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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２．

　　西栋的顶楼，平时便有学生会躲在上面抽烟。入口的铁门上，门锁早被破坏多时、轻轻一推就开了。顶楼此时空无一人，外头徐徐着秋风，由此眺望，夕阳为附近的建筑都铺上一层橘色。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们站在离入口不远的空旷处，李靖弥放下书包、随手扔在脚边。沈陵玉一路任他牵着，此时伫立在面前，近距离看，那没有目光的脸，极为陌生又彷佛似曾相识。

　　「处理玻璃时伤到的。」

　　沈陵玉的口气不轻不重，像那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一样。李靖弥蓦然瞠大了眼，注视着他，便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不是……清理过？」

　　「是后来掉下来的玻璃。没注意，就被割伤了。」

　　又是这样。过于急促的回答方式，让李靖弥一下堵住了话。他看着陵玉，但后者平静着脸，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显露出来。

　　「是这样吗？」

　　李靖弥忽然抬起手，在沈陵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拉住他的上臂。伤口被挤压，沈陵玉反射地退后，倒抽了一口气，李靖弥可看得清清楚楚。

　　又有新伤了，对吧？明明没那么冷，沈陵玉却穿上了冬季的毛衣，是因为学校的衬衫碰水会变成半透明，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吗……李靖弥没有直接问出来，只是以该用悲哀来形容的眼光，望着眼前的人。

　　「刚刚为什么要道歉？」

　　沈陵玉顿住片刻，往前了一步，重新缩短两人的距离。他脸上带着犹豫，伸出的手也格外得小心。

　　给予的答复，像以前的每次一样卑微。

　　「那天，还是弄痛你了吧。」

　　摸索着才确定了李靖弥的位置，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对方的脸颊上。李靖弥完全呆住，沈陵玉却没能发觉，径自低下头贴近了他的脸。

　　没有吻、也没有任何一句关于这两周被躲避的抱怨。只有让李靖弥心口猛然抽痛的话，由上方轻声落下。

　　「再也不会了。」

　　李靖弥盯着那张脸，连眨眼都忘记。沈陵玉的面容被眼前蒙上的水雾糊开了，他艰难而缓慢地张开双臂，抱住那人的脖颈。

　　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垫起脚尖，吻住他的唇，李靖弥忍住了泪，用力地抱紧没反应过来的沈陵玉。

　　「根本……不是那样。」

　　?

 

☆、第五十章　绝香

 

?　　断章．记忆（五十）

　　他做的，远远超过了他该做的。

　　那夜梦醒后，我带着痛楚离开了那个家。抱着宝特瓶和刚拿的薪水，沿着长街奔跑、直到精疲力竭。

　　我以为最后我会满脑子想着对李燎的怨怼……但为什么呢？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却是沈陵玉的模样，我原本拨了他的电话、可他没接。

　　如果是他，肯定会毫无犹豫地收留我吧。但别接了。我打从心里如此希望，我不能再拿了。

　　从来不是他的错。他付出的都是我欠的，还不了，那至少不能再索取了。得而不能求的人，我的抱歉……让消失后的时间来说吧。

　　陵玉，我明知不应该，还是困了他那么久。

　　第五十章．绝香

　　１．

　　事到如今，沈陵玉开口说的依然是道歉。

　　在天台上说了那些话后，李靖弥却要沈陵玉先回去。他独自一人留在顶楼，吹了很久很久的风。

　　「今天不回家了。」

　　直到远处的残阳更斜，天边染开了夜色，他和电话那头的豫宁这么说道。李豫宁似乎很担心，隔着电话都藏不住自己的语气。

　　「靖弥，真的没关系吗？你跟沈陵玉还好吧？你们……」

　　「我跟他不熟啊。」

　　李豫宁一下子语塞了，支支吾吾地终究没接下去。李靖弥拿起了脚边的书包，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间，直视夕阳、仍感到有些刺眼而瞇起眼。

