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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游戏 作者:萧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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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都市情缘 灵魂转换

  乔逸明知道是自己的强迫症犯了。自他回到自己身体以来,一直努力避免记起另一个身体的记忆,而那具身体刚才找上门来了,便和抽他耳光似的,响亮地提醒着他所发生过的事——他的心底慢慢浮现出一个“脏”字。脏的概念便挠着他的心脏,让他抓狂。
  除了起初卖身给陆向东,他并没做什么肮脏的事情。而那是为了小碗的幸福,也为了他的剧本,他未曾有过什么罪恶感。那么脏的感觉,从何而来?
  洪磊说他脏,说他从里到外都脏透了,灵魂深处都是腐朽流脓的,连条母狗都不如。
  小碗说他脏,连看到这张脸都觉得恶心。
  小林也说他脏,对他的抗争嗤之以鼻,告诉他入了这行就别想干净回来。
  宋母以前说他是小贱蹄子,后来则要出去打工养他,怕他脏一辈子。
  连他爱着的男人也嫌他脏,从热恋到嫌弃,只因为一段着肮脏的过去。
  他什么都没做过,却被他们灌输了脏的概念。社会的歧视,家人的同情,爱人的轻视,像一面面密不透风的墙,将他渐渐压逼,几乎窒息。接着就觉得自己脏了。
  而他体验过的抑郁从不是因为感情受挫或是受不了打击,全部来自于处在社会最底层产生的无助与绝望。
  他所体验的是一种称之为基本焦虑的东西,在充满敌意的世界中感到孤独与无助,这种绝望在不知不觉中增强,并向各个方向渗透,深入骨髓,融进血液里。
  乔逸明加深呼吸,告诉自己,你现在不是那个身不由己的小碗了,你是乔逸明,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片刻后他从焦虑中恢复,听到窗外楼下行人交谈的声音,他走向窗口,瞧见对面住户的阳台上有一只黄白相间的肥猫正在打盹,低头看到小区里的老人懒洋洋地伸展身体。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人们和平安逸。也渐渐意识到,有了那段经历,他再也写不出满是光明美好,童话般的故事了。或许也没什么不好,了解人性的复杂对编剧本是一份珍贵的宝藏。
  乔逸明决定继续回房睡觉,但看到这床被子又浑身不舒坦,竟然对自己的身体也嫌弃起来,想着毕竟是小碗用过的,谁知道姜饼人有没有爬上床来。一边愤恨自己的敏感,一边将床单被单全部扔进洗衣机洗了,又换上干净的,他才肯躺下。
  这次躺下刚睡着,手机又响了。摸着手机接起,里面传来姜饼人的声音:“逸明,今天不来找我吃午饭?”
  乔逸明吓得连人带手机一起滚到了地上,再把手机捡起来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按到了挂断键。没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乔逸明看着手机明明灭灭,不知反复多少次才按了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姜饼人焦急的声音:“刚才怎么了?你又摔着了?”
  乔逸明编着瞎话:“没有,手机掉地上了。”
  “哦,那还好,怎么这么久才接啊?”
  “掉地上死机了,刚好。”
  姜饼人也不怀疑,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带了饭,来老地方,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老地方是哪里,乔逸明说:“不去。”
  “怎么了?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谁喜欢吃狮子头了?乔逸明再次说谎:“我约了人谈本子,不说了,我这儿来电话了。”
  “喂?喂!”姜饼人还对着手机喊着,乔逸明已经挂了电话。
  再次躺进被窝的时候,却再也睡不着了。只好睁着眼睛胡思乱想,想了整整一天也没个结果。
  于是他采取了躲避战术,离姜饼人远远的。姜饼人来电话他就装忙听不见,姜饼人要上他家来他就说正好要出门,去电视台办事则转挑姜饼人不在的时候,或是偷偷路过,办完就溜。这么两周下来,眼不见为净,倒也过得平静无忧。直到姜饼人堵他家门口了,在门口打他的手机,手机铃声不争气地在室内响起——再也不能撒谎说自己不在家了。
  乔逸明硬着头皮开门,马上眼前一黑。
  原本就黑皮肤的姜斌加上不善的脸色更显得加黝黑,五官在门外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只有一副牙齿洁白整齐。姜饼人抵着大门怕他把门给关了,却又不敢擅自进来,便僵硬地站在门口。他有满腹的牢骚要发,但一脸的气势汹汹在见到乔逸明的瞬间化作了胆怯,连说话都不复利索。
  “逸明,我是哪里让你生气了,还是,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说出来…这些天你分明是在躲着我!”
