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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的等候 作者:麥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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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非返身把床头柜的卡片拿过来,上面晃过“permanent resident”的字样:“我拿到绿卡很多年了。”
 
    当年赴美,陈非最早的打算是学业结束后先在美国开拓业务,锻炼几年再回国接管公司。所以他硕士课程一结束就办了投资移民,虽然一个case只办一个人有点浪费,但是50万美金对于那时的陈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各方面的条件也符合移民条件,很快就办下来了。
 
    顾靖扬握着陈非拿卡片的手腕,各种情绪挨着从心头跑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温柔的声音似乎因为克制着某种激越的感情而更加低沉:“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至少机票可以一起买。”
 
    陈非不以为意:“反正我的里程多到用不完,为航空公司贡献了那么多年,也该找他们要回来一些了。”
 
    陈非停了一下又说:“不过,拜访完你的家人我就得回来了,最近公司的事情非常多,给这一礼拜的假已经是紫灵格外帮忙了。”
 
    “我明白。” 顾靖扬抚摸着对方的脸,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唇,“Fred,谢谢你。”
 
    陈非拉下他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吻了好一会儿,唇分开了,他双手还撑着顾靖扬的肩:“靖扬,我那天……我其实并不是不想跟你去。”
 
    “我只是……” 他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无以为报。”
 
    他说得含糊又不安,深怕对方不能谅解,破坏了出行前的气氛。
 
    正忐忑间,身体突然腾空,饶是陈非一向镇定也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压在床单上。
 
    “别乱来,东西还没收呢。” 他赶紧用手肘挡住对方的胸膛。
 
    顾靖扬双手捉住他的手腕放在身体两侧,低头在他唇上耳边吻了他一阵,吻得他气喘吁吁,滚烫的身体贴着他:“陈非,我爱你。”
 
    靖扬的瞳仁漆黑明亮,看着他的目光虔诚又温柔。即使他从来不吝于表达这三个字,每次他一说,陈非的心尖还是会有热热麻麻的微刺感。
 
    所以说,顾靖扬就是他的死穴。
 
    “我也是。” 他抬起身体吻了上去。
 
    两个交缠的身影倒影在玻璃窗上,一响贪欢,及时行乐。
 
    收拾行李什么的,随便它去吧。
 
    纽约州不大,在美国50个州里,论地理面积纽约州只能排到中间偏后的27位,但它南北高东西窄,像一个横着的漏斗,这样一来,从漏斗开口下方的大苹果,到尾部上方的罗彻斯特,如果要开车,得整整七个小时。难怪无论是地铁就能到的新泽西州还是两个小时车程的宾州周边城市,都比罗城看起来更有纽约的繁华气息。
 
    但陈非喜欢这个城市。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多的关系。这座城市开阔大气,虽然工厂外迁令城市显得有些萧索,但毕竟是昔日世界最大的胶片公司发源地,柯达公司对这个城市不余遗力的赞助在每个文化领域都留下了痕迹;而罗彻斯特大学虽然在海外不若常青藤联盟一般声名赫赫,它的许多科研领域在美国学术界都属佼佼;罗大的Eastman音乐学院更是美国古典音乐的重镇,在音乐教育领域,曾经连续五年排名全美第一,它的Sibley图书馆是全美最大的学院音乐图书,陈非曾经在那里度过了无数时光。
 
    而陈非最喜欢的,还是罗城的景色。这座拥有纽约州第三大人口的城市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那种钢铁丛林,虽然它足够大,建筑也恢弘壮丽,却同时拥有极好的自然风光。
 
    城市内外种满植物,春天的时候花繁草绿林木茂盛,把整个城市装点得如花园一般。
 
    罗城的水特别多,数条河流和运河从城里城外穿行而过,整座城市处处可见水流和桥梁,往西走一点,五大湖之一的安大略湖如海洋般蔚蓝宽阔,波涛如雪,大片沙滩干净洁白,一到夏天,整个湖边都是冲浪晒太阳的人。
 
    有些城市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只要政府有心,适度规划,要做到赏心悦目宜居宜游并不太难,比如国内的厦门和青岛,国外的法兰克福和阿姆斯特丹。但罗城的景色很大一部分并非来自整齐划一的规划,城内城外四处可见百年参天大树,一个转弯就是茂密森林,一到秋天,叶子依次染红,从黄到金黄到橙红,满目秋色美得似要燃烧,不用抬头,城市的天际线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或许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冬天太冷,从十一月开始穿羽绒服,一个冬天雪可以下到来年三月,连着几个月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忍受的。但是陈非偏偏喜欢这种大雪封山的冬天,整个世界都被白色覆盖,安静得可以听见灵魂的声音。
 