　　「倒是你，你说过我不管你、你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对吧？」

　　「哎、哎，怎么突然……」

　　最后和豫宁说了什么也记不清楚了。从天台下来时校园几乎已经全空，建筑浸在晚霞里，而那抹孤拎拎的身影一个人来到了东栋。

　　高一所在的大楼，这是李靖弥第一次回到他曾被强暴的那间男厕。走廊末端，这学期重新装修后，隔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靠墙的那间干脆被改成了工具间，李靖弥曾在那里的位置堆满着水桶、拖把、清洁剂之类的打扫用具。他站在外头，当时的痛和恐惧，好像也都想不起来了。

　　喊了谁的名字呢？或许不重要了吧。

　　２．

　　「你不回家吗？」

　　沈陵玉听见门铃声而出来开了门，李靖弥站在夜色里，摇了摇头，便从沈陵玉身旁绕进屋内。一楼的广角窗已经重新换过玻璃了，有棱角的家具、也都套上了防撞海绵。

　　这样就好了，李靖弥进来后把目光从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沈陵玉一个人也能很好吧，他想。

　　「今天住你这里。」

　　关上门，沈陵玉愣了一下。他看不见李靖弥那张平静的脸，停留在客厅的沙发后方，看着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得澄澈。

　　「是可以。不过……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李靖弥垂下眼、把书包放到了沙发上。直起身子后他又转向沈陵玉，凝视的那道人影，正弯身把他刚才扔在地上的鞋子收进鞋柜。

　　是他疏忽了。不收好的话，如果陵玉经过便容易绊倒吧。李靖弥抿起了唇，想开口说抱歉、却又没发出声音。

　　沈陵玉已经换下制服了，穿着朴素的长袖衬衫和窄裤。他穿便服时看上去更清瘦一些，说来，他也没那么高。一米七三的个子……好吧，或许这对李靖弥来说不是个很适切的想法。

　　「吃过了？」

　　「嗯。」

　　李靖弥点了点头，他进门之前沈陵玉似乎在看他的点字课本。餐桌上摊着布满小点的书，那便是他以后的文字了。

　　他走去将点字书阖上，李靖弥却站在原地没移动。沈陵玉感到有些奇怪，但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趁自己在饭厅，便到冰箱拿了饮料，剩下汽水和奶茶，李靖弥似乎喜欢奶茶多一些……

　　「我不喝。」

　　沈陵玉又是顿了顿，他把拿到手上的铝箔包又放了回去、关上冰箱门，李靖弥终于朝他走来，离他两步远时停住了脚步。

　　模糊的光影间，不知怎么，沈陵玉觉得那道背光的身影有些遥远。

　　李靖弥是来吻他的，说不定，他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这样走近沈陵玉、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格外虔诚的唇落在脸颊上，被吻的人定住不动，也不知该怎么反应。

　　唇对唇时，李靖弥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交换舌尖的温度，沈陵玉始终有些迟疑，他感觉这并不对劲，但也无从知晓李靖弥此时的思考。

　　「等会，可以抱我吗？」

　　李靖弥很平静地要求，然而他却不知该不该答应。

　　话说花开了，街角人家前院的那棵昙花，今夜开了。沈陵玉出去买饭时经过，盛大的白色点在绿色的画布上，浓烈地散发着香气。夏秋时节的花季，难得的景象他却看不清。

　　驻足片刻后离开，那时他想，这么短的开绽，还不如从不存在。为了一夜香，守候那些时间，比不过常青常绿、没有盛绽也没有衰败，平稳的，便到老……

　　「靖弥，你到底……」

　　「嘘。」

　　李靖弥松开手，退后了些。他把指头点在沈陵玉的唇上，向旁轻轻擦过，彷佛擦泪一般，拭去了唇上的唾液。

　　他的指尖太冰、动作又太过轻柔。沈陵玉反而有些慌了手脚，努力地眨动眼睛，他想看清楚李靖弥的神情，可是没用，不论多么急切眼前都仍一片朦胧。

　　李靖弥用力地闭起眼，向他摇头。重新睁眼后靠近，小小的手牵起了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心口。

　　那身子颤了一下，肩膀绷紧后又缓缓放松。沈陵玉似乎听见了他低喃了什么，然而那轻如微风的声音，连手指在布料上挪动的窣窣声都能盖过。

　　李靖弥的心跳和呼吸，在他的触碰下加快。明明是害怕，他却仍将身体前倾，在沈陵玉移开手后投入了对方的怀中。

　　话说昙花开了。明天、明天后要是还再开花，一起去看吧。

　　?

