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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与偏见 作者:千十九/花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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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服用过量安眠药,表情很安详,像睡着一样,但身体是冰的。”傅先生说话,与傅夫人一样,平平静静。
“我与母亲关系并不深厚。她不爱我的父亲,也不爱我。自我小时她就自己一个搬出去住。若不是因为父亲需要一个妻子陪同出席各类宴会好谈生意,她或许早已提出离婚。”
从傅先生口中,莫一晨才知道傅夫人并没有密友,唯一算得上“亲密”的,便是他这个陪伴了两年的——小白脸。
“我并不是要斥责你或者怎样,我只想知道,母亲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是怎么样的。”傅先生如是说。
有些人,他或她在的时候,你不会觉察有什么;即使他或者她离开以后,生活也不见得有多大变化。但内心在某一两个点上每每触及就会突然泛起一大片一大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愁——这个人,不在了。
永远不会回来。无论走过多少街道逛过多少城市,都不可能再遇见他或者她。
“想到这里,我就想开始了解她,了解我所知不多的母亲。”傅先生自然也有过叛逆的时候,母亲不理自己,他也就憎恨埋怨冷漠对待。
但时间先带走了她,令他开始唱独角戏。
或许是傅先生陷在沙发中的模样令其中年人的疲态显露出来,莫一晨走近一点,对他说,“您至少还见过母亲的样子,我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是在一个早晨被一位退休的工人在家门口捡到的。养父待他如至亲,但附近的小孩都说他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管爷爷年纪的人叫爸爸。
等他稍大一点,养父就向他确认了这个事实。
许是没有血脉亲缘带来的安全感,莫一晨拼命对养父好、对之后再捡到的弟弟妹妹好。仿佛这样,他就能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一些理由。
以上涉及自己身世的内容,莫一晨没有对严初桥坦白。他只说,“傅先生同情我年纪轻轻就出来干这一行,所以他对我很好。”
傅先生听完他的身世,确实同情他,拼命对他好——仿佛对他好,也相当于对那两年他所不知道的母亲好。
“傅先生教我很多,铁了心要把我当绅士一样培养,时不时考我古诗词,又逼我看各国名著学各种礼仪;他说即使是我这一行,也要做出型格与气度来。我被他震惊,只好乖乖顺从。”
静姐说他遇到了大善人。谁说不是呢?
养父教导他要感激在自己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是好人,就感激多一些,不是好人,就感激少一些。
心要向上,才能破土开出花来。
他感激傅明俊,相处时每每以“先生”称呼他。傅先生又嫌他把他叫老了,不让他这么叫。“你可以叫我明俊,也可以叫傅先生,但‘先生’是称呼老夫子的,我还年轻呢。”莫一晨被他佯装气愤的表情逗乐。
 
40(下).
 
莫一晨描述时,脸上有淡淡笑容,似乐在回忆里。
严初桥心中浮起莫名焦躁。或许是因为对方的那些快乐为他所不知,或许是自己无法令对方露出如此神态。
他问,“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还让你继续干这一行?”问话带着攻击性。
问题将莫一晨从回忆中拉扯出。因这个问题现实,他收起笑容,恢复现实的面孔。
哪怕别人对你再好,别人也没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起你的人生、乃至你的整个家庭。
傅先生离开本城时,曾提出带他走,也承诺会照顾他的家人。但莫一晨拒绝了。当时家里用度似无底洞,阿澈与阳阳是精神上的问题,没有彻底治愈的可能。傅先生是有钱,人也好,但莫一晨明白这不是理所当然。
不要透支别人的好。本来就萍水相逢,他日在路上偶遇,若能愉悦地相视一笑,已是大福分。
傅先生却担心,“可要是你往后遇到坏人怎么办?”
莫一晨笑了,“傅先生这么好,我才要担心,您往后遇到坏人怎么办?”
遇到好人或者坏人,这些际遇其实都不能控制的。
傅先生明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一晨回答严初桥,“傅先生有提过,是我自己选择继续走这一条路。”
“为什么?”严初桥感觉自己要生气了——若这不是实话,对方为何要隐瞒他?他那么不值得信任?若这是实话,为什么这么不自爱?
莫一晨看着严初桥。后者此刻的思绪不难猜测。
有些苦衷,像严先生这样的天之骄子是很难体会的。他也许觉得一份体面的工作才最重要。其实,不止严先生,或许所有主流价值观里的人都如此认为吧。
沟通,有时候并不容易。
“因为我有预感,在这条路上,我会遇见我爱的人。”莫一晨回答。静姐教过他,若不想正面回答问题又不想惹怒对方,那就想出个极其狗血的答案来,让对方无语。
这么烂的招数,他一直不敢用。
“……幼稚。”严先生听完怔了怔,居然没再问下去。
看。狗血多管用。
 
41(上).
 