  乔逸明尴尬地要命,一方面被他戳穿觉得理亏,一方面想到之前他的身体与他的亲密关系又觉得无比别扭,不自觉地眼神游移:“没有,我哪儿有躲着你。”
  姜饼人一脸耿直,和审讯犯人的专家似的直逼他的眼睛:“别在我面前说谎,逸明。你老这样,心里不痛快了,就躲着人,这点真不太好。”
  乔逸明被他戳中软肋,他从不喜欢和人产生正面冲突,不是躲着人不见就是自己默默清洁,加重强迫。他自认理亏,并不辩解。
  姜饼人说:“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总得告诉我,给我个机会改。你这么躲着我,我会很担心。我怕你…”他停了停,深吸了口气才说:“我怕你和我说分手。”
  乔逸明又尴尬了,他正想对他说我们只做朋友,被他这么一说反而难以开口。
  姜饼人看他一脸为难的模样,双手合十:“我这么说吓着你了么?抱歉,最近看的一本书里建议恋人之间要沟通双方的感觉,我只顾着说自己的感受了。”
  乔逸明眉头紧皱,想了会儿才开口:“抱歉这段时间躲着你,但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和你解释发生了什么。”
  姜饼人松了口气,探身入门:“我可以进来么?我们坐下慢慢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全部都听,一字不落。”
  乔逸明给他递了拖鞋,姜饼人却问:“我平时穿的那双呢?”,乔逸明打开鞋柜,看了一圈后无果:“你自己找”,不一会儿姜饼人就找到了他的专属拖鞋。乔逸明这才发现这双鞋他从没见过,似乎是新买的,还是全皮的,看来小碗是真没为他少花心思。
  坐下后姜饼人双腿并拢,肩膀微耸,认真而紧张。乔逸明看他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却给他泼了冷水:“我把实话告诉过一个人,可是他不信,差点送我去精神病院。所以我先问你,你想听哪种版本?一种是荒诞的实话,另一种是合乎逻辑的谎言。虽然它们指向的结果相同,但听的感觉会截然相反。”
  姜饼人愣了片刻,笑问:“和《少年派》一样的设定么?”
  乔逸明回答:“类似,但和《少年派》正好相反,真话你可能反而不信。”
  姜饼人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想听你说实话。”
  乔逸明给他送上一杯水,便把他和小碗互换的故事与他说了,略去了一切细节,只剩下主线和必要的信息,小碗在他的描述中只是“一个人”而已。
  姜饼人睁大了眼睛:“这是你说的实话?”
  乔逸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或许我该直接把谎话告诉你,我怕父母失望,不会为你出柜,所以要和你分手。”
  这次轮到姜饼人一头雾水,满心混乱。乔逸明便耐心等他思考,给他时间消化。消化完毕后姜饼人说:“自从你从楼梯摔下来后确实有不少变化,你还是原来那个你,但是很多地方不同了…”
  乔逸明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消他的疑虑:“首先我只是后脑勺撞到了地板,做过检查并未异常。其次,这也不是什么妄想。妄想往往是没逻辑的,充满了漏洞,我说的这些有逻辑么?”
  姜饼人点头:“有。”
  乔逸明翻出手机,在黑名单中找到了小碗的号码,写在便利贴上递给姜饼人:“这是那个人的电话,我不可能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一个陌生人。如果你不信,可以打电话给他,问问我不在时你们的事,或许这样你能相信我说的话。”
  姜饼人木讷地接过号码:“就这样?”