 

☆、第五十一章　夕生花

 

?　　断章．记忆（五十一）

　　如果愿望的额度还有剩的话，这是最后一个心愿。

　　我想爱他。

　　所有无以回报的亏欠、不知道如何响应的温柔，下辈子若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再一并归还。只盼望那时我有颗未受伤的心，没有怨怼也没有苦痛，能与他普通地相爱，再把他好好地放在心头。

　　来生以前，长街那头，请务必保重。虽然遗忘只是我单方面任性的请求，但我不能给他一片海的话，那最少要把江湖还给他。

　　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有很多开心的事，那些当下我也许并不坦率、或者因为别的情绪而感觉不到高兴。但以后回想起，在一起的每个画面，一定都能笑着描下来。

　　当我由远方回望故乡，离家前的那夜。没有恨，只有往山坡上久久的凝望。

　　谢谢，还有，对不起。

　　第五十一章．夕生花

　　１．

　　房里有没有灯，对沈陵玉来说差别已经不大。但李靖弥坚持把灯熄了，只留了走廊的光线。

　　他的反常沈陵玉不是没感觉，只是为什么……沈陵玉想不到理由。李靖弥躲了他两周，他想过许多的可能，他以为是自己让对方想起了那些难堪的事，可李靖弥的反应又似乎不是那样。

　　当李靖弥用那种淡然的语气第二次要求。沈陵玉感觉自己好像……快要失去那人儿了。

　　「抱我。」

　　这夜他们睡在一起，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李靖弥抬头，捧着他的脸不断亲吻，下身如蛇一般地交缠。

　　将痛纳入体内时轻声抽气，到后来的低喘，几乎用光了今生的呼吸。沈陵玉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刚开始无比小心地进入，但随着李靖弥的吻变得勉强，他逐渐失控。

　　稍嫌粗鲁的动作，让一直没出声的李靖弥轻声叫了起来。他缩回手，抓住沈陵玉半解的衬衫，瘦骨嶙峋的背僵硬地弓起，李靖弥把额头贴在他心口前，

　　「啊、呜……啊啊。」

　　明明听见对方微弱的哀鸣。沈陵玉却无法停下越发暴力的chōu.插，他控不住想弄清楚什么的焦急，迫切地想得知李靖弥此刻的想法。

　　可李靖弥只是低低地喊着他的名字，以一种几乎哭泣的语调。

　　「陵玉、陵玉……」

　　随着几次推进，那双干瘦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开头的那次润滑一下便没了用处，李靖弥瘫软在他身下，只剩下断续的呻吟。

　　最后一次深入，那副身躯与他紧紧相贴。李靖弥仰起脸，承受了他的所有，接着彻底虚脱。

　　「陵……玉。」

　　可恨他看不见。当沈陵玉触碰那人的脸，分明在李靖弥眼角摸到了泪。他从对方体内退出来，李靖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了。松开臂弯后，头一偏、便软倒在床的内侧，像是昏死过去。

　　手臂上的割伤因刚才用力的怀抱而裂开，空气里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李靖弥。沈陵玉试着喊他的名字，但后者静静地躺在他身旁，似乎真的失去了意识。

　　混账！沈陵玉用力地掐住残缺的肩膀，好使自己清醒点。但李靖弥给他这样折腾下来，或许已经受伤了。

　　看他干了什么。沈陵玉咬了咬牙，从床上起身，挪动身子伸手摸索，他拿了一旁书桌上的卫生纸盒，坐到床头。李靖弥像个柔弱无骨的人偶一样被他抱起，他将纸盒搁在手边，一手搂着李靖弥、另一手探入被单下替对方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