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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君 作者:江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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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民国旧影

  沈郸请他坐下,端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有喜事也是沾了顾先生的光。将来还要多多仰仗。”
  上个月,他刚通过顾长轩将一批烟土由天津运至上海,再通过沈家名下的贸易公司转手卖到法租界的各大烟馆,不费吹灰之力便赚了十来万大洋,如今看这顾长轩就跟看财神似的,恨不得好吃好喝一齐供上。
  顾长轩很淡定的点头:“哪里,沈老弟不必跟我客气。我做事的信条一直是有钱大家一起赚,有句话怎么讲?有朋自远方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沈郸嘴角抽搐了一下:“是。多谢顾先生提携,至于沈恪那边……”
  顾长轩接过话头:“我明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拓不知,沈恪也不知。”
  “那多谢顾先生了。”
  “不用,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沈郸听不得他拽文,总认为有种张飞绣花的不协调感,虽然十句中总能蒙对一两句,但他就是听得浑身难受。
  他决定换个话题。
  “我听说浦江饭店最近新雇了几个法国厨子,手艺十分不错,特意请顾先生过来尝个鲜。”
  顾长轩表示感谢,并委婉的表示自己更喜欢吃中国菜。沈郸见实在难以同他聊下去,便招呼沈三禄拿来了几瓶白酒——既然法国人的那套他不吃,那就还照中国人的套路来。
  果然几杯酒下肚后,顾长轩就现了原形。酒杯用着不过瘾,他就端着碗喝。满桌的法式菜肴他不碰,非要吃花生米和萝卜干。浦江饭店里没有,沈三禄跑了两条街才在一间小酒馆里买到了两大包,一共花费不到两角钱,还不够包间里的一片餐巾纸。
  沈郸不大爱喝白酒,但今天顾长轩才是主角,他只有舍命陪君子。
  “还是老弟最懂我心思!”顾长轩捡起两颗花生米放进嘴里,“二锅头就花生米,这才算是玉盘珍馐、会什么……会炙人口!可不比他妈的洋鬼子做的这些蜡烛好得多!”
  沈郸沉默了一阵,重复道:“蜡烛?”
  “味同嚼蜡!可不就是蜡烛了?”
  “是……确实如此。顾先生高见。”
  顾长轩一笑,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从镜片后放出光来:“沈老弟,你大可放心,天津那边回了话,说是货都已经装了船,大概四天后到上海。”
  沈郸一听他终于说到了正事,顿时来了精神:“没问题,到了岸之后我来安排。”
  顾长轩满意的点点头:“好,红星码头十三号仓库,还是老规矩,你可以带人来验货,但东西我只帮留一个晚上,天亮之前必须运走。”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皮笑肉不笑的加了一句:“三更半夜的总是不太方便,拖的久了,怕是瞒不过家里那个。”
  沈郸听他说的暧昧,也不便多问,只在心中暗暗惊奇,想不到此人明面上嚣张跋扈,背地里竟是个畏妻如虎的房玄龄。他从未听说顾长轩娶有这样一个多管闲事的太太,便料想是他养在外面的相好,只是如此一来想讨好他就不能再送美女,必须另寻办法才行。
  在两人狼狈为jiān,酒足饭饱之后,顾长轩起身告辞,着急回去见“家里那个”了。沈郸结了账,站在饭店门口等沈三禄开车来接。正所谓饱暖思□□,他这会儿胃里装的是法国大餐,身上批的是狐裘大衣,念想自然而然的就飘到了声色犬马之事上。
  “不知道那小子最近在做些什么?”他点起一支烟,在寒风萧瑟中恍恍惚惚的想着。就在这时,对面街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沈郸忽然福至心灵,把眼睛睁大了仔细一瞧——那撅着屁股在西饼店玻璃柜台前张望的少年,不是夏殊言是谁?
  夏殊言是专程来拿蛋糕的。今天是夏正清的生日,他决意要给他一个惊喜。他曾听人起说这间俄国人开的西饼店,做出的糕点特别好吃,于是特意过来选购了一个朱古力蛋糕。原定的交货时间是下午三点,他等不及,早早跑来店中等候。店员见他长得可爱,有心逗他说话,便向他介绍起柜台中的各种西点。他听的津津有味,好不容易蛋糕出炉,用缎带包好了放在柜台上,他却不想走了,仍在不停的问东问西,直到屁股被人掐了一把。
  他跳了起来,转过头来对肇事者怒目而视。
  “是你!”他认出沈郸,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沈郸笑模笑样的,嘴里还叼着一支抽了一半香烟:“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夏殊言警觉的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掐我……嗯……”屁股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含含糊糊的一笔带过。
  沈郸表示没听清:“你说什么,大点声。”
  夏殊言眉头一皱,认定此人是来找茬的,自己还是走为上策,于是回头拿起蛋糕便夺门而逃。
  沈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夏先生,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跑呢?”
  夏殊言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沈郸依旧是笑嘻嘻的:“我知道的还多呢,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夏殊言心道鬼才要和你聊,他试着用力挣脱,但并无效果,沈郸握的太紧,让人无机可乘。他着急回家,突然指着街对面大喊一声:“看那,有人找你!”
  沈郸原本就在等着沈三禄,不疑有他的扭头去看,夏殊言等的就是他这片刻间的松懈,抓住机会抬腿便是一脚,将他那擦得油光可鉴的皮鞋踩出一个灰不溜秋的脚印。沈郸哎哟一声,手上的力道顿时弱了下来,夏殊言甩开胳膊发足狂奔,一转眼的功夫就跑的不见踪影。
  沈郸气的七窍生烟,脚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有天办了你!”
  ?
 
