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利斯之剑 作者:顾临方
Tags:情有独钟
他的眼泪就像是两条小河那样从眼睛里奔涌出来,顺着脸颊淌下来,从下巴滴落到船板上。不再是压抑的抽噎,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声。俄尔就像个被无故痛打了一顿、受了莫大委屈却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够安慰他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往下咽气,避免自己因为缺氧而窒息:“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赫伯特看到俄尔的眼睛里跳跃着两簇微弱的光,映着整个夜空,也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于是无数的念头,无数嘈杂的声音从他脑袋中消失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非常的高兴。
不是有强烈的、让人感觉到自己活着的愉快或者刺激,而是,而是一种欣喜。
就像在他什么都不懂的小时候,躺在茂盛的草里看着银河在头顶移转,或者是骑着动物肆无忌惮的在风中嬉笑所产生的快乐。没有任何意义可言,看上去可以说是愚蠢的,但是仍让人感到振奋,还乐意在成年后的将它拿出来回忆。
单纯的快乐。
自然到好比花朵在属于它的季节绽放,那么温柔,那么美丽。
在良久的沉默后,赫伯特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你最终做出决定的原因吗?”菲舍松开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为俄尔倒上了一杯茶:“因为爱?”
俄尔微笑着端起茶杯:“这难道还不够吗?”
菲舍以异常平静的口吻回答:“虽然在你来之前,我猜到了你的心中早就有了不可能轻易被我动摇的结论。但是我必须得说,在伴侣关系里,人们总是会对另一方存在一种能够得到满足的期待。爱其实是一种满足感,而这种能给你带来满足的模式是从你的原生家庭中带来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对你有保留恰当距离的关注和略带强迫的照顾就能让你认为对方是爱着你的,很不幸,虽然威尔肯先生性格上存在缺陷,但是他具备足够多的敏感性,他能够察觉到你需要什么,并且及时的对你做出回应,这也是你能无知无觉的和他共同生活了几乎十年的原因,也是你不断处在矛盾中的原因——从根本上来说,你仍然认为威尔肯是爱着你的。①”
他把记录的钢笔扔到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想你之前也意识到这点了,威尔肯具有很可怕的危险性,他可能杀人,可能杀死你,也可能直接把你玩死在床上。”说到这里,菲舍停顿了一下,他翘起腿仰靠在椅子上,试图最后一次劝说俄尔:“这样的事情我想你亲身体验过了以后会更具备说服力。不管他是否能给予你‘爱’,你要明白,他没有良知,没有责任感,也不在乎别人。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加剧他的不稳定性,你等于是在间接制造一个杀人犯。”
“也许吧。”俄尔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菲舍用力捏了捏指关节,他知道这场谈话该结束了,可他极其的不甘心,不仅是因为赫伯特的情况,更因为一些他私人的感情原因,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然而事实是他谁都救不了。
“医生,你知道吗?”俄尔把喝空的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回身冲菲舍露出了一个爽朗又阳光的微笑:“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很美妙的词。”
“是这样吗……”菲舍撑着头虚弱的回应。
“是的,是这样,那种让你感觉到整个生命都被点亮的感觉。”俄尔走到了门口,他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外走廊上的赫伯特。对方正有些焦虑的来回跺着步,手上还拿着一支烟。看到俄尔走出来,他眼睛一亮,立刻紧紧拉住了俄尔的手。
“现在我们要去买一只俄罗斯蓝猫了,希夫曼医生,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俄尔和赫伯特离开了,他们两个人分别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局。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两个小声的唱起歌,在门关上前那愉快的歌声甚至还飘了进来。菲舍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时针缓慢的移动,他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抓着那歌残留在耳边的旋律跟着哼唱了起来。
“……我的爱情来得多么突然,至今想起仍震撼我的心魂……他唤醒她,她颤抖着驯服地从他手上吃下我燃烧的心。我望着爱神离开,满脸泪痕……②”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助理:“帮我联系霍恩医生,就说我需要做一个心理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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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幕布落下
? “不过到最后我们还是买了狗,两只据说血统纯正的柯基,都是四个月大。对,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俄尔攥着手里的绳子,把两只兴奋得对着梅琳达汪汪直叫的柯基抱起来分别夹在胳膊下面,牢牢的制住它们胖乎乎身体滑稽的扭动,不让它们从自己手里挣脱出去。他站在露天咖啡座的阳伞外,无奈的对笑得把咖啡洒了一桌的梅琳达解释:“我们到了宠物店赫伯特才发现他对猫毛过敏,然后他意外的觉得这种腿很短的狗跑动起来非常的有趣……你可不可以不要笑了?”
