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生花 作者:牧葵
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花季雨季 怅然若失
「对不起……」
「晚点下楼去,帮我把被子翻面。」
李靖弥别过脸、不再看他,低头把西红柿切成八分之一的片状。豫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个劲地点头。
「好!翻面。」
他忽然就露出了笑脸,好像觉得能帮忙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他一边喃喃着「翻面、翻面」便跑出了厨房,李靖弥错愕地扭过头,但根本来不及喊住他。
「我是说等一下,不是现在……」
然而响应他的只有客厅那头「砰」的关门声,他甚至怀疑那家伙没带钥匙就下楼了。对此,李靖弥僵着身体,不知道该怒还该笑,手里的菜刀停在半空中。
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时望见了自己那双手,他放下刀,把沾了西红柿汁的指头放到嘴里抿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掌心的裂伤隐隐作痛。看来他真的得去给自家二哥开门了……豫宁,有时他实在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看这个人,自己的哥哥。
「笨蛋。」
?
☆、第二十八章 冷暖
? 断章.日记(二十八)
一月十九日.天气.晴
这两天就是期末考试,而今天晚上还有我们与七班的联谊。于是等到放学,大家都走了,我没去、离开学校前便到七班转了一圈,也看见了李靖弥。
教室里剩下他一个人,夕阳把课桌椅都染成橘红。他不开灯,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埋在画纸中。我并不晓得他画画。那样细瘦、骨节突出的手,握着铅笔……
他没留意到我在窗外看他,只是把头压得低低的,专注地用手里的笔在纸上移动。窣窣的摩擦声衬得教室格外安静,好孤单,但弯曲的背一动也不动地、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
我……很喜欢他画图时的样子。那么虔诚,干瘦的手腕悬在那里,那时他的眼睛很平静、似乎也特别清澈。我想他应该非常喜欢画画,但从来没听谁说过这件事……要是他把作品拿出来,恐怕也会被人破坏吧?
他画图多久?都画些什么呢?好想亲吻他被铅笔染黑的指头,站在他身后看他全神贯注的背影……
是啊,我是那样想的。可是我却只能留在那里几分钟,把他的侧影以及红色的教室记住,并独自回味,记得那只纤细的手,幻想我能牵他。
可现实里,我还是只能看着,远远地、不让他知道。
第二十八章.冷暖
1.
粉化剥落的壁癌遍布了墙壁与天花板,两根灯光微弱的日光灯管撑起了客厅全部的照明。环绕玻璃矮桌的皮沙发表面全是裂开的痕迹,下头黄色的海绵垫裸露在外、染上了褐色的污渍。
听到开门声时,李靖弥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下午在公交车上才睡过,他却还是很疲倦。模模糊糊地看见西装笔挺的身影在玄关处脱鞋,他从沙发上撑起身子、揉了揉眼。
「欢迎回家。」
豫宁细细的声音从房间那里传来。六点半,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李靖弥意识到自己没能提早做晚餐,但既然李燎已经回家,那急也没用。
「嗯,我回来了。」
李燎脱了皮鞋,整齐地在玄关摆好。他手上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重的公文包。而李靖弥迎上前,便把公文包从他手中接过。
脸上挂着笑,李燎的心情似乎很好。他进了门,直直地走往房间的方向,视线停顿于豫宁脸上。他把一只大手放到了对方头顶,在自己二弟的头上揉了揉、连说话的语调似乎都带着笑意。
「最近身体比较好了?生活没问题吧?」
「嗯,嗯嗯……嘿嘿。」
