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楼上楼下
作者:江南十四
文案
姜若云下了狠心,每月多掏五元,租下了一楼的厢房。隔天,他腾出来的亭子间就有了新房客。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天作之合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若云,顾宝生 ┃ 配角:徐太太,徐先生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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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姜若云下了狠心,每月多掏五元,租下了一楼的厢房。隔天,他腾出来的亭子间就有了新房客。早上他出门的时候,二房东徐太太正好拿着一包烧饼从门口进来,一见是他,连忙挺起肥硕的胸脯,又撩了一把枯黄的卷发,挤出一点谄媚的笑容,故作亲热地道:“姜先生,去上课呀?”姜若云假装没听见,低头直往外走,她倒不依不饶的,往大门上一靠,又道:“哎唷,姜先生,一大早的,怎么这样不讲情面啊,人家同你打招呼哩!”姜若云攒着眉,又不好从她身边挤过去,只得道:“徐太太,你早。”徐太太面对他,是很愿意嫣然一笑的,然而条件不允许。那笑容落在姜若云眼里,总让他觉得油腻,像攒了许久的陈年旧渍,多看一眼也是残忍。
徐太太见他搭腔,恨不能将身子扭成一杆麻花,捂嘴吃吃笑道:“姜先生,侬可要讲良心呀!今天上午就有人搬去你原先那里的,房租我是算正常价钱的,侬千万不要同他讲我是给侬便宜了两块钱的啊!”姜若云勉强一笑,点头道:“你放心,我晓得的。”徐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侧身让出道路。姜若云急匆匆的往外走,经过徐太太身边的时候,分明感到一只丰腴的过分的手,在他腰间撺掇似的捏了一把。
姜若云今年二十三岁,祖上原是无锡县郊的地主,到他祖父这一代家道中落了。他自幼丧父,母亲带着他改嫁到昆山,另生有一弟一妹,都随继父姓郑。他因为不肯改姓,在家中不甚得宠。继父对他不坏,但也绝算不上好,大抵是一种漠视的态度,内心不愿承认有这么个便宜儿子,因此听说他要去上海谋生时,答应的十分爽快,并表示一毛钱也不会出。姜若云少年时期念曾过几年书,做得一手好文章。县里私塾的李先生爱他文采,特意推荐他到上海的一所师范院校学习。他白天上课,晚上在职业学校中教人国文,拿一点微薄的薪水度日。
如今他住的这栋石库门民宅,听闻是徐太太从某个阔亲戚手中租来的。徐太太和徐先生自己住着前楼后楼,又将剩余的房间单个单个的租了出去。他原先租住的亭子间,地方只有十来平,层高比旁的房间低,朝向也不好。最叫人忍无可忍的是与徐太太和徐先生的房间仅隔一条走廊。他夫妇二人夜间无甚消遣,故而十分的热衷于床上运动,时常在他挑灯夜读时传来些不堪入耳的动静。他深受其扰,几度想要搬走,但徐太太见他相貌俊朗,很情愿便宜他一些房租。他内心挣扎良久,终是向金钱屈服了。好在徐太太除了偶尔吃点豆腐之外,并无其他惊世骇俗的举动。恰逢最近他在报纸上发表了几篇文章,挣得一笔丰润稿费,故而立刻决定换到一楼的厢房去住。徐太太失了他这个近邻,内心相当寂寞。于是很快的又将亭子间租出去,并放出话来,说这次的租客是个“乖巧可爱”的男孩子,半点不比姜若云差。姜若云听她口气,总觉得像个新纳了姨太太的阔老爷,而对于自己的“失宠”,他丝毫不觉得失落,一秒也等不及地搬到楼下去了。
姜若云第一次见到顾宝生,是在他搬来的当天晚上。时间大概是十点钟,他从学校上课回来,推开大门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他房门口。他个子不高,生着小小的一张脸,一双圆而亮的眼睛,像个没长开的孩子。他见了姜若云,咧嘴一笑,面颊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姜若云心中一动,冲他淡淡一笑。他立刻扑闪着眼睛道:“姜先生,你好!我是今天搬来的顾宝生。以后要请你多关照哩!”姜若云忙道:“哪里,邻里互助原是应该。”顾宝生拿出一个沾了卤水的纸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买了一点香蕉,让徐太太拿去了,这儿还有两个茶叶蛋,你吃!”姜若云正觉腹中饥饿,闻着蛋香已是垂涎欲滴,但他又觉得初次见面就拿人家的东西于他形象有损,便推脱道:“不必客气,我吃过了。”话音未落,他腹中咕咕一阵叫唤,声响大得估计楼上的徐太太都能听得见。姜若云面红耳赤,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顾宝生呵呵一笑,将那纸包硬塞到他手里,笑道:“就别同我客气啦!你拿去吃!”姜若云讪讪地接过了,低眉顺眼的道了句谢。见顾宝生转身要上楼,姜若云连忙叫住他,挠了挠头,问道:“嗯……方便的话,要不要进来坐坐?”顾宝生想了想,点头说好。
