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生花 作者:牧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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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有点印象的。几个月前吧……有一天我半夜发烧。唔,是你找他过来的吗?这半年好像不止一次,他陪着你把我送上救护车。而我被推上去时,你盯着我,他却在你背后看你呢。」
「什么啊。」
李豫宁缩起肩膀,「呃」了半天又说不出话了。留意上铺的动静,李靖弥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那些……不是吗?」
「我跟他不熟,最多算是关系普通的朋友而已。」
李靖弥说出这句话时似乎在笑着,但豫宁脑海里浮现的是他流泪着逞强的表情。他没有勇气再追问,嘀咕了几句,便不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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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残缺的光
? 断章.记忆(四十八)
又一个学期过去。我们即将升上高二,李豫宁这次终于勉强拿到高一的学分,我也不必考虑留级陪着他。
说来,下半学期被欺凌的状况明显改善了。虽然学生们大多仍不友善,却不再有肢体的行为。有时我会想,幸好沈陵玉的姊姊死了……所有事都已经发生,可我好像不那么恨了。
是时间、还是谁在抚平伤痛呢?不堪的记忆,回想起的时间变少了。那个比我们大一届的学生,从上次后便不再出现,高三后课业更加繁忙,他也没办法再做什么了吧。
不知第几次被沈陵玉牵起手而忘记甩开。我们去过愿望清单上的第五家店了,在第三家时,我强迫自己把蛋糕上的肉桂粉一起吃掉,可能不小心露出了勉强的表情,他留意到,问了之后我说我讨厌肉桂。
然后他又记住了,后来两次点餐时甚至特意询问了店员。我想我再也无法忽视这样过分细致的体贴。他做的,真的太多了。
第四十八章.残缺的光
1.
那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沈陵玉转醒时屋檐下却也只剩滴答的积水了。夜色从不远处的广角窗渗透进来,有月光伴随、他却看不真切。
稍微移动,身体各处便传来电击似的剧痛。也说不上是哪里伤到了,只觉得躯干好像不是自己的。缓缓地由地上爬起,撑住上半身,身边的景物全融在一起,成了一片浓稠的黑。
有这么暗吗……沈陵玉试着眨了眨眼,眼眶内却一阵剧痛。跄踉着起身,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好痛,他莫名得便慌了。
「啊!」
试着去揉,有什么东西更深地嵌了进去。随着凄厉的惨叫他再度跪倒,看不见了,右眼的视野剩下一片漆黑,左眼模糊的光影好像随时会褪去,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捂着眼睛,沈陵玉再次爬起。跌跌撞撞地到玄关处开灯,开关的高度、位置,早就很熟悉,还不构成问题。然而灯亮了,拿开手他仍只能看见单边的色块,毫无预警地还有鲜红色由视线里蔓延。
镜子,得找镜子。忍着痛,沈陵玉艰难地走向厨房,流理台上方悬着一面小镜子,可他立刻便发现了,想看看怎么回事的念头又蠢又可笑。
看不清啊。沈陵玉猛然转身,面对客厅的楼梯口,白色和红褐色构成的景象在晕开后更加可怖,他浑身发抖、几乎喊了出来。
是什么东西刺进眼睛……沈陵玉想马上冲出去,确定发生的事。可是刚挪动脚步他又顿住了,以颤抖的手扼住脖子,才能掐紧哭喊。
不行,不能就这样去医院。二楼到一楼的血迹得清理掉,衣服换下来也必须先洗,伤口至少遮盖住、别给人看见。他还想隐瞒,就算从今以后可能再也无法看到完整的世间。
只要那人能继续幸福地过活就好。沈陵玉一边流泪一边艰难地蹲下身,摸索着在流理台下方的柜子、寻找能擦拭血渍的抹布。痛得发晕,但咬着牙也得坚持住,硬睁着眼,幸好剩下了一点点视觉,可以继续瞒下去。
拜托,至少把这些许的光影,留到他处理完所有痕迹。
「痛……」
沈陵玉将抹布紧抓在手中,在柜子旁低着头落泪。一半是疼一半是害怕,但他留给自己哭的时间,也不过短短数秒。
将哽噎卡在喉咙,肩膀停止发颤以前,沈陵玉已经起身走向楼梯口。
尽可能地抹消那些凌虐的痕迹,把眼睛假装成处理破掉的窗户时、窗子二次破裂造成的伤吧。
他淡然而无怨的真心,唯独遗憾……再也看不到李靖弥的画了。
2.
