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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不从 作者: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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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着头盔的脑袋扭过来看他,商远脚下油门踩得更深,突然看见转角过来一辆大货车,商远整个瞳孔骤然缩得发疼。
“小岷!”
于岷也听见动静,手上急转方向,机车侧边和地面贴得太近,他被一阵大力道摔了出去,于岷咳了几声,呸呸地吐灰尘。
商远从车上下来飞快地往他身边跑,于岷胳膊还摔得疼,支不起身子,只冲他喊:“你站着!”
“好好,我站着,哪儿摔了?”商远果真站着不动了,在原地皱着眉干着急。
“你开着一辆轿车都能追我一路。”于岷又吐了一口灰,好像还有点血,大概是牙咬破口腔了。“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早荒废了。”
于岷捂着胳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嘶了一声,动了动腿。
夜里的天桥只有三种颜色,黑、灰和昏黄。他们好像也被画进了夜色里,只是这么远远对峙,让商远很不舒服。于岷看着被商远扔得挺远的车,突然笑了一下:“商远,我和你说过没有,我不缺人追我。”
商远着急看他受伤的地方,突然听他这么说,眉毛都还皱着没放开,可还是抬起了头看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也不缺人喜欢我。”于岷突然就转了身,路两边的栏杆外面是天桥下的人行道和广场。
“我往那里一站,只要一个麦克风,就有无数人在下面,为我一个人尖叫。”于岷语气有点低沉,捂着胳膊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点狼狈。
“可是,我偏偏就是缺人爱我。”
“我爱你。”商远都没过脑子,三个字很自然地就冒了出来。这不用想,从前,从很久前,他就把这个人,放在心上疼。
于岷不说话了,天桥的风刮着他的头发,商远有些怕,因为今天于岷没和他闹脾气,他没摔没打没骂他,偏偏这么冷静又失落地和他说话。
商远有点急,话说得都快了,仿佛生怕那声音被吹散在风里:“我上次问你,我哪里做得不好,小岷,我哪里做得不好?”
于岷想抬起手,但是大概擦伤碰着了衣服,于岷重重倒吸一口冷气,商远也不听于岷的话了,急走几步过来帮他看伤口。
商远皱起的眉,紧抿的唇,那担心即便抽丝剥茧也是分外真实。于岷语气突然就软了:“你没哪里做得不好,大概是,我做得不好。”
 
 
25
真是难得的示弱。
于岷长吐出一口气。
他推开商远抓着他胳膊看伤口的手,碰到伤口龇牙咧嘴:“回去弄一下吧,还挺疼。”
机车侧翻在路边,漆蹭掉了不少,踏脚也压坏了,只能被装在后备箱载回去。
到了家包扎伤口,消毒涂药膏贴纱布,分明下午于岷还很高兴,这会儿却连句话都不想说。于岷盯着商远给他贴纱布的手指看。
手腕上也划了一道,商远抓着他的手仔细拿棉签给他擦红药水。
一边擦一边吹气。
商远脾气很好,周到、细心、体贴,接近梦幻。
于岷是个脾气很坏的人,虽然一开始并不是。一开始只是个性,不爱搭理别人。
即使商远凑到他跟前说喜欢他,他也依然不正眼瞧他。
心是能被捂软的,从不喜欢他捂软到喜欢他,从喜欢他捂软到爱他,商远花了整整三年时间。那三年的时间里,商远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三年里他们去无数地方飚车,疯狂地接吻,他们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做爱,在所有的时间里告诉对方,我爱你。
于岷很愿意这么了结一生,终其到老。
直到他踏进婚姻。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曾经年轻的喜欢音乐和机车的他,觉得抽烟是老男人干的事情。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点一根破烟,微弱的火点作慰藉,就和没人要似的丢脸。