豫宁皱着鼻子,不断地傻笑。他垫着脚在李燎手上蹭了蹭,撒娇一般地讨大哥欢心。而李燎确实笑得更深了,那张刚毅的脸都柔软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与李靖弥都无关。公文包很重,他用两只手抱着、缓慢地走向沙发,默默地把公文包放了上去。那一头李燎拉着豫宁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他便闪到了一旁,像个小媳妇一样地去给李燎倒水。
在厨房,把马克杯装满了温水、再拿去客厅。他听见两个哥哥的说笑声,那么习惯却又让人坐立难安。
「喝点水吧。」
只有递出杯子时李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像是赞许。转过头去,他仍在和豫宁说话,问起学校里的事、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李靖弥站在沙发前,弯下腰,一声不吭地给李燎解领带。他垂着眼,同时看着李燎的领口,衬衫边缘似乎有些发黄,他想,晚些用漂白剂洗一下、放在浴室里用除湿机烘干,明日李燎便有干净的衬衫能穿了。
好大的衬衫啊。上头托着的脸庞下巴还残留了一点胡渣,脸庞的阴影覆盖在脖颈上,拉出的曲线就像个成熟的男性……跟他们都不一样。
「豫宁,饿了吗?」
李靖弥才抽走领带,便听见李燎问了这么一句。豫宁愣了一下,呆呆地点头。可这样的举动却让李靖弥僵住了身体,果不其然,下一秒大哥便朝他开口了。
「先去做饭吧。」
和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到。李靖弥那只握着领带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木无表情地点头,转过身,松手让领带滑到桌上。
躲进厨房,然后便暂时不必听见他们的说笑声。其中的冷暖,从来皆如此。
2.
花了点时间做饭,餐桌上几乎都是李燎在问豫宁日常的事。明明叙事都相当贫乏,李燎却还像是听得津津有味。
李靖弥默默地听、自个儿扒饭,扒完饭后便把碗盘拿去厨房,再拿了抹布将房间积了灰尘的角落彻底擦了一遍,到这时候另外两人才吃完,他把盘子洗了、从厨房出来时已经是九点多。
天色全黑。豫宁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李燎的衬衫。李靖弥把手擦干,去房间看了一眼,李燎身上只穿着贴身背心,在书桌前办公,正翻阅着一叠资料。
书桌紧靠窗户,窗户外隔了条防火巷便是背后的建筑。斑驳的水泥墙遮蔽了光照,让房间即使是白天都相当昏暗。而此时开着灯,灯光便从屋内透出去,洒在灰色的墙上,照着难看的水管管线。
以此为背景,灯光下,李燎紧皱着眉头,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宽厚的肩膀直挺地靠在椅背上,用他的身形对比,连桌子前那张木椅都嫌小。他就这样挤在那个小小的空间中,处理他还没做完的工作。
本来想和他说几句话,这一看,李靖弥又不愿打扰他了。想悄声离开、李燎却叫住了他。
「靖弥,过来一下。」
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李燎头也没抬,继续低头浏览着数据。就着书桌前明灭不定的台灯,他抽出几张纸,放到了资料的最底端。
李靖弥踏了进去、顺手关上门。书桌前的那块空间好像被挤压着。外头的墙、右后方的床铺,似乎都推挤着这一小块地方。李靖弥钻了进去,站到了李燎身后,大哥还是没回头,只是放下了手中那叠纸。
「听豫宁说,你丢了工作?」
「嗯。」
即使坐下来,李燎还是只比自己的弟弟矮一些。李靖弥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了他的肩,控制手劲地试着按了按,李燎的肩膀好硬。
「我会再想办法的。这几天,大概会去附近的店找找看工作吧。」
「其实你倒不用这么担心钱的事。这个家还有我养,你也高二了,可以考虑把重心放在念书上、也多花点时间看着豫宁。」
「哥,你还要结婚呢。」
李靖弥只是随口回了一句,没想到李燎忽然就沉默下来。他用拇指在李燎颈肩处划圈,但前面的人完全不放松。
说起来,李燎今年要三十了。李靖弥好像从没看过他有谈对象的意思,但谁晓得呢?李燎也不常回家,或许在外已经有女人照顾了,他这大哥除了带着两个拖油瓶以外、条件也不算差吧?