就医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玻璃碎片取出后、双眼都被包上纱布。半夜找了阿雪姊,在她睡意未消的声音中,低声道歉、并拜托她过来。
右眼受损太严重,这辈子无法恢复光明了,左眼的视力也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清晰,虽然医师语带保留,说先防止感染以后还有机会复原一些。但沈陵玉同样听见护士低声的叹息……年纪轻轻、眼睛就这么废了。
「阿雪姊,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妳过来,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下爸和妈?」
「当然。」
急诊室走廊的座位上,阿雪姊坐在沈陵玉身旁。拆纱布前的这几天,沈陵玉的生活起居需要人照顾,为此阿雪姊已经准备好,这几天都待在沈家。
「来,在通话中了。稍早先跟你父母告知过,他们已经晓得了你受伤的事。」
惨白的灯光打在沈陵玉脸上,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阿雪姊把平板计算机塞到他手中,确定他拿稳了,自己才松开手。
沈陵玉只听得见声音,银幕上父亲震惊的表情、母亲啜泣的模样,他都见不着。但随着带着哭腔的句子响起,家人的样子,又以一种有些陌生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陵玉,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清玻璃找人弄就好了啊。你怎么、怎么……」
是想象吧。可家人的面孔看起来如何?他又不太确定。母亲的哭声从那头传来,他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沉默。
一只粗糙、苍老的手放上了沈陵玉搁在大腿附近的手背,他不自觉地握拳,阿雪姊却温柔地搭着他。人的体温有令人安心的作用,身边的对象比远方的家人更确实地存在着。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沈陵玉听到了父亲的叹息。在那一边,沈俞庆搂着妻子的肩膀,轻拍着尝试安抚,但妻子并不领情,依然自顾自地哭。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也没什么好说。我跟你妈临时抽不了身,我会多弄点钱过去,你自己处理多的开支。有什么事就让阿雪姊帮你,等你拆了纱布……」
父亲的语调很低很沉,沈陵玉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声音听起来又更沧桑了些。
「搬过来吧。」
微弱地牵动了下嘴角,沈陵玉握着平板计算机的手又更用力了。他似乎还能看见爸妈悲伤的神色,就像当时沈伊萍刚去世。
从以前开始便努力地想把所有事做好,但最终他仍和姊姊一模一样,只是在让其他人痛苦。
「爸,很抱歉。」
一片死寂,连母亲的哭声都消失了。沈陵玉张了张口,把恸哭的冲动噎回去,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正常,即使眼前与未来的空白快要令他难以出声。
「我会去报点字的课,学校应该有管道可以申请,以后做特殊的考试。现在的工作,做不来的话辞掉就好。日常生活没问题的,我左眼还能看到一点。」
「陵玉,你……」
沈俞庆的声音嘎然而止,也许是因为他看见纱布上蔓开的湿润。他的孩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光被藏在后头,哆嗦的唇却沾上滑落的泪珠,吐出了他也无法真正理解的话。
「从那时候到现在……爸、妈,对不起。」
?