现在他二十九岁,不算青年,不算中年,可是已经开始健忘了,他真的忘记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了。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摸着戒指都可以熬过一整个商远不回来的晚上。
出租房换成了别墅,家里放了他喜欢的所有乐器,他很喜欢那架钢琴,虽然很少弹它。
他也喜欢新别墅的舞蹈室和游泳池,喜欢商远走进家门口对他笑的样子,喜欢和商远两个人一起沉进游泳池接吻的感觉。
商远第一次穿上西装,他给他打的领带。
蓝领带、白衬衫、灰西装,后退一步看,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的感觉。商远的气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沉了不少,笑容也是稳重的味道,看着让人特别舒服。商远把他揽过来吻他额头,于岷闭了一下眼睛,也低头吻吻他的喉结。
凸起的一块,硬硬的,他特别待见。
棉签上的红药水抹得干了,于岷还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盯着他的手发呆,商远把棉签扔进垃圾桶,盖上了药箱。
商远去洗了毛巾,端了一小盆水。
于岷自觉地解衣服,一身的风风尘尘都被扔到地上。
商远给他擦澡。
还是熟悉的顺序,先是脸颊、脖颈,再到肚皮、胳膊、腋下,擦完了商远也没扶他去洗漱,直接拿了牙杯和小盆来。
商远的动作眼睛永远是温柔周到的深情。
那种温柔,太深太沉,看多了于岷觉得花眼,觉得喘不上气。
这么一比,他自己大概一年都做不上几件体贴的事情。
于岷乖张、嘴毒、坏脾气。
可是偏偏,两个性格极端凑到一起,偏偏两个人都是失败的爱情经营者。
两个人当中还是有胜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付出和索取,一个给得不够一个要得更多的陪伴里,谁在那恼人的爱情里被埋葬得更深,想想就很清楚。
于岷睡着了,背对着商远。
于岷没抱着他睡。
商远自己抱过去,今天于岷隔着头盔的厚玻璃扭过脑袋看他,那辆大卡车的车身出现得太突然,直到现在,他的心都没放下来。
还好,人好好的。
他觉得他最近好像有好几步,走偏了自己的婚姻坟墓,走得距离鲜甜空气和新湿土地越发近,距离于岷越发远,今天的那句我爱你,被风吹得很散。他这样搂着于岷,都还一阵阵发慌。
商远张开一点嘴唇,沿着后颈窝沿着一节节脊椎骨往下吻他。
温热的皮肤贴上温热的唇。
人睡着了,挣都不挣一下。
窗户透亮透一点月光,熄了灯的房间里,两双无眠的眼。
 
 
26
于岷病得最严重的一次,是结婚后两年的那天。
像他这种人身体倍儿棒,小病多大病少,一个感冒来了特能抗,照样在剧组上窜下跳,结果熬夜拍戏,一个感冒愣是弄出了肺炎。
商远进病房的时候,于岷刚挂完两瓶点滴,睡得正香。
是阿林给商远去的电话,商远到的时候,没想到能看见于岷的父母。
于岷爸爸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站在病房的电视机前看电视。看见商远进来也不和他打招呼,走得更远,走到窗前去了。
于岷床边是他母亲,眼睛只盯着床上的人看,并不搭理走过来的商远。
商远有些尴尬,人家妈妈占了病床的位置,他也不好去抢,只把眼睛缠在于岷身上,这么一病看着瘦了好多,脸色也白。
于岷妈妈看了一眼商远的侧脸,接着转回脸去。
于岷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那天要他跪他就真的在门口跪了大半天,起来腿疼了好几天。她最看不得于岷受了委屈还和他笑的样子,最听不得于岷说“妈我没事。”
她让开一些,语气有点生硬:“你坐过来。”
商远如蒙大赦,马上坐到床边坐端正了,心疼地往于岷平躺的脑袋上摸。
“你别碰他。”于岷妈妈莫名一阵气。
三个人在病房里这么沉默着呆了很久,于岷中间醒了一次,迷迷糊糊朝他妈妈伸手,于岷妈妈连叹气,安抚地摸了摸他。
于岷的手又往商远那儿伸。
一直没说话的于岷父亲,在后面急躁地吼了商远一句:“没看见啊,手呢,伸出来啊!”