姜若云将他引进房间,请他在小书桌边上坐下,又拿出开水瓶,在摔断了把的瓷杯里洒上一点茶叶,倒满热水递给他。顾宝生张望着四周,目光落在窗边的书架上。他惊讶又艳羡地“啊”了一声,叹道:“你有这么多书!”姜若云道:“你也喜欢读书么?这些大都是我从旧书摊上买的,倒可以借你看。”顾宝生抿嘴一笑,却不答话。姜若云靠在床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顾宝生道:“我二十岁,姜先生呢?”姜若云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别叫我先生了,怪不好意思的。我比你大三岁。”他又问他是哪里人,顾宝生答是镇江人。姜若云又问他在上海做什么工。顾宝生道:“在码头附近的一家西药厂里做包装工,每天要做十个钟点,月薪二十元。”他叹了口气,似乎很感慨的样子,对姜若云道:“要是贴标签的话,每月能多五元……其实一点都不难,把标签纸撕下来,粘的那一面贴在瓶子上头……给传送带送下去,到我们那就用盒子包起来。我也能的!”他比划了一下,忽然一笑,有些羞赧地道:“对不起,光讲我的事了。”姜若云摇摇头,微笑道:“不碍事的,反正我也没旁的事要做……你是很急用钱么?”顾宝生脸上一红,忙道:“不是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嗯……”他声音小了下去,一句话在口边绕了几圈,仿佛怎样讲也不够妥当,终究还是消失掉了。
房间里静静的,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姜若云端起茶杯,装作不经意的吹开水面上的茶叶,目光却透过杯子看着顾宝生。他的确生的乖巧伶俐,一张小嘴正因为茶水烫得发红,稍稍一抿,立刻有两个可爱的酒窝跑出来……让人,尤其是姜若云这样的人浮想联翩。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发觉自己只喜欢男人。女人,无论美丑,都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兴趣。他懂得欣赏她们的美,但也仅止于欣赏。她们不能刺激他的生理,也无法使他获得精神上的快乐。他曾经为了验证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特意从街上叫来一个暗娼。他至今仍记得她的样子。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面容姣好,腰肢柔软。她淡漠地告诉他,她可以跪下来为他服务,但他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拒绝了……他把她按在冰冷的墙上,颤抖着脱掉她的衣服,伸手抚上她形状美好的胸脯……然后他发了疯似的冲出小巷,抱着一颗大树开始呕吐。他觉得很抱歉,因为她实在已经做得很好,他幸好提前把钱给了她,不至于让一个可怜的女人白受一顿惊吓。
从此他打消交女朋友的想法,转而将一腔渴望恋爱的热情倾注在学业上。但他心中到底存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年的影子。他不需要个头太高,也不需要多漂亮,只需要干干净净的,最好性格温顺可爱,能让他满满抱在怀里,乖乖的任他啃咬揉搓……
这么看来,顾宝生实在是很理想的人选。
他暗笑自己入了魔,就像久而未吃肉的食肉动物,见谁都想咬一口。他揣测顾宝生一定是清新而美味的,因为他虽然穿着脏兮兮蓝布棉衣,但露在外头的一双手却是细幼白嫩的,他料想他裹在衣物里的部分也不至于很糟。可惜他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对于男人,大约是不会太有兴趣的。
