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如蝶 作者:七夕到底有多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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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再想想,毕竟大叔也那么大年纪了……毕竟这次也是个意外……,也许,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善,随着思想慢慢地解放,总会有更多人理解我们,能更宽容我们……,至于二哥,你也别心急,说不准多少年后,他也会体谅我们,能和你冰释前嫌,所以,我们要好好地活着,活着,啥都会有希望的……”
老左很多次停顿下来,我知道,他不仅仅在安慰我,他也在犹豫,也许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也很彷徨,但是,他和我一样,在找寻那些影影绰绰的微薄的希望。
老韩没有说话,他更紧地揽住我的肩头。
我知道,室外,是闷得像罐子一样的空气,而老左的话,在这个吹着冷气的傍晚,在我还大悲的时候,也还让我保持着一种冷静,我们都在期待,期待一种我们想要的东西。
☆、280
在老韩的诚恳邀请下,老左来的次数也慢慢多了。
据老韩说,自从上次老左来了以后,慢慢地,我各方面都有些起色了。
不时地,老韩也和老左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有时候在厨房里炒菜,听见他们在客厅里笑语喧哗,我真希望,这种情景就这么一直保持下去。
“老左真是一个好人”。
老韩不止一次地背地里对我这样说。
“恩,是个好人!”
我点头。
老韩转脸仔细打量着我。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忙笑道:“但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老左和老韩之间,没有什么实质的可比性。
盛夏里,蛰伏在家里终究不是办法。
傍晚,我驾着小奥拓一个人出去。一路向南,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到达终南山下。沿着环山路,看夕阳把行人的脸染成橘黄色,打开车窗,吹着南山下凉爽的晚风,听着车内的莎拉布莱曼的天籁之音,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美好。
有时候,老韩也会和老左一起陪我出来。我们脱了鞋子,把脚浸在冰凉的沣河里闲聊。星星从山尖探出头来,四周纳凉的人轻声私语着,夜色濛濛,野花的香味随着夜风四处飘散,在河滩上,在一大群不认识的人中间,我感到畅快又自由。
是啊,远离喧嚣的都市,远离纷纷扰扰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如果每天能和老韩过着这样的日子,那我这一辈子,还有别的什么祈求呢?
我渐渐迷上了每天傍晚驱车到南山下乘凉。
那天还不到天黑,我停好车,在河边找了块房子大的还算平整的石头,铺好绿色的浴巾坐上去。
“小辉!”
回头,田真真怀里抱着两瓶可乐,一手捏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她略施粉黛,穿着一身乳白色的真丝短套装,手腕上挂着一只小巧的手提袋,旁边站着老左的小女儿,那女孩看见我,非常有礼貌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看见田真真,我心里一慌。
田真真把饮料递给女孩儿,拍拍她的肩,指了指山坡下的一块石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小女孩给我挥挥手,轻巧地跳过一颗一颗石头,走远了。
我站起来,叫了声嫂子。
“谁是你嫂子?”田真真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沿山的公路上一辆辆款式不同的车一字儿排开,络绎的人们笑着叫着唱着从车上下来,或者手挽手,或者怀抱大包小件,找寻他们喜欢的乘凉地点,夕阳渐渐西沉,河滩上一片繁华。
“你让我叫你嫂子,你要怎地?”我微笑。
“呸!”田真真眼红了,一口啐了过来。
唾沫星子并没有落在我身上,随着清澈的河水流走了。
“像你这样挨刀子的种,还配有人当你嫂子!”
田真真是个咋看咋斯文的人,骂起我来,实在跟她修养不般配。
我心里自解道:“她在念中国文字呢,念累了就不念了。”
“听说你爸被你气死了,你被人丧家狗一样赶出来了,哈哈,报应啊,报应啊!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一点点一点点在报应你们这些人!咦?包养你的那个土包子呢?咋不见?”
田真真大笑起来,环顾左右。
四周的人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
我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弯腰收拾脚下的东西准备离开。
“走啥呢?你甭走,要不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吃软饭的人?哎,大家都来瞧,大家瞧瞧,这么个大小伙子,整天啥都不干,要让人包养着,还是被男人包养,被一个土包子包养……”
田真真指着我,嘻嘻地叫起来,神情得意,就像是在叫人欣赏一只被她无意中捉到的乌龟一样。
想到这么长时间来受的委屈,我冷笑一声:“你管得着吗?我花了你一分还是一文钱?”
田真真没想到我回嘴,脸色一下铁青,弯腰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朝我掷过来。
一闪身,石头滚到身后的河床上。
“我叫你嘴还硬!你个不要脸的偷人的东西!”
她弯腰继续捡石头。
“我偷人?我偷谁了?”
反正不是在城里,反正四周没有我熟识的人,我也不用藏着掖着。我既没有偷老左,更没有偷老韩。
“你还嘴硬!我叫你嘴硬!!”
