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早上起床,吃罢饭,去村里的诊所请大夫。
老爸依然昏昏沉沉。
一场病,让人确确切切感觉到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大哥大嫂过来了,侄女侄子也都过来。看屋里人多起来,二嫂就把孩子们客客气气打发了出去。
不知道亲戚们怎么就得到了消息,一个个也提了礼跑过来探视。
没有人来看老爸,我还无所谓。等一个个走马灯也似的没有个欢喜模样地问东问西时,我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却又不回答不行。好像我老爸真的马上要不久于人世似的。
在我的心里,老爸他不会这样就倒下去的。他也只是太累了,就是稍微歇歇。他很快就可以复明了,很快就可以活动起全身,可以跟以前一样利索地四处忙碌了,可以大口地抽旱烟,可以在高兴地时候吼两句《辕门斩子》了。
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地落下来,就像把我所有对老爸的期盼注-射进老爸的体内一样。
老爸的眼睛还是不能看见东西。然而,好像他已经意识到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有亲戚就在院子里和我拉话,问问这几年在西安的生活过得怎么样。问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问我是不是条件太高了,问要不要给我介绍一个。
想起昨晚老韩给我的两个耳光。
想起老左被田真真打的那一个耳光。
想起我打老左的那一个耳光。
亲戚的好心询问问得我满心的纠结开始在心里扑腾。
我摇摇头,叹口气。不想这些了。
不是都过去了吗?我不是该无事一身轻了吗?干嘛还跟过不去呢?
二嫂过来了,笑着给大家说:“小军的事情过两天再说,别给他心里搁事了。等我爸的病轻些了再说吧。”
大家听了,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就转移了话题说别的事情,说着说着各自就散了。
“老韩昨晚来了,是吧?”二嫂轻声问我。
我一惊:二嫂怎么知道?
“昨晚吵架了?”
我再次吃惊!
说实话,尽管二嫂对我来说,是个很深明大义的嫂子,可我还是不想让她过详细地知道我和老韩老左的事情。
“老韩的车停在门外的时候,当时嫂子醒着。深更半夜从西安跑过来,没有啥大事情谁都不会来的。”
既然我的爱已经停费,思念不在服务区,既然我的等待已经是一片忙音,那我还要等待什么?
“嫂子,别问了。都过去了。”
我打断二嫂的话:“我想找个女娃结婚。”
我的眼睛有些涩,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在割着我的眼球,有点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跟自己怄气。
我好像也忘记了昨天亲口给二嫂说过的对女孩子没有感觉的话,好像也忘记了说过和女孩子结婚会害人家一辈子的话。
二嫂的脸上表情就复杂起来。
我回到屋里,看老爸在炕上无力地躺着。
想到自己以后。想着自己要是不结婚,以后要是老了病了,跟前连个端水递药的人都没有,那有多惜慌!要是跟老韩过了,老韩要是先我而去,最后孤苦无依的还不是自己个?想着想着就想抽自己嘴巴——老韩都走了,还想这么多干啥呢?
刚才跟二嫂说要找个女娃结婚,二嫂的表情却是那么地不自然。也许二嫂要跟我说什么,不知道是思想没有成熟,还是觉得在院子里不好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尽管不想想太多,还是止不住想,想老左和田真真回去后,会不会再大闹呀。
叹口气,摇摇头,自己连自己都管不了,还操心啥呢?赶忙给老爸去倒夜壶。
中午吃饭的时候,几瓶吊瓶也挂完了。
饭后,二嫂说:“小军,你出去转转去。长时间不回来了,也该在村里转转去,去跟村里人熟络熟络,这里有你二哥和我呢,大哥大嫂不也在这里吗?”
二嫂知道我心烦,是让我出去解解闷。
出去也没有地方呆。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同伴们,早都结了婚了。
他们一个个都成了孩子他爹了。看见他们的孩子跑过来喊我爸爸(华县很少有喊叔的,习惯称自己父辈的人为爸爸),自己先就脸红起来。互相问问近况,也就尴尬地不知道说啥了。还最怕他们提到老左,他们一说老左对我家有多好,自己心里就虚起来,感觉跟做过贼一样。
转了几处,实在觉得无聊。
一个人出村来,不知不觉又到小树林边。在水库边一根根抽完闷烟,好几次不由自己地摸电话,又强忍着放开手。
老韩自从给了我两个耳光走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
好像,真的好像我洪小军从来没有在他老韩的生命中闪现过一样。
头慢慢地沉起来。
等到晚上,躺在自己屋里,想起和老韩最初在我楼道里那次偶遇,想起在洗浴中心的那次激情,想到他顺着墙根溜到地上的那时的疼痛,不知道为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下面就涨起来。
生平第一次,就有了一种冲动。
就好像有什么在握着我的手,要让我把自己灌醉一样,有什么指引着我,让我拼命去想老韩的模样。
当不知不觉自己伸平了绷紧的大腿,在一阵如牛的气喘过后,在释放了一种憋屈到极点的快感过后,我默默念叨着老韩的名字,哭了。
在同志的情感里,到底是什么指引着我们要在一起的欲望:是我们对人生孤寂的惧怕?还是只单纯的因为原始本能的欲望?还是只是相互的强烈爱慕?
