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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生 作者:江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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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民国旧影

 
  四
  苏纯简直要恨死夏正新了。那天演出结以后,密密麻麻的掌声像是涨潮的水,把他们淹没了、穿过了,冲击在小小的舞台上,仿佛随时可以坍塌掉它。参演的、道具的、内勤的,人人带有一种狂热的兴奋,他们不停向观众鞠躬、再鞠躬,甚至有人摘下帽子扔了出去。在这一刻,他们大可以抛开一切的校规校训和未来绅士的姿态,尽情享受属于年轻者的节日。
  苏纯揪着夏正新偷偷溜到了角落里。他扯下假发揉成一团,狠狠砸到他身上,怒道:“你干什么啊!讨厌死了!”适才他倒在台上,装作假死的朱丽叶,一边听夏正新的独白,一边思考接下去的台词。独白结束罗密欧应当要吻熟睡的朱丽叶。原本他们约好,他只俯下脸,停个两秒就结束,反正台下也看不清楚。但夏正新竟擅自破坏约定,低头在他的嘴上吻了一下。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但他还是气坏了,恨不得当时就跳起来照他的脸上揍一拳。
  夏正新捡起他的假发捏在手里,摆成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让他看了就来气。“不说算了,以后别来找我!”他转身要走,夏正新从背后追上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迟疑着,又不安地说:“我……我想我是喜欢你了,你……你呢?”苏纯给不出他回答,只一味甩手,到底挣脱了。他慌忙跑出剧场,胸口紧锣密鼓的跳。他突然想到了方孝同,又突然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如果规定他必须要给出他的吻,这世上他只愿意是他,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苏纯回到家,正好看到方孝同送夏七爷出来。两人客客气气的,仿佛达成了某种密约。他的心沉下去了,难过的想要哭。他想起两天前,赵管家和张妈在厨房里聊天的。赵管家说:“难得老爷答应去见夏六小姐,看来是真想开了。”张妈道:“那夏六小姐是个怎样的人?”赵管家道:“是夏四爷的小女儿,人是顶漂亮的,但也挑剔的很,今年都二十七了还没定亲,特意找夏七爷牵线呢。”张妈道:“二十七是老了些,不过也不妨事,家里倒已经有小少爷了,只是她甘愿来做填房么?”赵管家道:“转眼就三十,再漂亮也没用,继续拖下去怕是连填房都没人要。”张妈点着头,忿忿不平地道:“放着老爷这么好的人,不愿意那就是眼瞎!”赵管家笑道:“又不是你娶媳妇,激动个什么!”
  苏纯没再往下听,精神恍惚地退出来,差点踢翻放在门口的板凳。他觉得自己是得意忘形了,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意,忽略了他也许会再婚的可能。一个丧妻的男人,还带着年幼的孩子,续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况他条件这样好。他相信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会是同样的想法。他想到了家中的姨娘们,她们要么漂亮,要么妩媚,要么兼而有之,尚且不能完全拴住苏老爷的身心,他又有什么好值得方孝同留恋的呢?
  夏的夜,燥热不安,沉闷得像压在胸口的大石。苏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成眠。忽地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用被单蒙住了头。可还是怕。屋外头像有个人在摇撼他的窗,歇斯底里地想要闯进来跟他拼命。他怕得厉害,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终究跳下床跑到了隔壁。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在这样一个让人心慌的夜晚,他一定不会责怪他的。
  方孝同替他盖好了毯子,很快的翻过身去了,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不同他讲话。他躺在黑暗中,听着他近在身侧的起伏的呼吸,渐渐开始了胡思乱想。要不要试着诱惑他呢?也许他会回应他的……他相信方孝同对他并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否则何必要在他睡着的时候吻他——那时他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已经醒了。他那么热烈的吻他,总该觉得他是和旁人不同的罢?然而他想不出要怎么诱惑他。如果他是女子,他大可以学着他的姨娘们,用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取悦他,但他一样也没有。
  他用了最原始的方法,侧身朝方孝同身上贴过去。人一旦过了自己的那关,就能生出无往不利的勇气,尽管那勇气也可能是愚蠢的。但人也正可爱在这种地方,为了一个飘渺的念头,尽可以抛开一切的去争取。他从身后抱住他,把头贴在他的脊梁上,他分明听到他擂鼓似的心跳,可他不愿意回过头来。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块石头——僵硬,冷漠,不可回旋。
  他绝望的放开他,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团,他甚至忘记去拾他碎裂一地的自尊,只想着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早知道就不要到上海来,不要遇见他。在家的时候,他受着气,受着打骂,虽然皮肉上痛苦些,但从来不会伤着心,因为他们都是与他全不相干的人。在方孝同这里,他衣食无忧,却无时不刻的难过,他一个拒绝的眼神,都能从他心里挖走血淋淋的一块……爱既然这样痛苦,为什么还要有爱的存在?