商远松了口气,终于能抓上于岷的手。
于岷父母下午先回去了,于岷只说了一句再见,又把商远的手抓得更紧。
这么个因为病痛软下来的于岷特别招人疼,明明前几天还能中气十足地和他发脾气,现在却只看着他笑,商远问他:“怎么躺这儿了?”
“想你啊。”于岷还有心情调戏他。
“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和我发脾气,多骂骂我。”商远给他喂一点水。
“好啊。”于岷声音都不那么有力气了,回答了两个字就扯一个笑补上。
“我给咱妈打电话了,她说明天来看你。”
“那么远,别过来了。”
“那,我和她说说,听你的。”
商远看了一眼病床的钟,俯下身去亲他眼睛,于岷眼睛闭了闭,又睁开。
“小岷,我回一趟公司,晚饭前回来。”
“现在?”于岷问都问得有气无力。
“要去赚钱,赚钱才有钱吃饭、看病。”商远把手和于岷十指相扣着,耐心解释。
于岷看着商远的眼睛,要在平时早就一句“滚去工作别烦我”骂出去了,这会儿病着正是想缠人的时候,他扣着商远的手不放,一字一顿,居然有点撒娇的意思。
眼睛也放软了,话语里的热气有点灼人。
“再陪陪我。”
还没听过于岷这么讲话,商远觉得自己眼眶发热,莫名地就应了:“好,陪你,陪你。”
商远靠着他在病床上躺下,手脚都抱上了,下午的大日头都被遮在帘子外面,门外偶尔有护士医生来回走动和呼叫铃的声音,可是被人抱在怀里抱得紧,于岷很快又睡着了。
他是被护士叫醒的。
“12床,于岷对吧。”护士拿笔在药瓶上画了几笔,准备给于岷打点滴。
针头冒出一点透明的液体,病房里就他和护士两个人,电视机自顾自地唱。
“刚刚,这病房里的人呢?”
“我换药的时候看见他出去了,你找他?”
于岷摇头,针头扎进手背里,护士啧了一声:“你的血管,真不好找。”
针头又被拔出来,带出一点尖锐的疼。她另找了个地方拍打,再扎,才总算扎出血来。
 
 
27
总算挂上点滴,药水一点点开始流,于岷问收拾东西的护士:“请问厕所在哪里?”
“你上厕所啊?你不早说,我就等你上完再挂了。”护士收完了药盘,语气里有点责怪:“出门左转走到头。”
于岷右手把药瓶从钩上取下来,找到拖鞋穿上,趿拉着走。
“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要紧。”于岷觉得出乎意料,自己竟然这么温和。
医院的走廊有点空荡,整条走廊都回响着他拖鞋走路的声音。幸好厕所有挂钩,挂上药瓶,于岷注意着打针的手,单手解裤子,手上劲儿都小了。有点困难地解决了厕所问题,于岷才重新躺回床上。
下班路上特别堵,商远提前了半小时出来,还是被堵在大路上。
于岷短信都没发一条,大概一直睡着没醒,堵着外加挂心医院里,脾气如商远,还是有些急躁地按了喇叭。
跟着长长的车流总算开到医院门口,商远拎着保温盒上楼梯,一步跨三阶,手上还能拿得稳稳的。打开病房门,就看见于岷端着一碗小粥慢慢喝,于岷妈妈在边上扶着碗,他这么一开门,病房里三个人都抬头看他。
商远走进去,心下没有第一次来时那么焦急,礼貌地问了好:“叔叔阿姨。”
于岷妈妈把喝干净的碗收起来,再收起装菜的饭盒,语气像是在叹气:“小岷已经吃饱了。”
说罢看商远一眼,于岷爸爸语气向来是冲的,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送得这么晚,要是等你人都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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