“哈哈,哈哈哈,所以他就决定买了柯基,而你竟然也同意了。”梅琳达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渍,看了俄尔两眼,又捂住嘴扭过头去用力的捶了两下桌子,断断续续的笑声再度从她的指缝间溢了出来。“天呐,天呐,我真不敢相信赫伯特是怎么说服你来和他一起饲养这么……”说到这里,梅琳达终于难以再忍受下去,她干脆的放声大笑了起来:“这么娇弱的小家伙!”
身材虽然削瘦但是足够高挑,还有一双典型俄罗斯人的大长腿的青年,他长相英俊、看起来似乎有些冷漠,脚边却格格不入的跟着两只只能用甜美可爱形容的柯基。他一路面无表情的慢跑,而柯基们则跟在他身后一路吐着舌头欢快的飞奔,四条短腿几乎轮得只剩残影,圆滚滚的屁股上下起伏。这样的反差即使是不认识俄尔的陌生人也会觉得好笑,更不要提俄尔每次减速慢下来的时候小柯基们总会撞上他的小腿,发出稚嫩的嗷嗷的叫声。梅琳达已经注意到有不少女性满脸兴奋的拿着手机在对着俄尔拍照了。
俄尔喃喃的露出了自嘲的表情:“看起来确实不太搭对吧?我也没有想到。”
“我本来以为你会养一只大型犬,就算是小型犬也最起码是杜宾那样的。”梅琳达把小费放在了咖啡碟,迫不及待的走过来从俄尔的怀里接过一只柯基,心花怒放的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的蹭了蹭它:“但是看起来你把它们养的很好。”
“不不不,完全相反,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敢碰它们的,之前所有的喂食、梳毛,一切的照料工作全部都是由赫伯特做的。”说到这里俄尔看上去像是要崩溃了:“它们太小太软了,我觉得我一不小心就会把它们弄死,连抱都不想抱。有天晚上我到客厅去的时候在黑暗中踩到了一个软绵绵还带着温度的东西,那东西发出了哀叫,我则直接被吓的跳到了茶几上,赫伯特打开灯的时候发现我就像发现老鼠的女人一样惊恐的站在桌子上不敢下来。而这个小坏蛋,佩妮。”俄尔抱起了他夹在胳膊下的另一只柯基,愤愤的捏了捏它粉嫩的小肉垫:“它就那么趴在地板上睡着了!灯亮的那一瞬间看到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我甚至以为我真的把它踩死了!”
“天呐!你太夸张了!”梅琳达好笑的把另一只柯基也接过来抱在了怀里:“佩妮?”她亲了亲扭头看向她的带着红色项圈的那只小柯基,问俄尔:“那这只带着蓝色项圈的叫什么?”
“叫康姆。”俄尔翻了个白眼:“连在一起就是‘陪伴’。”
“哦——”梅琳达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嘘声。
“这是赫伯特起的名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俄尔立刻解释。
梅琳达笑着打趣他:“毕竟是三十五岁的男人了,在经历过感情危机后总会肉麻的患得患失一些,你得体谅他。赫伯特呢?难得天气这么舒服的休息日,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俄尔耸耸肩:“他在家里补觉,他直到今天早上五点多才回来。”
“他那么放心把这两个小家伙交给你吗?”
