
杨阿姨说:“是啊。我们雷江,农村里人都挺热心的。”
她问:“那你怎么上的学?我记得农村里,供应自己孩子上学都不容易了,别说人家孩子了。”
孟思扬说:“哦。村里有个俞叔,上无老下无小的,一直是他供应我。”
杨阿姨一惊:“俞叔?哪个‘俞’?‘愉快’的‘愉’去掉竖心旁吗?”
孟思扬说:“是。咦,这个姓比较少,您为什么会首先想到它呢?”
杨阿姨说:“我认识一个姓俞的,所以先想到这个。你俞叔叫什么?”
孟思扬心里越来越狐疑,说:“他叫俞龙海。”
杨阿姨忍不住“啊”了一声,说:“那你的名字,也是他给你起的吧?”
孟思扬当场愣住了,问:“您……您怎么知道?”
杨阿姨说:“我认识的就是这个俞龙海。他以前是当小偷的,让警察抓过,就在潞安。他回老家后,跟他聊过天,他说认得一个叫孟扬的小姑娘,可惜……”
孟思扬震惊了,有一种找到了亲人的感觉,叫道:“孟扬……孟扬就是我妈。”
杨阿姨叹了口气:“我也想到了。不过没几天后我就离开家了,到这里来打工,也没听说过老家的事情了。你是在俞家庄长大的吧?”
孟思扬连声说:“是是。不过,我还小的时候,庄子里的人大都搬出去城里了,只有俞叔带着我没走,还住在那儿,最后只剩我们一户人家了。”
杨阿姨叹了口气:“走了,都走了。”
她问:“那你妈妈呢?”
孟思扬吸了一下鼻子,说:“我从来就没见过我妈。我出生后没几天她就死了。俞叔把我带大的。”
杨阿姨问:“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孟思扬搔头道:“因为俞叔有前科,我不敢随便说。”
这时一个师傅把前面的餐车推进来了,里面琳琅满目堆着各种餐具。杨阿姨说:“来,你先洗碗,我告诉你怎样算合格。”
早上的饭里面没有油,所以很好洗。孟思扬花了十几分钟就洗好了一百个碗,杨阿姨给他盛了碗饭,还给他两个包子。孟思扬狼吞虎咽地吃完,说:“谢谢阿姨。我走了。”
杨阿姨说:“中午再过来。不用谢,你也工作了。”
孟思扬说:“我是谢谢您给我个工作的机会。”
杨阿姨笑了笑。孟思扬离开了。
他心情好极了,打心眼儿里感激韩冰雪,至少自己以后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了。但他还是一分钱都没有。不过他因此到教室的时候特别晚,何冬娅和姚梦超都已经来了。星期五早上是英语晨读,韩冰雪到教室里转了转,走到孟思扬旁边,把一本《高中英语3500词》的小本本放在他桌子上。孟思扬一愣。韩冰雪说:“背完还给我。”
孟思扬忙说:“谢谢老师。”
何冬娅有些狐疑,但也不好问什么。姚梦超说:“这个我有,你还找老师借什么?”
孟思扬说:“反正老师也用不着。她词汇量三万五千都有了。不麻烦你了。”
晨读下课后,男生生活委员周琛走到前面,喊道:“大家交一下水费,我们要去买水票。军训时候买的十几张水票已经用完了。现在是夏天,班里喝水的速度大概是一天两桶到三桶。我们先买到国庆放假前的,将近二十天,正好,我们买五十二桶水,一人交三块钱。”
孟思扬顿时心里一沉。他对姚梦超说:“我没带钱,你帮我垫上。我回头还你。”
姚梦超说:“三块钱而已。”不以为然,帮孟思扬把钱垫上了。
孟思扬哪里去找三块钱还他?
