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太太惊喜道:“怎么能这么巧呢!”
谭利民说:“是呀,怎么会这么巧。”
他的表情与他说的话并不相符,写满了悲怆,眼眸下垂,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一滴眼泪。他与乔逸明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便勾着谭太太走了,搭在妻子腰上的胳膊异常僵硬。
乔逸明还是看出了点儿什么,想了许久还是给小碗打了个电话。有了上次的对话,电话接通的一刻空气里竟然弥漫着一丝尴尬的味道。
小碗先说了话:“怎么打电话过来?”
乔逸明开门见山:“你初中同学里有个姓谭的么?”
小碗的呼吸停顿了片刻,半晌后他说:“有,只有一个。”
乔逸明说:“今天我遇到他了。”
小碗嗯了一声:“他说什么了?”
乔逸明说:“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
小碗又问:“他帅么?以前可帅了!”
乔逸明说:“有点胖,长得还行。”
小碗犹豫了片刻,终于坦白:“好吧,估计你也猜到了,他是我初恋。你这副身体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
这次轮到乔逸明沉默。
小碗的声音变得胆怯:“他还是一个人么?估计都结婚了吧,他这么优秀…”
乔逸明踌躇,小碗就说:“我们俩那一段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早就不爱他了,你不用瞒着我。”
乔逸明这才说:“他结婚了。”
“哦。”小碗说完,陷入了沉默,立刻背叛了他前一句话:“他竟然成家了…他竟然和女人结婚了…你看到他老婆么?她…漂亮么?”
乔逸明如实回答:“挺漂亮的,人也挺开朗。”
“这就好,”小碗喃喃着:“这就好。”
乔逸明听出了他的落寞:“哪里好了?”
小碗的声音像是从地域里来的一般:“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幸福了,这还不好么?”
乔逸明跟着他心酸起来,却不能顺着他说,这很好。
他打这个电话一半是出于关心,一半是出于尊重,遇到小碗的故人不该隐而不谈。但听小碗的声音,却是受了打击,便不免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人与人相爱之后分开…有哪个真的希望对方比自己过得好的?
原本我们是一体的,同甘共苦。而现在分开了,你在云端,我化为泥土,只怕是连见一眼云端上的人的勇气都没有。不外乎于四个大字,奇耻大辱。
☆、第二十二章 旧爱(2)
谭利民却并未像小碗说的那般幸福。
一天谭太太没来上课,谭先生却来了。乔逸明走出教室,转了个弯,就遇到了在街边抽烟的谭利民。
谭利民将烟头往地上一扔,踩灭,看着他,而后说:“我们聊聊?”
乔逸明捡起那枚烟头,将其扔进了垃圾箱:“去哪里?”
两人进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厅。玻璃旧得起了一层白雾,布艺沙发微微泛黄,是家上了年纪的店,确实适合旧情人见面,先有了气氛。
两人的咖啡上了,谭利民开门见山:“国宝,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
乔逸明端起咖啡杯来掩去眼角的惊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利民激动地抓起他的手,差点让咖啡洒在桌面上:“如果我说我一直没变,你会相信么?”
乔逸明对他们的过往并不知情,只好重复:“你一直没变…”
“对!我一直没变!”谭利民激动起来:“我到现还常梦到我们小时候,那时我们还是少年,我们在一个教室上课,一起在学校的天台吃饭,你说我家的饭很好吃,你还记得么?”
乔逸明抬头装作回忆,微微点头。
谭利民嘴唇微微颤抖,几乎喜极而泣:“后来我转了学,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好几次想回去找你,可没有去成。这两年我也想回去找你的讯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我们竟冥冥之中来到同一座城市!”
但乔逸明毕竟不是小碗,没有半分激动,还抓住了他话语中的纰漏:“你说你一直想来找我,但究竟有没有找过我一次?”
一记当头棒喝将谭利民打得彻底蒙住,他愣了一会儿只好承认:“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
“我只是…”
“只是什么?”
谭利民诉说着他的心意,夹杂了两人的回忆,将当年往事全盘托出。
原来谭利民和宋国宝是同一所初中的同班同学。
宋国宝是个没爹的孩子,受人欺负,谭利民就出手相助。男孩子一起打架,挂彩,一来二去就成了兄弟。虽说是兄弟,却是谭利民单方面照顾宋国宝,宋国宝没了爹,也没娘疼,连饭都吃不饱。谭利民就将他当亲弟弟,给他送吃的送喝的,到了冬天还送他穿不下的旧棉袄。但这情感又不似兄弟,朦朦胧胧,只觉得在一起特开心。
那时两人正直青春发育期,头一次对性是什么感了兴趣。一天两人一起在谭利民家看毛片,当时电脑网络都没普及,看的是真的碟片,从高年级的人手里拿的。看着看着谭利民就对宋国宝说,你把裤子脱了,给我干上一回。宋国宝不肯,说那是男人和女人做的事儿。谭利民就说,我们都是男的,做做又如何,你若不肯,我就不理你了。于是宋国宝就脱了裤子,接纳了谭利民的侵袭。那时哪里知道要做润滑,宋国宝痛得眼泪直流。
谭利民见他哭得这般可怜,心里怜爱,身上又无限舒爽,这才发现爱上了宋国宝。宋国宝显然也是喜欢谭利民的,两人年少轻狂,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却不知道一生一世究竟有多漫长。
谭利民说,他是去了宋国宝的家才退却的。
不过十几平米的毛培房子,连地板都没装。家里装满了不值钱的垃圾,散发着臭气。那天宋国宝没来上课,他去他家找他,开门就是那阵臭气。谭利民说,有时他做梦都会梦到那股味道,不像是属于活人的。而之后他每次看见宋国宝,就能想起那股酸臭味来。
宋母给他开的门,和唱戏似的,呦,还有人来看你啊国宝!你地板也没拖干净,塑料瓶也没卖几个钱,怕是没时间和你同学见面!