在雪白的枕头的一汪泪水里,我分辨不出答案。只能用瞪大的毫无睡意的眼睛,注视着无边的黑暗。
从心底里,我期待着我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102
一连三天,我的电话也不时地响起,但是,没有一个电话是老韩打来的,甚至连老左也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好像,就好像在我的生命中,就在这一段时间,跟一个姓左的,还有一个姓韩的根本就不认识一样,就好像我们认识的那段时光本身就是一段生命的真空一样。
我几乎在这几天没有出过家门,闷闷地,只为老爸做这做那:给他擦脸,洗脚,倒夜壶,接大便。
有入冬的太阳明媚地晃着我的眼。
有那薄薄的雾在门外缭绕。
有早晨的白霜将这个家乡的清晨装点。
白天,眼神可以这面挪挪,那边移移,那些在心里被强行挤压的心事也无从抬头。
可是到了夜间,在暖哄哄的土炕上,在厚厚的被窝里,当不自觉地触摸到自己的身体时,那些和老韩过往的激情,就像冲破水闸的洪流,顷刻间就淹没了我。
我也才那么清晰地想起:
我的唇,被老韩亲过了——亲的那样深,那样地缠绵。
不敢在夜里再想到老韩,想到他,我的心就像猫抓一样,因为,我想到了老韩的温柔。
不敢在夜里再想到老韩,想到他,就想起那次宁夏之行,想起我们曾经看过的大漠落日,沙湖那漫天飞舞的芦花。
不敢在夜里再想到老韩,想到他,就像起他曾说过的到老也不分离的话——这些话我期待了很久很久。
老韩啊,你个害人的贼!
心里的痴情和焦躁,不甘和失望,反复纠缠,不断升腾和坠落,让我象一只困兽一样,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摸出电话,想给老韩拨一下,问问他在那里,在干啥,是不是有了新人在笑,忘了我这旧人在哭。等拨完号码,刚要摁发-射键的时候,忽然,就有那个叫自尊的人按住我的手,说:“小辉,你干啥呀?你怎么就这样贱啊?人家比你大那么多呢,人家不会来来回回想事情么?要是人家还在乎你,人家会那么横地对你吗?人家在乎你的话,啥事情不会让着你吗?就你会贱!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给人家打啥电话呀?你是没有人要了吗?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完了吗?”
于是扔掉电话,牙关紧咬,用被子蒙住头,还不敢出声,任眼泪在一片黑闷的小空间纵横交流。
天快破晓的时候,鸡舍里的大公鸡钻出来,扑啦啦飞到院墙上去,扯长脖子一声连一声开始打鸣的时候,我就想,老韩可能正在呼呼大睡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老是搂着我,现在我不在他跟前,那他晚上一个人睡,会不会翻来覆去呢?会不会蹬被子呢?天一天天冷了,晚上不要着凉了啊。平时他爱喝个小酒,我没有在的这几天,他不会在外面喝得夜不归宿吧?早上是不是根本就不吃早点呢?酒精穿肠,没有食物阻隔,长期下去肠胃怎么能受得了哇?想着想着,心就疼起来,就又拿起电话,等拨完号码,刚要摁发射键的时候,忽然,又有个叫自爱的人按住我的手,说:“世上就你善良!谁心疼你啊?人家心疼你的话,能那么重地打你吗?你长这么大,你掐着指头算算,谁狠心地打过你一下?你同学老师打过你吗?你爸你妈你哥你嫂你街坊你客户你同事,别说那么狠的两巴掌,谁动过你一指头?”
再次扔掉电话,急火攻心,在自己脸上抽一巴掌。
三天就这样过去了,过的浑浑噩噩,魂灵没有归处。
替老爸喂猪的时候,看见猪圈里两只老母猪为争食你拱我我拱你,就不耐烦地举起搅食的短棒,敲了这个敲那个:“争啥呢,争啥呢?不会搞团结呢?不知道互相应该让一让吗?”
大红冠子高尾巴的黑公鸡领着它的一群妻妾在院子里招摇。时而啄这个,时而又不避不让地宠幸那个,弄得满院子一声连一声的格达格达声。我到门口,顺手从墙上揪下一个玉米棒-子扔过去,骂一声:“消停一会!”,鸡就惊散了。等到看见有吃的,又支楞了翅膀摇摆着屁股跑过来争抢,弄得好不热闹。
一会儿再出来,鸡们弄得满院子一滩一滩的鸡粪,好不恶心。
反正也闲着无事,就找了铁锨,慢慢拾掇起来。
人说,鸡不尿尿,东西各自有去路。
没有错的,老韩,算你狠!俺小辉也不是烂得没人要,走了你个穿红的,还再找个穿绿的!
老韩啊,你个没有良心的贼!
心神就那样不定,象风中摇摆的火苗一样。
唯一能给我安慰的就是,老爸的身体有了康复的迹象。
老爸的眼睛开始慢慢的能看见东西了。在我揉搓他的手背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能慢慢地蜷缩了,尽管还有些僵硬,还是能活动。让他再用力,慢慢地也能往高抬了。
我慢慢地开始给老爸讲笑话,讲关于父子两个的小笑话。老爸开始裂开嘴笑,尽管嘴还歪着,还在流口水,但是,明显要比当初强上很多。
第五天早上,老爸的病正在慢慢趋向好转的时候,忽然就接到单位里马部长打来的电话,说:“你还是到公司来一下吧,湖北襄樊的一个客户把电话打过来,咨询咱们产品的情况。你来,咱们商量一下,制定个方案,看是不是你得出去一趟。还有,这么长时间了,听说你的宣传费,销售提成,到现在还没有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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