  乔逸明说:“要不是你们动了感情,你又是我最好的拍档,我不会把实话告诉你,免得多一个人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姜饼人用力地捏着纸片,小碗的电话在上面皱成一团:“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逸明,你真的不是和我开玩笑?”
  乔逸明说:“再傻也没人编这种理由来分手,是吧…这么说出来后我心里轻松多了,我们说清楚了,那段时间内不论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律恕不负责。对了,他没问你借钱吧?”
  姜饼人呆了会儿回答:“没有。”
  乔逸明的脸部表情变得更加松弛:“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如果没别的事情,要不…”
  “啊,我,我先走了。”一个眼神就让姜饼人理解了他的逐客令,便主动告辞。
  那天晚上,乔逸明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到天亮。
  姜饼人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悔为什么没质问他,你说的这些那是人话么?这分手分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乔逸明倒成了个无辜的了。
  姜饼人从床上蹦起来,扭开台灯在等下看那串电话号码。
  难道真要打这个电话?这摆明了不可能吧,但当时怎么就信了呢?或许在乔逸明面前,就算他说地球是方的,他也能深信不疑。
  姜饼人开始想象,要是他打了这个电话,会发生什么。
  对方会说,surprise!这是乔逸明和我们给你开的一个玩笑,其实他爱你,这只是一个小游戏。或者那是个空号,根本没有这个号码…他最怕的是两种情况:
  第一,对方存在,但并不是乔逸明说的那样,是和他互换身体的那人,那么乔逸明的精神可能真的出现了问题。
  第二,对方真的和乔逸明互换了灵魂,那么他就真的要被分手了。
  
 
  ☆、第三十三章 天真
 
  
  小碗刚骂完乔逸明天真,那天回去的路上,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想,原来自己才真他妈的天真。
  在去乔家前,他一直觉得乔逸明会答应他的请求,每次思考这事儿,他都觉得能成。他想了无数说服乔逸明的理由,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成个傻瓜,以为他听了他的说辞后会和以前多次被他威胁哄骗一样,或高兴或无奈地,点头答应。但到头来,自己才是个傻瓜。是呀,有谁会有好好的日子不过,和他这种人交换身体呢。
  以前乔逸明被他捏在手里玩转,是因为他的身体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因为他把他当朋友。而现在小碗没了把柄,失了信任,还有什么筹码能用呢?难不成一哭二闹三上吊?小碗设身处地地想,要是当时乔逸明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他说不把身体换回来就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他说,那你就去死吧。别人的事儿,有什么重要呢。
  而现在,他正是乔逸明眼中的那个别人。
  回去后,见到整洁温馨的小家反而不适应了。他拘束地在沙发上坐着,觉得自己像个客人。
  以前从没发现一室一厅这么拥挤,从家的这头走到那头不过几步,稍有不慎就会撞到桌角。旧房子的隔音差,晚上邻居多走几步或是吵个架他都能得一清二楚。而他妈上厕所的声音会毫不遮挡地传来,他便毫无预兆地觉得羞耻,愈发觉得他的母亲不登大雅之堂。
  而他记忆中那个脏乱的小窝不复存在了。哪怕房间还乱着,散发些他讨厌的臭气来,他都不会觉得这么生疏。家里被打理地整整有条,电视机换成了薄屏的,冰箱换成了双开门的,桌椅摆放发生了变化,连年久失修的水龙头都不再滴水。他哪里有过这么干净的家?
  到了傍晚,他的母亲风就尘仆仆地回来,脸上不再涂脂抹粉,和别人家慈祥的老母亲没什么两样。她与他说今天做了多少工作,和同事聊了什么天,没有再打他也没再骂他。小碗有些恍惚地想,这人是谁?真是蔡华丽么?
  再晚一些的时候,陆向东就来了,对他嘘寒问暖,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宋母说,他身体还没调理好,不好跟你走。小碗就附和,嗯,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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