顾宝生坐了一会,眼见快要到十一点,便起身告辞。姜若云虽然不舍,也不好再做挽留。他忽然问他:“你晚上睡得好么?”顾宝生一怔,答道:“还好,要是白天里累些,晚上就能睡的沉点。”姜若云从抽屉出拿出一小团棉絮给他,神秘兮兮地道:“你把这个收好,也许晚上用的着。”顾宝生接过了,迷茫地看着他,问道:“这……是要做什么用的呢?”姜若云笑道:“我现在不方便同你讲,总之你且收着罢。”顾宝生眨了眨眼,点头道:“好!我记着了,谢谢你。”说完又是一笑,看得姜若云一阵目眩。
姜若云将顾宝生送出门去,看着他进到屋子里才转身回房。他和衣往床上一歪,喜忧参半的长叹一口气。他不断安慰自己,未必真是爱情要来,也许只是一时情动……这么多年他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不该在这时候蠢蠢欲动。可他又想,一时复一时,万一一辈子就这么敷衍过去了,岂不糟之大糕?……秋的夜晚,走兽昆虫都忙于恋爱繁殖,吵吵嚷嚷,无暇理他。一介大好青年姜若云,便在这昏昏沉沉的思绪中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的断章都让我觉得蛋疼……= =
☆、二(1)
第二天一早,大概是七点半的样子,姜若云出门的时候,顾宝生已经不在屋里了。他想他一天上工十小时,多半要从早上七点进厂,才好赶在晚饭之前放工。徐太太不见踪影,也许是昨晚闹腾的太累。这样倒好,他能够从容的用厨房的炉子热一点剩下的馒头。这月他想买套新版的辞海,但薪水一半都收在徐太太口袋里,再想添置些计划外的物件,也只好从嘴里往外省。何况烧饼吃多了他总疑心要上火,能啃点馒头调剂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学校离姜若云住的地方约莫有四十分钟路程。虽然也有电车,但挤不上去,何况车资不菲,难以引起他的兴趣。他宁愿走,尤其在春秋天,温度不冷不热,正适合早晚散步。他呼吸着晨间的空气,尽情把整个上海想做是他的花园——他向来是一个很懂得苦中作乐的人。
学校的课程一直到下午五点。他在食堂草草吃过晚饭,又走四十分钟到职业夜校。学生和老师都还没有来。他们的上课时间是七点半到九点。现在还不到六点半,他独自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趁着空闲,拿出书本温习功课。
他看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他走过去开门,刚好门外的人也想着要进来,两人差点撞在一处。姜若云后退一步,等将来人面目看清楚,却又吃了一惊——竟然是顾宝生。
顾宝生也万没想到能遇见姜若云,呆呆地瞪着一双圆眼睛。姜若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顾宝生道:“我……我是来上课的。”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灰布衣,倒像是白色染了脏,给洗得晕开了。一双手干干净净的,除下了帽子攥在掌心里,弯曲的指节微微泛着青白色。
姜若云笑道:“也真巧了,我来教课,你来上课。你在哪个班?学到什么程度?”顾宝生道:“初等班。认得几百字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姜若云一眼,又道:“我原先在乡下,只念过一年私塾,不怎么认字的。”姜若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觉出些趣味来。昨晚他问他要不要看书,他低头不答,他原以为那是他在陌生人面前的拘谨,却不曾想到会是这个缘故。他笑了一笑,平白的生出想要捉弄他的心思,于是道:“认字好,认了字就能做贴标签的工,每月不是要多五元么!”顾宝生这下完全的红了脸,急忙摇头道:“也不全是为了工钱……是我自己想学。”姜若云笑道:“瞧你!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别当真了。”顾宝生松了口气,又问道:“姜先生教的是哪个班呢?”姜若云回答说是高等班。顾宝生叹息道:“我现在许先生班里头,她说我再学三个月就能升到高等班的。”姜若云心中一动,擅自听出点话外之音——仿佛他是很愿意要他教的,所以等不及的要升到他的班来。他瞥见他斜跨在肩上的青布包,对他道:“嗳,你的书本呢,我帮你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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