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的等候 作者:麥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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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陈非外表看起来虽然开朗健谈,内心却颇有几分高傲,他太优秀了,家世了得、学富五车、兴趣广泛,还精通数门语言,跟别人做朋友,总是别人仰望他的时候比较多,要让他佩服崇拜,太难!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交友遍天下,知己无一人。
他曾经认为自己是不在乎的,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事业前程,而要功成名就,人脉举足轻重,社交必不可少,这些就够他忙的了。曾经,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有时候跟别人在饭桌上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仗着自己的见识学识口沫横飞,看别人钦佩仰望的眼神,意气风发的时候,也难免自得。
但,那是曾经。真正经历了挫折,成长了,才明白那些锦上添花的东西是多么虚妄,他对那样热闹却空洞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极大的厌倦,他累了,再不愿意为了前程、未来、大局这些听起来冠冕堂皇却不能带来任何温暖的东西而费心费力,也不愿意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自己的人生。
回来北京这么久,这是他读过四年大学的地方,同学朋友不少,但他没有想过跟任何一个人联络,不是孤僻也不是自怜,而是一想到要跟别人解释他为什么自甘堕落去做一个仓库管理员,一想到那些猜测好奇甚至同情的眼光,他就觉得疲惫厌倦——有谁会明白他的心情?又有谁真正在乎?
顾靖扬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陈非自己都说不清楚,两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朋友。虽然那个男人身上确实有吸引他的地方,但是两个人的身份差别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对方是一个跨国上市公司的总裁,还是威扬的大股东,而自己,不过是这个城市无数打工族中最普通平凡的一个,对方在天上他在地下,这是陈非从未站过的位置,他还不习惯。那天谈得太兴起,一时疏忽之下跟对方平辈论交。但是这个朋友,现在的自己交不交得起呢?
短信的声音响起,陈非翻开一看:
“周一下午五点半,瑜舍B1的Sureo餐厅,可以吗?春节期间可以选择的餐厅太少了,不然应该请你吃中餐的。”
一个短信就能看出对方的细心周到,陈非心里微微感动,又莫名感慨,这个朋友,如果是早几年认识就好了。
“OK,后天见。”陈非很快回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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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Bernstein:美国著名指挥家、作曲家。West Story(西区故事)是他的著名音乐剧作品。
Stravinsky:斯特拉文斯基,20世纪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对当代音乐尤其是是爵士乐有很大的影响。
Jacques Offenbach:雅克·奥芬巴赫,?裔法国歌剧作曲家。
本文中靖扬提到很多外国人名的时候使用英文,只是为了贴近人物的背景。靖扬是一个ABC,虽然他的中文很好,但他的教育背景毕竟都在海外,一般来说,这些作曲家的中文翻译他是不可能都知道的。这是我对写作细节的洁癖,并非故意卖弄,请理解。
第十章
周一下午五点二十,陈非提前到了瑜舍。这个酒店是08年才开业的,因为设计师隈研吾的关系,酒店未开业先轰动,那时候陈非也想过来体验一下,但是那一年杂事缠身没有抽出时间,等陈非再次来北京的时候,已经今非昔比了。
他从酒店大堂进去,一路打量酒店的设计,酒店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强烈的隈研吾风格,连电梯里的装潢都不例外,陈非心里暗暗赞叹。从电梯里出来,刚走到餐厅门口的小斜坡,服务生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一位顾先生,不知道他到了没有?”
“您是陈先生吧?这边请,顾先生刚到。”
陈非跟着服务生穿过吧台,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顾靖扬。顾靖扬听到声音抬起头,对陈非笑了笑。
脱下外套交给服务生,陈非坐下来,看看四周,笑了笑:“我们来得太早了。”
“也有可能是春节的关系。”顾靖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整个餐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一桌。
去而复返的服务生听到这句话,笑着说:“是还没到饭点的时间,昨天是情人节,今天餐厅预订率七成以上呢!”说着递上餐牌。
听到“情人节”,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服务生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太妥当的话,迅速转移话题:“两位要先喝点什么?”
顾靖扬看向陈非,用眼神示意他先。
“红茶,谢谢。”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我们这里只有餐后茶……”
陈非笑看着服务生:“餐后茶不是茶吗?外面冷得很,凉飕飕的饮料对我没有吸引力啊。”
服务生被他一打趣,也反应过来了:“好的,马上给您上。顾先生喝点什么呢?”