中午,孟思扬刷了一百个盘子,杨阿姨给他打了一份饭菜,孟思扬一看,一荤一素,荤的是辣椒炒肉,素的是西红柿炒鸡蛋,都不便宜。他忙说:“阿姨,这菜太贵了吧?我刷一百个盘子似乎不够。”
杨阿姨说:“我们是老乡,一个村的,我也认得你俞叔。我还跟你一分钱一分钱算账?你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
孟思扬忙说:“没这个意思。”吃完饭,他问:“阿姨,我能不能多干点儿活,您付我三块钱。我们班里交水费,一人三块钱。我一分钱没有。”
杨阿姨“嗨”了一声,直接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块钱。孟思扬接了,但坚持要多干活,又刷了两百个餐盘。孟思扬知道自己的付出和所得不成比例,全校上千学生,一顿午饭下来就有几千个餐盘要洗,而这个工作只由大约七八个餐厅的员工完成。何况一天还有三顿饭,他们的工作量难以数记,但伙食也就和学生差不多。而自己只刷一百个盘子,就得一顿饭,这无论如何不能说不是一种施舍。
孟思扬干脆中午就留在餐厅的工作间帮他们干活了。其他学生都回宿舍午睡了,他也不怕被人看见了,清理剩饭、抬水、打扫卫生。餐厅里的师傅们都认得他了。一点多的时候,孟思扬才离开,刚要去教室,转念一想,先到了宿舍楼门口,这时正是学生们纷纷出来往教室去的时候,那个摆摊的老头正抓紧这个最好的时机做生意。孟思扬过去买了一包笔芯,找开零钱三块五。他又用五毛钱买了个小刀,剩下三块钱放兜里,回到教室,姚梦超来的时候,他就还给了姚梦超。
星期五的下午,第三节课是自习。教室里洋溢着周末来临前的轻松和惬意。尽管这个周末并不允许离校,要上两天的自习,但只要不上课,那就轻松多了。
第三节课所有的班都是自习,因此孟思扬知道韩冰雪肯定没课,临上课前就去了英语办公室。果然其他英语老师都已经走了,估计明后天也都不会来了。只有韩冰雪还在。因为她没结婚,没成家,没小孩儿,父母还都在上班,不需要她照顾。她回家也没事,所以就一直待在学校。韩冰雪见他进来了,笑道:“坐。”
孟思扬坐下,说:“谢谢老师了。”他谢的是韩冰雪帮他找的工作。
韩冰雪说:“杨阿姨跟你是老乡,她肯定帮你。我不过帮你找到她而已。”
孟思扬说:“我知道。不但是同县的,而且……是一个村的。不过她出去打工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所以不认识她。但她认识我养父。”
韩冰雪笑道:“是吗?”忽然问:“你养父?难怪这么不疼你,让你都没饭吃。”
孟思扬嗫嚅道:“不是……我有两个养父。她认识的是我老家的那个,已经去世了。我流落到潞安,饿极了偷东西吃,结果被警察抓住了。警察知道了我是学生,给我一次机会上学,帮我交了学费,但他忙,忘了给我生活费,我也没好意思再找他要。”
韩冰雪嘶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孟思扬经历那么复杂。虽然事实上孟思扬的经历比告诉她的还要复杂。她问:“那他怎么还会让你去当武警?”
孟思扬说:“这过程就复杂了。他让我参加中考,考完之后到开学还有两个月,他不愿让我住他家里,就突发奇想,让我住在部队,一块儿训练,等开学让我当教官给学生军训。”
韩冰雪说:“什么警察这是。自称是人民公仆,有你这样的情况存在本来就是政府的过失,警察应该感到愧疚,却还不想让你住他家。那……你有法定监护人吗?”
孟思扬说:“有。就是这个警察。不过……也基本没什么亲情。”
韩冰雪说:“你那么好的体能,弹跳那么好,跑步那么快,难道都是两个月练出来的?我不信。我哥哥就当兵,当两年兵了,他跟我说他跑八百米都要两分五十左右,你跑一千米才两分半。”
孟思扬一愣:“谁跟您说的?”
韩冰雪说:“当然是告诉我你没有扶何冬娅的人。”
孟思扬说:“谁这么多嘴舌头。”
韩冰雪说:“你别管她了。”
孟思扬说:“农村的嘛。经常跑跑跳跳的,不像城里的学生那么娇贵。”
他换个话题:“老师,您明后天都在学校吗?”
韩冰雪说:“当然。”
孟思扬说:“我听说周末要有个测验,我不想参加。我中考成绩有几门是不真实的,我怕……一考试就露馅了。”
韩冰雪笑起来,说:“担心什么?你经历那么坎坷,一个小考试你还放在心上?无所谓,你不参加都没关系。再说了,卷子发下去,也没老师看着,全都相互乱抄。这种考试,对学习好的来说,可以认真做一次当一次模拟,对学习差的,抄人家的答案,得出来的成绩,你觉得老师会在乎这次考试成绩吗?就算你不交卷,得个鸭蛋,谁也不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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