    冬的沉寂,才能显出春的生机;夏的明媚,秋的凋零才格外凄清。他喜欢四季分明,因为那是时间的轮廓。
 
    下了飞机,靖扬去租车柜台办手续,陈非推着行李在外面等他。
 
    仲夏晚上八点多的天光仍然亮如白昼,陈非站在机场外,远远眺望城市的轮廓,有种回到故土的亲切和光阴如梦的唏嘘。
 
    这个城市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这里记载了他年少得志的意气风发,为他打开音乐世界的另一扇大门,也见证了他的挣扎和放弃。从他决定回国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从此变了一个模样。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靖扬举了举手上的钥匙,神色温柔:“走吧。”
 
    陈非笑着点头,推着行李车转了个方向,往租车的停车场方向去。顾靖扬在他身后顿了顿,不禁笑起来,差点忘了,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跟上去,自然而然地接过推车,陈非没跟他争,随口跟他聊:“我们住哪个酒店?”
 
    “凯悦,downtown那个,你知道吗?”
 
    还真……知道。
 
    陈非刚来读书那一年,没找着房子之前,在凯悦住了半个多月。后来家人朋友来看他,也试过其它酒店,不过最后还是以住凯悦的次数居多。
 
    这间酒店既保留了凯悦集团一贯简洁舒适的风格,又有家庭旅馆的温馨,离他住的地方也近,而且景致很好,挨着河边,视野开阔,方便又安静。
 
    “Good choice.” 陈非轻快地说。
 
    顾靖扬忍不住低头看他。
 
    从上了飞机那一刻起,他就隐隐发现陈非有些不同,虽然他的神色淡淡的,但靖扬能够感到,陈非整个人特别放松,与人说话的神气态度轻松之中带着一丝愉悦,不像在北京时那样,说话做事总是刻意降低存在感,带着些挥之不去的郁色。
 
    这是顾靖扬没有预料到的,心里不免暗暗惊喜。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过去的陈非是什么样的,在他弹琴的时候、在晚宴上看到他的时候、甚至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看书的时候……
 
    那些模模糊糊的想象,在到了美国之后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镜子上的水雾被擦掉,那个真实的模样就清楚地立在眼前——一个开朗自信的、神采飞扬的陈非。
 
    令他更加爱不释手的陈非。
 
    他想,无论跟弘柏谈的结果如何,这一趟都算是值得了。
 
    酒店离机场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反而方弘柏家在郊区,无论到机场还是到酒店都有一段路,这也是顾靖扬执意不让他来接的原因。
 
    陈非路熟,自然由他来开车,顾靖扬坐在副驾,偶尔问几句窗外的景色建筑。
 
    这算是顾靖扬第一次坐陈非开的车。
 
    美国和中国开车习惯十分不同,顾靖扬每次刚换地方时都得提醒自己小心一些。
 
    不过陈非开得很稳,看到stop sign不疾不徐地踩一脚刹车,有yield的标志会流畅地减速并线,该快就快该让就让,顾靖扬忍不住问他:“你在中国经常开车吗?”
 
    陈非点头:“我一般都自己开。”
 
    “我每次从中国回美国,或者从美国去中国,刚到那几天总要适应一下。”
 
    他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的,但陈非却听懂了。笑道:“我刚回国那一年出过一次车祸,那条路是新修的,路口没有装红绿灯,我直行,过路口的时候没有减速,一辆车突然从岔路拐出来,我没避过,整个车头都毁了。”
 
    在国内开车一般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怕是直行,只要有路口,都要降速看一下左右再通过。那天他睡眠不足,一时迷糊,忘了那不是美国,结果就悲催了。
 
    那次车祸不算严重,至少人没事,安全气囊也没弹出来,但是撞的角度特别切,从车头到车门全部挤压变形,人都卡在里面出不来,八十多万的X3,定损维修就花了三十几万,堪称终身难忘的教训。
 
    顾靖扬了然,笑着指了指前方:“我还以为你转换自如。”
 
    “怎么可能?” 陈非笑道,“我这是一年多没自己开车了,国内的习惯也忘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酒店已经到了,虽然几年没来,陈非倒还记得路,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面的停车场。酒店的生意似乎挺好,一二层的位置都停满了。他们开到三楼才找到停车位,两人搭电梯到二楼的接待处登记。
 
    酒店的前台小姐是一个白人大妞,对这两位共享一间大床房的帅哥却没有失礼地表现出什么好奇,而是非常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了酒店的设施,还周到地问他们是否需要停车券。
 
    办完入住,已经将近十点钟,两人搭了一天飞机,又是长途又是转机,即便是商务舱也没怎么好好睡,各自洗完澡,相拥睡去。
 
    顾靖扬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陈非起床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睁开眼的时候,陈非已经不在房间里。
 
    他拉开窗帘,清晨的光线跃入房间,天高云阔,窗外的河面闪耀着粼粼波光。顾靖扬打开阳台的落地窗走出去,河岸边的步道宽阔平整,天色尚早,只有零星几个跑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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