莫一晨的第二个金主,名声颇为浪荡。
 
天气渐冷,莫一晨这天围了一条渐变蓝的薄围巾。“这一位不好说名字,姑且用A小姐称呼她吧。”
对方名声不好,不代表就能在背地里毫无顾忌地指名道姓。
“我第一次见她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在酒店房间里。”
严初桥像是习惯了这种叙述节奏和气氛,时不时在手提电脑里敲进几个关键词。
莫一晨说,“她那晚穿一条薄薄吊带裙,涂了鲜红指甲,当时烟熏妆大行其道,她一半的脸都被脂粉遮掩,肩上还夸张地黏了几根镶水钻的羽毛。”
此豪女当晚还喝了不少酒,走路歪歪扭扭,看见莫一晨进来,哈哈笑走过去,“我一直都想养个人来玩玩儿,你花了我不少钱呢,得好好伺候我哦~~~”
言罢,莫一晨还没说话,对方“哇”地直接吐了他一身。从上衣到鞋子,全是秽物。而当事人吐完后嘟囔几句就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全身都是呛鼻的腐酸味,莫一晨闭了闭眼。落差太大了,傅夫人从不会如此失态,一举一动皆是典雅高贵的代名词。而眼前这个化了浓妆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女孩子,可恶之极。
出于职业道德,他脱了衣服鞋袜,将醉鬼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才去洗澡。出来后,打电话给酒店工作人员送干净衣物上来。他看了看,对方裙子也有点脏了,于是追加一条睡裙。
莫一晨给A小姐换衣服时,才发现她在流眼泪。不知她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睡梦中也在哭。
“我本来打算当晚离开酒店,但见她这样,我留了下来。”
严初桥抬头看了他一眼,保持面瘫表情。
莫一晨不自觉补充,“她睡床,我睡沙发。”
他手长脚长,在沙发上睡得极不安稳。夜半转醒,走到床边察看对方情况,A小姐蜷成虾米状——这种睡姿的人,内心一般都不太有安全感。
直至天蒙蒙亮,莫一晨才在沙发上迷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
“我醒后,以为眼前有鬼。”他的视线聚焦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眨呀眨地看他,其眼眶周围是化开了的黑色眼影,痕迹呈曲曲折折线状在脸上肆虐横流,兼头发又鬈又长,女鬼无疑。
莫一晨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眼睛睁大;其惊悚表情惹笑了罪魁祸首,“哈哈,吓到了吧?上午好呀!”
A小姐蹲在沙发前,歪着头笑嘻嘻地对莫一晨说,“你长得真帅真好看,我刚刚都看呆了呢!”
“……你却把我吓呆了。”
“那我们扯平了~”A小姐伸出友谊之手,“昨晚太失礼了,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我叫姚佳音!”
“……”莫一晨回握她的手,“我是莫一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这么奇怪。握手以后,两人像建立了革命情谊一样熟稔起来。
 
姚佳音,姚家的千金小姐,姚老太爷的掌上明珠,八卦小报的最爱,时尚杂志的it girl,年轻名媛圈子里的queen B,臭名昭著的派对动物,连大名鼎鼎的陆三少都不敢随便招惹的对象之一。
年纪轻轻就顶着众多头衔的姚小姐,不介意拖着湿漉漉的长发咬苹果看电视,“一晨快过来!加菲猫要开始了!”
“……”
莫一晨说,“我最喜欢看A小姐接电话,表情语气好玩得不得了。”可不是。姚小姐对着跟班颐指气使,对着爷爷就贴心小棉袄,对着父母就撒娇打滚。
唯独对着她的哥哥,她语气极不耐烦,但电话外的表情泫然欲泣,深陷其中。
姚佳音爱她的哥哥。不是兄妹的爱,是情人的爱。
“她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为了对方,她把自己的名声彻底搞坏。”
姚家老太爷迷信,姚小姐正正在观音诞出生,老太爷把她看做观音再世降福姚家,于是取名“佳音”,还改了遗嘱将来把姚氏大权交给她。但姚小姐十三岁时,父亲领回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父亲婚前的风流账。哥哥进了姚家,日子并不好过,姚小姐生母视他为眼中钉,姚老太爷同样不待见他,嫌他出身不好,生辰八字一般。
哥哥在姚家永远低着头,于姚佳音眼里,像被风吹歪头的青竹,令人想扶一扶。
“……我曾看见哥哥偷偷在大宅墙角处哭,没出声,肩膀一耸一耸,手捏成了拳头,握得死紧。”深夜,姚小姐两指夹着烟,曲起一腿坐在地上,卷发瀑布般披在腰背。
“所以你就变成坏女孩,让家人失望,好当你哥哥上位的垫脚石?”莫一晨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分辨香烟好坏,叼着万宝路发音含糊地问。
“嗯。”姚佳音点头。那是一个十几岁女孩能想到的最佳牺牲方法,“我本来学习成绩很好,现在全荒废了。我想,如果他不开心,我学得再多再好,我也不会开心。”
他们俩坐在黑暗的房里,只有烟头红点明明灭灭。
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
不要笑两个少年郎装深沉,也不要不相信十多岁的爱。人遇上真爱的机率,在十五岁与在五十岁时是一样的。就看当事人在那一刻醒悟没有,抑或,只是当时已惘然。
“现在回头看,当时的我,其实也并不真正明白A小姐的痛苦,但三观倒是有了改变:那些嬉笑怒骂的浪荡子,谁又知道他们曾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没有人生来就穷凶极恶,大抵心结使然吧。”
 
莫一晨这番话在严初桥脑海萦绕。
回本城的路上,他给陆子衡打电话。对方接起时语调懒懒,“喂——?”
“你在哪里?”
陆子衡破戒离开绵福寺,激怒了陆赫城,两父子吵了一大架,之后是陷入冰点的冷战。陆子衡不肯住在陆家物业里,跑去沈天赐的画室住——以上内容,八卦小报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有钱人家想让外人一探究竟时,自然有门路做到;不想让外人知道时,连只蚂蚁也休想爬进去。
“在你的公寓里。”未经主人允许登堂入室,也只有陆三少这么不拘小节,“啊……闷死了。你家真破!”
“……”
三少先是嫌弃沈天赐的画室文艺逼到极点,现在又嫌弃严初桥的寓所太过简单,能闷出个鸟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让人重新装修这里!”沈天赐远在异国,即使威胁了也不能马上看见效果;但严初桥正在B城逍遥快活,与自己的境况一对比,三少不爽到爆,连语气都凶神恶煞。
“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快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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