☆、第五章  兄友弟恭
 
?  X月X日。雨
  今日清儿从学堂回来,眼圈红红的,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肯回答。我差笙儿问过先生,才终于明白事情原委。与清儿同班的那几个孩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竟联合起来取笑清儿没爹没娘。儿童顽劣一至于斯,而父母不闻不问,委实让我震惊。
  清儿懂事的早,从来不在我面前诉苦,乖巧的让人心疼。君怡自从生下殊言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我平日俗务缠身更是疏于照顾,让清儿受了不少委屈,都是我的错。从明日起,我要亲自接他下学。
  殊言懂得讲话了,我教他喊哥哥,他学的很快。
  ——夏朴日记
  夏殊言提着蛋糕,一路惊惶的回到了家。
  他原先认为沈郸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同世界上一切饱食终日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现在看来还要加上非常无耻这一条。一个当众摸别人屁股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他不明白自己的屁股究竟有什么好摸的,长这么大也从来没人摸他的屁股。被人摸头他倒是经验丰富,只可惜最近也很少了。
  到了晚上,他等夏正清回来,迫不及待的献上那个蛋糕,还有模有样的插上二十五根蜡烛。
  “哥,你尝尝这个,这上面有草莓,里头有黄桃。”他切下一小块蛋糕,盛在盘子里推到夏正清面前。“这是近来最受欢迎的口味,打电话都订不到,非要排队不可。”
  夏正清不太爱吃甜食,但见夏殊言兴致勃勃的,还是接过来吃了。果然味道是不错的,奶油甜而不腻,蛋糕细软爽口,既有朱古力的芬芳,又带了点水果的清香,难怪小孩子会喜欢。他吃了两口,放下刀叉:“你要是喜欢就多吃点,以后还想吃就告诉笙叔,让他安排人去买。”
  夏殊言点头,给自己切了块大的,又给夏正清切了块小的。他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开口问道:“哥,你认识沈郸吗?”
  夏正清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算不上认识,不过他是沈恪的弟弟,前后也见过几面。……他好像还来过咱们家。”
  夏殊言听了很是吃惊,一口蛋糕卡在嗓子眼,几乎是含着泪才吞咽下肚:“这……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夏正清掰着手指算了算:“差不多十二年了吧,你那时还小,不记得也正常。”
  夏殊言目瞪口呆,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他来家里做什么?”
  夏正清不过比夏殊言大了六岁,十二年前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并不记得多少事情的原貌,此刻无论怎么回想,也只有些模糊片段。一切都像隔了层毛玻璃,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哥,你脸好红,是不舒服吗?”夏殊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要不要开窗透透气?”
  夏正清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脸上又是一热:“不用了。”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夏殊言继续吃蛋糕,含含糊糊的说:“我今天在街上碰见他了,他……他好像认得我的样子。”
  夏正清点点头:“他记得你也不出奇。”想了想又嘱咐道:“沈郸这人……不大正经,你别跟他多来往。”
  夏殊言嗯了一声,心中很是赞同。
  第二天刚破晓,夏殊言就醒了。外头还不甚亮,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他撩起天鹅绒的窗帘,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酝酿了一会,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十分钟后,他穿戴整齐的下了楼,发现夏正清已经泡好了茶,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听到他从楼上下来,便放下报纸,一脸慈爱的说:“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
  夏殊言不声不响走过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后张开双臂将他抱了个结实。
  夏正清一头雾水:“怎么了?没睡醒么?”
  夏殊言眨眨眼,用力在夏正清的颈边嗅了嗅,用鼻尖蹭着他的耳垂:“哥,你身上好香。”
  夏正清踌躇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发:“我又不是女子,怎会有什么香味。”
  夏殊言把头埋进堂哥肩窝,陡然间变作十岁,细声细气地道:“我怎么晓得,总之就是香,我喜欢。”
  夏正清明白过来他是在撒娇,不觉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他平素最不喜欢与人亲近,也只有夏殊言是个例外。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夏殊言抬起头:“哥,我饿了。”
  夏正清一笑,吩咐厨房提前准备早餐,又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摆在夏殊言面前:“三叔前些天差人送了礼物过来,这是给你的钢笔。”
  夏殊言接过了钢笔随手把玩,一脸兴致索然:“爸爸在的时候,他连个脸都不露,爸爸不在了,他倒记起我们来了。”
  “不能这么说,三叔好歹是长辈。这些年同盛能做到这个地步,多亏他暗中相助。”
  “我看他做大亨很是逍遥自在,兴许忘了自个儿姓夏。”
  夏正清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但又似乎无可厚非,迟疑了一会,开口道:“生意场上的事,有台面上的,也有台面下的,若不是有他在,咱们的日子不会这样安稳。”
  夏殊言闷闷地回了一句:“自从他走了这个家就散了,爸爸就是给他气病的。”
  夏正清默然不语。对这个性子阴晴不定的长辈,他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仿佛夏拓就是夏家的一块心病,即使不去想不去碰,也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让人长吁短叹,进退失据。
  夏拓离开夏家已有十多年,夏殊言年纪小,对他印象淡了也在情理之中,夏正清却受过他颇多照拂,感情也更加亲厚。在他的记忆中,夏拓并不是一个冷漠绝情的人,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儿多情,多情到见人第二次就要拥抱飞吻,听闻有人生病就要伤感落泪的地步。他与夏正清相差十岁,小时候经常抱他在院子里玩耍,将他亲的一脸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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