☆、第四十九章 再见
? 断章.记忆(四十九)
「别忘记了,都是你欠我的。」
再也没有比这更违心的话了,但我却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许多次。或许一开始只是恐惧连仅有的都失去,可到了最后,自己都觉得太无理取闹。
刻薄的话总是脱口而出,生活里偶有空档时才觉得懊悔。沈陵玉太过体贴,我便容易忘记他每一次听见后受伤的表情。
不,不止是受伤。如果像李豫宁那样只表现出受伤害的样子,恐怕我还会理所当然地说出同样的句子。
真正令我在当下感到愣然的,我想是他打从心底的歉疚。
这个暑假很平静,几乎毫无波澜地过去。但后来又发生了些事,那个升上的高三男学生再一次出现。
生活越来越难受时,我想继续向那人予取予求。可其它无法不蔓延的念头,却是在质疑我得到什么的资格。
越来越痛了。
第四十九章.再见
1.
沈陵玉唯独没想到的是,那晚之后,他便再也拨不通李靖弥的电话。那人避开了他,回到学校、却从此消失于他面前。
提早收拾书包,把刚拿到的点字课本胡乱地塞进去,一放学便往二楼跑。沈陵玉一天比一天早、等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久,但回到延清后两周过去了,李靖弥都仍抢在他之前离校。
今天钟声还没打完他就冲出教室。事前告知过末堂授课的老师,自己下课后有事得提早离开,但在他匆匆离去时,老师仍对着他的背影叹着气摇了摇头。
并非没有人疑惑于沈陵玉请假的事,他和七班的李靖弥来往,本身便令人匪夷所思。这次他们几乎同时开始请假、又那么刚好地同时回来上课,沈陵玉的眼睛还伤着了……
私下的流言蜚语少不了,学生们将这当作无聊时谈论的话题。但对于当事人,别人怎么说都是次要的。
「李靖弥!」
今天终于赶上了,冲下楼梯正好看见那娇小的身影拉着另一人、由七班教室跑出来。即使剩下模糊的轮廓,沈陵玉仍一下便区分出他们两兄弟。
李豫宁驼背得更严重些,跑起来显得笨手笨脚、就像被他弟弟拖在身后。而李靖弥……在走廊的不远处,见到他脚下便紧急煞车,咚!给他二哥从后头撞上。
沈陵玉站在楼梯间,望着他们的方向,听钟声响完。他无法辨认李靖弥的神态,不能透过细微的表情猜出他的想法,因此甚至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走上前。
忐忑与不确定,彷佛又回到最早软弱的时候。
放学时间,学生们陆续地出了教室,逐渐变凉的夕阳在远处拉长,他们很快地便被不相干的人群淹没、分隔。
「豫宁,你先走。」
吵杂的人声中,那头的李靖弥看着沈陵玉的眼睛发愣,这是那天后他第一次看到陵玉。那人右眼被纱布盖着,左眼也只睁开了一半,下垂的目光中,那只眼睛让人找不到聚焦。
形容不来,但肯定跟正常的双目不同。李靖弥被经过的学生撞了一下,仍没能回神。豫宁迟疑着从背后绕过他,看了看他、又再看了看陵玉。
「先回去……我晚点走。」
李靖弥推了身旁的人,李豫宁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好」,才向楼梯口走来、和沈陵玉擦身而过。他多看了沈陵玉几眼,小跑步地下楼梯,剩下两个人的四周则更吵闹了些。
「哎,陵玉,你回学校啦!」
李靖弥身旁有经过的学生向陵玉挥手,是他以前同班的同学。但沈陵玉愣了愣,硬是没能判断出对方是谁,唯有挤出笑、向那名学生点了点头。
终于回过神来。如果沈陵玉能看见,他会发现李靖弥拧起眉心、咬住了下唇,彷佛某种极为压抑的痛楚。他快步走向沈陵玉,拉起他的手,便往楼梯上去。
「换个地方说。」
沈陵玉本想说些什么,这时却又沉默下来、随着他踏上楼梯。视野中只剩一幅过度渲染的水彩画,那人儿的背影映在残缺的瞳孔中,不知怎么地,沈陵玉便脱口而出。
「对不起。」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第一句话说的会是这个。李靖弥狠狠一僵,却并未回头,在短短的瞬间停住脚步,旋即又继续往上。
往其他同年级生的反方向前进,苟延残喘的日光里,他紧抿住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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