  因为放假的缘故,日子变得轻快了。苏纯开始和班里的同学外出游玩。他现在尽量的少跟方孝同待在一起,也不去问他和夏六小姐的事。有时他们会举办集体活动,通过复杂的关系约来隔壁学校的女学生,一同爬山逛公园。苏纯也会去,偶尔也能遇到愿意和他交谈的女孩。她们提起他的时候总爱说“软软的”或者“好可爱”,这说明他是一个值得交往却不值得爱的对象。也许他就像只乖巧的小动物,人们可以尽情的疼爱他,却不大乐意为他付出更多的身或心。
  他有突发奇想的要去酒吧。故事里经常写道,一个人一旦失去了爱情,就有理由找一间酒吧,迈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听着低沉的钢琴或者提琴,对吧台里系领结的服务生说:“来一杯威士忌!”既苍凉又悲壮,也许还有一点灰白色的罗曼蒂克。……他真的去了,反正方孝同也不会管他。他换上了西装,拉低了帽檐,最精明的酒保也看不出他的年纪。他坐到高脚凳上,像安慰自己似的,说了那句很有悲□□彩的话:“一杯威士忌,加冰的!”
  酒是顶好的东西。喝下去,火辣地冲到胃里,呛在喉咙里,再倒退着涌上头,便能清空脑子里的一切蠢动。他用手支撑着脸颊,眼前是摇摇晃晃的景,一个世界变成了两个、三个,最后一片漆黑——他倒在桌子上,头重成了千斤。朦胧间有人摸着他的发,干燥而温热的手指,仿佛是极久远的记忆迎面扑来,使他颤抖的快要落泪。勉力抬起头,他看到一张模糊而陌生的脸,也许是好意,也许是坏心,但他觉得都无所谓了。那人伸手抚上他的脸,将他凝视良久,忽然无奈地笑了:“怎么这样小……”他一怔,眼泪终于仆仆的掉下来。那人摇着头道:“这么晚了,你还是快些回家去罢。”他拉起苏纯的手,推着他走到店外。他摇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将他抱上去,笑道:“这地方等你大些再来不迟。”
  车夫问他要去哪。他有一瞬的恍惚,到底还是报了方公馆。回到了家,他昏昏沉沉地蜷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赵管家攒着眉问他:“你这是上哪去了?老爷担心你,刚出去找呢!这大老晚的!”他一愣,像是清醒了一些,但清醒实在太累,于是他很快的又糊涂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孝同回来了,看到苏纯还抱膝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诧异道:“你喝酒了?……怎么还哭了?”苏纯抽了抽鼻子,抬起哭红的眼睛看他。方孝同偏开了头,沉默过一阵,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苏纯伸手拉住他的一片衣袖,低声道:“你抱我上去好不好?”方孝同踌躇着,最终还是点了头。
  苏纯靠在他身上,安安静静的,很希望就这样过掉一辈子。他总想着时间能慢一些,所以当方孝同把他放在床上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搂住了他脖子。借着沸腾在他血液里的威士忌的效力,他大着胆子说:“不要走,求你了。”方孝同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忧愁,声音像是从他的喉咙里直接跳出来:“不能,我不能……”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剪断它的是苏纯凑过去的嘴唇。
  楼下的挂钟似乎是敲过了十二下,又似乎是没有……他们谁也顾不上。这是他们头一回心甘情愿的接吻,虽然在彼此的梦里已经重复过了千百次。理想的世界到底不同于现实,在理想中一个人大可以认为自己是高尚的、优雅的、能够抵御一切诱惑的。但现实里只有欲望和本能——火热的、激烈的……总以为一把火该烧尽了,千里无人烟,但又会有新的冒出来,星星点点的,转眼又燃成一场滔天的火。