谭利民从不知道宋国宝过的是这种生活,心疼不已,便主动分摊他的工作,又是替他手机塑料瓶捡垃圾,又是帮他做家务。宋国宝自然是感动,但谭利民却没坚持很久,慢慢地,他就烦了。一个少年,又怎能扛起一个家庭呢,还是别人的家庭。
后来谭利民的父亲被指派到外地工作,他全家跟着父亲一起搬走。临走前,谭利民拉着宋国宝的手说,等我安顿下来就给你打电话,等我长大了就回来娶你。
但他并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个电话。谭利民家的条件不错,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一部手机,宋国宝家的电话就存在一号键,但他却从未打过去。谭利民说,那时只觉得宋国宝的身后是一边黑暗森林,是一个沼泽。他爱宋国宝,却憎恨他的家,他的母亲,憎恨跟着他的那阵恶臭。
两人从未好好告别,只是没了音讯,宋国宝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心头,成了梦魔,魂牵梦绕。
说到这里,谭利民紧紧抓住乔逸明的手,或许不能这么说,在他眼里,是宋国宝的手,一个七尺大男儿留下了眼泪:“是我对不起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么?我还爱你。”
声泪俱下,眼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是烫的。乔逸明却并未被触动。算算也要十年了,十年前两人只是少年,现在一个发了福,一个做个鸭,这份感情还能同日而语么,恐怕只是心中的遗憾罢了。
乔逸明说:“但你结婚了,你还有妻子。”
这次轮到谭利民喃喃重复:“我还有妻子…”
乔逸明强化:“对,你还有妻子。”
谭利民如梦初醒,抬起头看他,眼里还有泪花,目中带着如刀割般的疼痛。
乔逸明问他:“你能和你妻子离婚么?”
谭利民果断地摇头:“不能,我们还有了孩子。”
“你说让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又不能离婚,你想怎么做呢?”
谭利民说:“我不离婚,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私底下见见面,行么?”
乔逸明松了口:“如果只是和普通朋友一样见面,可能可以。”
谭利民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更多,我想你的身体,想得发疯!”
这不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么,让前任给自己当小三,没门儿。
替小碗不值,乔逸明擅自做主:“你是想和我上床?我们先谈好价钱,两千块一次。我就做这行的,给了钱,哪儿都行。”他说着诋毁小碗的话,心里却觉得无比爽快。
谭利民果然涨红了脸,嘴巴长得老大:“你,你,你竟然做鸡!你不要脸了!”
乔逸明说:“我出卖我的身体换钱,你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有了老婆还找小三,到底是谁不要脸?”
谭利民瘫坐在沙发上,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要脸。”
这时陆向东的查岗电话来了,乔逸明接起电话,脸上有了神采,告诉陆向东晚上给他做什么菜,一时忘了对面还坐着个谭利民。
挂了电话,谭利民冷笑:“原来你骗我的,明明有了新人,说自己做鸡。”
乔逸明不置可否,默默地喝着咖啡。心想这谭利民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以前对小碗不义,现在对妻子不忠,竟厚脸皮到想鱼和熊掌兼得。虽自作主张与他撕破脸皮,但小碗应该是赞成的,只怕还想揍他一拳才能解气。
谭利民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的变化可真大,以前还是个土了吧唧乡下小子,现在看着却是个地道的城里人了,说你是当老师的都有人会信。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乔逸明想小碗现在确实不做MB了,便实话实说:“我无业游民,靠人养着呢。”
谭利民问:“刚才打电话来的人么?他人怎么样?”
乔逸明说:“比你帅,比你有钱。”
谭利民又问:“他对你好么?”
乔逸明说:“挺好的。”
“那就好,”谭利民喃喃:“那就好。”
连说了两遍那就好,他和小碗竟还有如此默契,乔逸明问如法炮制:“好什么呢?”
谭利民说:“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过了会儿他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好么?”
乔逸明与他握手言和。
临走时谭利民问乔逸明要他的手机号,这时不给未免显得太过小气。
电话打来,小碗的手机上显示的却不是陌生号码,这个号码有个名字,名字是,谭老公。
谭利民也瞧见了,一时盯着手机频幕出神,忘了挂断电话,小碗的手机铃声便不停地响着,一声又一声,在小小的咖啡厅,有了回声。
原来小碗一直存着他的手机号,乔逸明惊讶:“你一直没换过号码?”
谭利民说:“没有。我怕哪一天你想起打电话给我,找不着我。电话换了一代又一代,电话卡剪小了,就是不敢换。”当宋国宝从老家离开更换了住宅电话后,这个手机号成了他们唯一的联系。
谭利民深深地看着他,乔逸明却将脸转开了,快速地离开了咖啡厅。
即使这个男人没担当,不负责任,但他说的或许是真的,他还爱着宋国宝。只是这份爱宛若琉璃,晶莹剔透却又脆弱,脆弱得经不起任何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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