“Still water,谢谢。”
“Aqua Panna还是Evian?”
“Aqua Panna.”
服务生很快端着两人的饮料过来了。
“两位可以点餐了吗?”
顾靖扬看向陈非,陈非点点头。
“一份南瓜扇贝汤,一个炭烤金枪鱼。”
服务生把视线转向顾靖扬。
“请给我地中海沙拉和脆皮烤乳猪。”
服务生飞速记完:“两位需要葡萄酒吗?我们这里的酒单很不错的,种类非常多……”
“不用了。”
“不用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话一出口,服务生的笔顿了一下,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笑了。
“我们赶时间。” 靖扬温和地奉上解释。
服务生收走餐牌下去,不一会儿便送上面包和酱料。陈非好奇地拿起那一碟黑色酱料闻了一闻,带着惊喜的神色冲他扬眉:“这是橄榄酱?”
顾靖扬知道他喜欢吃橄榄,上次去他家吃饭,他记得陈非吃了不少。但是看到他开心的表情又不禁失笑,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西班牙料理是他们家的强项,他们的tapas也很不错,下次时间充裕点的时候,可以好好尝一尝。”
陈非笑了笑,并没有接话。来这样的地方吃饭,与他目前的经济条件不相匹配,偶一为之,自己不是吃不起,但是沉湎在这样的生活中,那么他跟过去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同呢?
随意岔开话题道:“对了,这么晚了你是怎么买到门票的?”
“我读大学之前,跟纽约青年交响乐团有固定合作。NYPO里有不少我小时候的朋友。”
陈非很吃惊,他知道顾靖扬钢琴弹得好,但是没有想到是那么的好。
“那你后来怎么会转去学电脑工程?”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钢琴家,我的兴趣在电影。”
看到陈非疑问的眼神,他解释道:“我很喜欢音乐,但没有喜欢到要花一生的时间在这件事上面。如果我选择当一个钢琴家,就只能一辈子演绎别人的作品,不断雕琢琴艺,以期达到艺术和技术的双重高峰,我不愿意这样做。”他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这在我看来,太浪费时间了。”
看着顾靖扬的笑容,陈非很难形容那一瞬间自己心里复杂的感觉。那个笑容是骄傲的,却不是自负,而是一种笃定,对自己人生志趣和方向的笃定,对自己选择和能力的笃定。
怎么会有人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呢?对这个各方面条件都完美得不现实的男人,陈非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感觉。
“你呢?”顾靖扬顿了一下,“你当初为什么会学企业管理?”
陈非没有马上回答,澄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黯了一黯。正好侍者过来帮他们上主菜,碗碟刀叉轻微的碰撞声凸显了气氛的沉默,时间好像被一根丝线拉着,悄悄绷了起来。
侍者退下去,餐桌的空间恢复安静,正在顾靖扬紧握刀叉努力把烤乳猪最嫩的那块腱子肉切下来的时候,他听到陈非清淡平静的声音:“我那时以为,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顾靖扬抬头,陈非耸耸肩:“可惜我弄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浑似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对上顾靖扬视线的时候,唇边的笑容还在,内容却已大不相同。没有失落,没有空白,没有迷茫,礼貌真诚得恰到好处,仿佛刚才的落寞只是光线的错觉。
顾靖扬手一松,掌心传来微痛的感觉,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刀叉握得有点紧。他调整了一下手势,把切下来的那块烤乳猪放到陈非的碟子里:“尝尝看?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谢谢。”
这个短暂的尴尬时刻并不影响整顿晚餐的宾主尽欢,由于赶时间,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用来聊天,吃饭之余,两个人随口’交换几句对当晚节目单的意见。
他们聊音乐时总是不谋而合,或者一个说一句,另一个很自然地接下一句,就好像一支默契的duet,两条旋律线或者一高一低和谐并行,或者互为补充形成完整旋律,和谐得惊人。只是当事人并没有这么敏感,他们只是觉得,跟对方聊天十分轻松愉快。
顾靖扬再次发现,陈非良好的餐桌礼仪似乎并不仅仅来自于他的海外生活经历。一个人的肢体语言瞒不了像顾靖扬这样经验丰富的管理者,陈非从头到尾举止优雅得体、一派轻松,这说明他很习惯在这样的环境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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