  他紧紧抱着他,换一个姿势,又换另一个,想让彼此贴的更近。衣物是多余的,三两下的褪尽了,否则也该烧成了灰。脑子一同烧坏掉,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分不清痛苦和快乐哪个更多……苏纯倒在床上,像是跳上岸的鱼,每一下的呼吸都是从未有过的新奇。周围是许多的方孝同,四面八方,里里外外……全都是他。
  到后来,方孝同把他抱在腿上,轻轻吻他的嘴。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一只大型犬,正在啃一根香喷喷的骨头。他忍不住笑了,但笑过之后又悲伤起来,把头埋在他肩上痛哭流涕。方孝同问道:“怎么了?”苏纯期期艾艾地道:“你不要结婚好不好?我……我一定努力……嗯……”方孝同笑道:“这话我可听不懂,你要努力做什么?”苏纯红着一张脸,简直要把头低到地上去。“我……会努力让你满意,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学,所以你不要娶别的女人,求求你……”方孝同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这样是对还是不对。但你若是愿意留下,这家里总有你的位置,你若是哪天想走,我也绝不栓着你。”苏纯急道:“我不走!我永远也不走!”方孝同苦笑道:“你现在还小,但总有一天要长大,要娶妻生子……”苏纯摇着头,固执地道:“我不要娶妻,也不要孩子!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不愿意也不行,我总是不走的!”方孝同摸着他的头,轻轻叹道:“怎样都好,我总是随着你。”苏纯问他:“那你还去见夏六小姐吗?”方孝同摇头道:“不去了。”苏纯不放心,又问:“那以后要是还有别的女人呢?”方孝同用自己鼻尖抵住他的鼻尖,笑道:“也不,我就推说家里有太太了。”苏纯脸上红扑扑的,害羞似的把头转过去。方孝同又道:“只是你才十六,做太太未免太小了点。”苏纯争辩道:“不小了!两年前大哥娶的三姨太,也才比我大一岁。”方孝同捏着他的下巴,只是笑。
  次日清晨,方孝同让人换掉了苏纯房间里的被单,又把他抱回自己房里。苏纯迷迷糊糊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方孝同告诉他已经推掉了同夏六小姐的会面,并再三保证今后绝不理睬其他女人。过了夏天,方天晴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方孝同预备把他接回上海。苏纯听了,立刻拍胸口保证一定好好照顾方天晴,并主承担上下学的接送工作。方孝同现在对他管的更严了,接到方天晴以后必须立刻回家。他也不允许他去参加学校里的联谊活动,连话剧社也退掉了。起初苏纯不大乐意,但渐渐的他又习惯了。被束缚自有被束缚的乐趣,这也表示方孝同对于他,其实是不大放心的——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现象。男人,都是需要一点刺激的。这是五姨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楼下方孝同在喊他吃饭,忽然哐当一声,一定是方天晴又打破了盘子。他微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那是一位可爱的女学生写给他的。他把它夹进一本英文书里——当然不能全部放进去,多少要露一点边角出来,让人一望便知是一封信。他又把那本书放在床头最显眼的地方,这样晚上他阅读小说的时候就能够轻易发现。等他问起的时候,他就推说是他不小心落在他房间里的。谁叫他忙的忘记了他的生日呢?
  结果大约可以算是圆满的,只是苏纯不得已又请了一天的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十六岁……不算犯罪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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