没有捞着称手的石头,情急之下,她抓了一把沙子向我撒来。
不偏不倚,一把湿漉漉的细沙撒了我满脸,不少落进了我头发里。
“呸!”,我啐了一口。“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叫你一声嫂子是尊重你,是我自己觉得亏欠你,你这样一而再再二三地欺负我,真当我是软柿子捏啊?”
“哈哈,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像你这样的同……,真该被天打五雷轰!你爸被你气死,早晚你那个头包子老韩也会下地狱的!……”
田真真发了疯地咒骂着。
四周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老左的小女儿不知道啥时候跑过来,拽着田真真的胳膊“哇——”地一声哭起来。
不提老韩便罢,想起前不久老爸才入土,田真真就咒老韩,我的脸顿时绿了。
“小伙子,不管你有没有理,跟个女人计较啥呢?赶快走吧,听话!啊?”
一个戴着破草帽的老头扛着铁锹走过来,冲我喊了一声。
张二狗在工地上撒泼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我知道,再纠缠下去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踩着漫过膝盖的河水,我一步步朝车子走去。
抬起头,我忽然看见一张我熟悉的脸在一辆车后面闪了一下。
我笑了一下,就是没看见他,单单看车牌我也知道他是谁。
坐在车里,我把音响开到最大声,来淹没河床上田真真更加肆无忌惮的叫骂声。
那是谁,用最熟悉的乡音非常有韵律有节奏地吼叫着: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
……
双手拂了拂头发里的细沙,我苦笑起来:天地这么大,真应验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碰头!看来,我这避暑的地方也来不得了。
☆、281
我不是老鼠,更不是蛆虫。
人家觉得我恶心,那是人家的事,老韩觉得我不是就得了,我也没有必要拿这些事情去烦老韩和老左,大路朝天,未必在每条路上都能碰见田真真。
我壮着胆,试着在荫水坊的街上该干嘛就干嘛。
在村里的菜市场买菜,小摊小贩们依旧很殷勤。
翠生生绿莹莹的麦芹菜做成浆水菜,用煎油刺啦刺啦一泼,做成浆水面,又呛又馋人,夏天里吃着还解暑。一斤细细的芹菜明明是一块八,我问价,却成了八毛,称五斤多,递过去一张十块钱的票子,小贩们找过来六块。我笑笑摆手,不等他硬塞过来,我早已提着袋子闪身到熙熙攘攘的人丛里了。
黑蛋总爱在村里耍赖,村里人很少去惹。
那天早上,我在运动中心打完羽毛球回来,一身臭汗地走回家。一个外地民工模样的人正急匆匆赶路,黑蛋照直走过去,在他腿上踢了一脚。不等那民工张声,黑蛋先大声呻吟起来,并装腔作势呲牙咧嘴地蹲在地上说自己骨折了,问民工要钱说要去医院检查。
民工没法子,翻遍身上所有口袋,也只掏出二十几块钱。黑蛋缠着不让走,那年轻的民工急得快哭了:“大哥,大哥,我好不容易刚找了一个活儿,工长要我赶紧过去,要不,别人都坐车走了。”
民工看见我迎面走来,心一横,像是抓了一把救命稻草。一脸可怜相地说:“请这位大哥给说说好话,这路是我好端端地走着,也是他踢了我,我认倒霉算了,把身上仅有的吃饭钱给他了还是不行……”
这种碰瓷的事在城里多得是,看见那民工,忽然我想起华县,一动恻隐之心,摸出来两张百元票子,我递给他说:“你把这钱给他。”
黑蛋见说,忙站起来嘿嘿笑,“小事,小事,我一百个胆,也不敢要小辉哥的钱!”
说罢,双手合十,在胸前摇了摇,一溜烟地跑远了。
闲聊的时候,我把这些有一句没一句当笑话说给老左听。
老左笑了:“你这是狐假虎威。你还当是你有这样的面子?这面子还不是老韩给你挣来的?现在的人,势利的还是多,一旦老韩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旦老韩很穷,一旦老韩在人面前说不起话,一切肯定又都不一样。”
老左走后,我掂量他的话。
现在看起来之所以我风风光光,也并没有人像我预想的那样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的确确是沾了老韩的光。春节前老林送我回华县,现在想来,也无非是在给我撑面子。而这些脸面,无一不是用老韩的权力和金钱作为支撑的。
毕竟,城里,像我二哥那样的人少之又少。
我头痛起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也根本不像书本里读来的那么晶莹通透。
回想起我以前力劝老韩不再参与下一届村长竞选,回想起一遍又一遍要跟老韩隐退山林过那种与世无争的恬静的二人生活,实在觉得就是格林童话。
想着想着,浑身一点点法紧,额头一遍遍冒汗。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忙活起来也是一种幸福。
我想着法子做菜,尽可能在餐桌上不见重复的菜品。
一碗碗汤,我会炖上好几个小时。养胃的,保肝的,祛暑的,滋补的,不一而足。既不能油腻,还要爽口;一道道菜,刀工要好,下料要复杂,火候更不能马虎,装盘更要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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