但又可能他真的还没有能论及婚嫁的女性。李靖弥并不清楚,看大哥不回答也只能放弃似地缩回手,退后一步,便靠上了墙。
李燎终于回过身,他把眼镜拿了下来、拉着椅子整个人转向自己的弟弟。背光时那张脸庞看起来竟然有些苍老,他淡淡地笑了,用手指夹着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你跟豫宁都还没成年呢。我结婚,还嫌太早了。」
李靖弥没回话,把手压在身后,注视着自己的大哥。在这种时候他会想问李燎,如果没有豫宁、他们是不是都会过得比较好,但当然他问不出来,这假设太刻薄,并且不可能发生。
李燎好像叹了口气,不知道含意为何。不过他大概是想到了豫宁未来的事而烦心吧,李靖弥「嗤」了一声,低下头,说出的话夹杂了几分酸意。
「辛苦了。也是啦,豫宁没人照顾的话根本没办法。」
「你也辛苦了。」
平稳、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竟然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李靖弥猛然抬头,但李燎已经转了回去,继续面对书桌上的文件。
他得掐住自己的腿,才能确认这样从没听过的话出自于大哥之口、真真实实地。一时之间许多纷杂的思绪涌上来,他突然有些委屈,便想哭。
如果真的觉得他辛苦,那怎么回了家看都不看他一眼?李靖弥抬起头望向天花板,灯座上只有一个灯泡会亮,晕开的灯光刺痛他的双眼。紧紧闭上、眼睛还是好酸。
李燎仅仅就他知道的那些,说出了「辛苦了」这样的话。那他不晓得的呢?如果他知道了,那些期盼后的受伤、那些言不由衷、那些他所深藏……
若看见了,这个人会不会有一点……心疼的可能?对于他这个从一开始就觉得麻烦的弟弟。
「我先出去了。」
李靖弥匆匆地出了房间,而李燎没再多说什么。在客厅里看见了二哥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李靖弥别过脸,这家好安静,但他宁可要这份安静,也不想独自在某个地方、听李燎和豫宁的说话声。
该是温暖的话却冰凉了指末。怪他藏,有些事藏了之后就只能全部一个人承担。
?
☆、第二十九章 梦魇
? 断章.日记(二十九)
一月二十日.天气.晴
如果是这样的场景、让我终于接近他。我宁可一辈子远远地看着……
可是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当姊姊和一群男学生从厕所里嬉笑着走出来时,我就该知道太迟了。从走廊另一头狂奔过去,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样的情景。
他好小。
在最内侧的厕所里、隔着虚掩的门。结业式后的校园如此安静,他好像就这样断气在座式的马桶盖上,那双眼睛亡者般的死寂。
无声地哭着,喘息似地抽咽,口中喃喃着一个含糊的名字。
「李燎……」
我并不知道他在喊谁,只知道细弱的声音随着扑面的腥气传出来。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光裸的腿彷佛被抽去骨头,无力地垂挂在马桶两侧。
然后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到了李靖弥面前、用颤抖的手抱住了他。
他失声痛哭,四肢都是冰凉的。而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将再也想不起来我单纯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明明如此在意却没能保护他,最后只能面对他被伤害后的画面。卑劣、软弱、无用的我,我到底让什么发生了?我是喜欢他的啊。
可是,今天之后,就必须用力记住这个场景。
再也不能用纯粹思慕的眼光看他了。我已经……毫无资格。
第二十九章.梦魇
1.
他又在无垠的夜晚里,重复一样的、清晰的恶梦。
敞开的厕所门外,一张张窥视的脸孔发出无所谓的笑声。他想喊,但嘴里的纸球堵住了声音。绑在马桶盖后的双手再怎么用力都只是加深手腕上的痛,尼龙绳摩擦他的皮肤,引出淡淡的血味。
高一上学期的最后那天,李靖弥在短短的几分钟便失去一切。沈伊萍和那个浏海遮住眼睛的学长站在外头看着,沈伊萍吃吃地笑,上挑的美目中映着他满面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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