“还算好吧,它们总算长得足够大了点,这两周多的时间我也基本习惯带它们出来散步了。”看着梅琳达有些吃惊的表情,俄尔说:“谁让赫伯特对长跑深恶痛绝呢?”他抬手看了一样表:“说起来,我们已经聊了很久了,那个人渣怎么还没来?”
梅琳达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他?”
“休息日,你一个人穿着,嗯。”俄尔低头目测了一下:“八厘米的高跟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坐在咖啡座里玩手机,答案还用我猜吗?”
“天知道。”梅琳达拨了拨她新烫的酒红色的长卷发,漫不经心的说:“堵车?没听见闹钟?记错了时间?临时有球赛耽搁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当我选择找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男朋友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迟早要分手的,也就不用在意这些琐事了。说起来,前两天你跟我提过的想要辞职重新去进修海洋生物专业是认真的吗?”
“嗯,对。”俄尔把柯基们从梅琳达的怀里接过来:“有一家新建立的海洋生物救助所向我发出了邀请,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换个环境也挺好的不是嘛?”梅琳达扶住俄尔的肩膀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她满腹怨念的抱怨:“就是我有点难办啊……不如你帮我问问赫伯特还缺不缺助理之类的?真怕被分去给臭脾气的人当助理,你不知道,之前公司新来的那个小子特别的嚣张,看到我都是用鼻孔问好的,还总是来我们这边的茶水间,一天能碰到他三四次,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然后听说他还缺助理,噫——真怕落到他手里,不然我还是跟着你一起辞职吧。”
然后没有等俄尔回答,这个爽朗又充满活力、会耐心体贴的女人用力的一甩长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开玩笑的。”梅琳达露出了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笑容:“以后肯定就没法经常碰面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会的。”俄尔隔着两只狗给了梅琳达一个拥抱:“你也一样。”
“哦这两个小可爱。”梅琳达揽住柯基们小小的脑袋,响亮的各亲了一下。然后她踮起脚吻了吻俄尔的面颊,她郑重的说:“愿上帝保佑你们,要有一个好的结局。”
“我会的。”
俄尔喃喃:“我会的。”
因为意外偶遇了梅琳达,俄尔的心情变得非常的好,他想了想,带着两只小柯基走了另外一条对于回家来说稍稍绕远了点的路。他准备去买一些赫伯特评价为味道还算地道的酸樱桃派还有别的晚餐需要用到的新鲜食材,赫伯特估计会睡到下午才起床,难得舒适的天气就该懒懒的赖在家里,晚餐就不要煞风景的出去吃了。
“康姆,佩妮。”
喊出家里两个新的成员的名字后,俄尔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眼睛晴朗的堪比今天无云的天空。
“我们要回家了,你们也许会想要来点牛奶?”
陪伴真是一个温暖的词,你觉得对吗?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14 麦子的春天
转眼就到了冬季,十一月,纽约再次被一场大暴雪淹没了。
俄尔把运动服的拉链拉开,露出自己被挡在衣领下的口鼻。他看着自己因为呼吸喷出的雾气像云朵一样冉冉上升,无比惬意的伸展了一下彻底活动开了的关节。接着他站在足以没过鞋面的积雪中,转身把两只还埋在雪里只露半个脑袋的柯基拎了起来,拍打外套那样粗鲁的把它们身上的积雪都拍掉。康姆和佩妮扭动被养得油光水滑的身体奋力反抗,并且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凄厉吠叫,却还是被俄尔带着手套粗鲁的拍来拍去,直到最后身上一点雪沫都没有了,它们才长长的伸着舌头被俄尔夹在了胳膊下面。
“雪似乎越来越大了。”俄尔站在屋檐下最后拍净了自己衣服上的残雪,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快步走进了温暖的门厅,自言自语道:“耽误了一些时间,今天得快一点,路上肯定会堵车,我可不想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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