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墨 作者:暖阳浅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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睹物思人。
我不止一次想把东西丢掉,到了关头又总是不忍。
留个念想比没有的好。
我不止一次想,何必要把自己整的这么死去活来的。
以前没全心托付,也没受过挫,而这次难得用心了回,却没得到预想之中的结果,反被人骗了个功废身死。
但这种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没道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要真去斤斤计较恐怕一辈子都算不清这一笔账。
可就是难过得很。
白天和老头胡扯乱侃没什么感觉,等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尤为明显。
是夜下了雪,我一个人睡不着,披了件外衣,点上盏灯,打算出门走一圈。
白雪映射着灯光,照出远处一抹人影。
他站在雪里,仅着一件单衣,苍白的像是要与雪色融为一体。
我走近了,方看清他面容。
依旧的精致,只是双眸像是失了生气,只余一片暗色荒原。
我抬手抹上他脸颊,冰冷的尚带水渍,温度竟是低的厉害。
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全族被诛,却倔强的不曾落下一滴泪;可到后来,在我面前受了委屈,无措的似乎只剩下流泪。
我把外衣解下,披在了他身上,在他上前拉我手的时候,又先一步退开。
在他开口前,逃也似的离开,连那玉佩半途落下都不曾去捡。
我有些时候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顺从想法那么做了。
山上的冬天冷得厉害,我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小圈,第二天就得了伤寒。
戴老头煮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摆在我面前,亲眼看我捏着鼻子一股脑灌下,苦味在嘴巴里久久不散,让人作呕。
然后我就吐了。
不过吐出来的不是药汤,而是尚带甜腥的血。
脑袋一阵昏沉。
我这还没如何反应,老头先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上来把脉。
他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等看了我脉象更是差的厉害。
半晌不曾言语。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我不知自己身体何时差成了这样,单看老头那模样估计是回天乏术,而我本来也没什么希望,来这里纯粹是指望他看着我们间那点交情好送我入土为安。
但没等我入土,先等来了一个人。
那天屋外吵闹得很,似乎有人在争执些什么。
等我睁了眼,看见的却是杜笙。
那么刚才说话的就该是老头和符尹了。
想来也对,符尹消息如此灵通,找我这么一个也是轻易。
杜笙站在一旁望向我,眸色深沉,不辨神色,我扯开一个笑“你这是在赌气么?”
他却没笑,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手心传来的力道捏的我生疼。
他声音带了微不可查的颤抖“究竟是谁赌气偷跑?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敢走人。”
戴老头张了嘴想说什么,却被符尹点了穴位,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其实不来也好,哪用得着这么给自己添堵呢?”
见他不答,我又道“反正我都这样了,你何必……”
“我会救你。”
话说到一半被他打断,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
我会救你。
他说。
第8章
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碎片,拼连在一起,又成了一副荒诞无稽的图景。
只有残存的片段勾勒出大概轮廓。
其中最清晰的,是十五六岁时,明游真人在台上讲道,大抵是些晦涩难懂之词,听了便教人打不起精神。
杜笙算着这几日讲学压根没来,至于符尹一众借着外出游历也不知跑哪逍遥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较憨实的,没来得及落跑便被真人聚了起来讲习。
至于我,则是闭关方出,刚出门还没走几步呢就被人逮了个现行。
屋外春意融融,日光透过窗纸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一手支了脑袋,一边在纸上杂七杂八画些东西聊作消遣,抬头看明游真人一手执卷讲得不亦乐乎,眼皮却忍不住直打架。天人斗争了一番发觉徒劳干脆顺遂心意,挑了个不显眼的姿势跑去找周公下棋了。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然被人敲了下。
那点睡意被这一惊瞬间散去,只见真人站在跟前,其余弟子早已离开,偌大的讲堂只剩下两人。
我摸了摸鼻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真人叹了口气,并非所想的气急败坏,只是叹息“你这毛病何时才能改改?”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嘴上不停“真人所言博大精深,乃是天地大道,弟子方才冥想苦思稍有顿悟便被您叫了起来,真是……”
还未说完,脑袋又被敲了下。
“胡言乱语。”
我闭了嘴,没再说话。
真人语气还是温温的,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生气“我知道这书你们弟子里没几个愿意听的。我也并非想让你们参透天机一朝入圣,只是想告诉你们,武道之外,更有心道。”
“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可一旦心乱了,心魔遂生。”
周围是浓重的黑,像是落入墨砚,所触所及尽是暗色。
我花了好一会时间,熟悉了周遭环境。我所在是一方小室,门窗四面被墨布封住,透不进丝毫光亮。
西门府本就不是什么正道门派,私下里就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了预料对此类布置也没什么奇怪。
至于那些消失许久的记忆,正逐渐回笼,虽然不甚明了,却也能摸出大致脉络。
仔细算来,梁殊该是瞒了我两次——三年前的一次,如今又是一次。
先前是我错估了他心中恨意,也是小看了这与我年纪相仿,自小锦衣玉食的梁家孤子。本以为他四顾无援便会罢手,却不料他是隐忍不发只待一日将先前仇怨尽数报还。
如此心思,并非一日之功,怕是被怨愤日夜蚕食,以至覆水难收。
有了之前先例,如今再被算计,想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物尽其用,出奇制胜么。
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他心里那点弯弯绕绕我多少猜得出来。
无非是因了某些缘由和西门府联手,以示诚意,把我这么个送了过来。
在下不才,虽没什么实际建树,头上却也顶了不少名号,再加上我和梁殊关系本就暧昧。把我当了饵,结果还真把西门府这条大鱼钓上了钩。
先前梁殊在外做了不少事,那青楼背后站着的八成是泗水梁家旧部,加上近来看见的不少表现,前后略一联系,便有了结果。
只是这几日待在此处,外界形势尚未可知,也不好妄加断论。
我四处摸索着,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环境,多少也能看见些东西。
房间里安了一张床,一方八角桌,还有几个贴墙的格柜,布置很是清简。
半天下来,其他什么都没找到,倒是摸到衣袋中一枚丹药。
拿起来看了看,外表凝了层银色,像是雕琢而成的上好玉石——不就是多年前符青给我带的那枚凝心丹么。不知道戴老头什么时候给我装了进来,不过真是给对时候了。
戏都到这份上了,我这个台上的不死一回怎么行呢。
古人言金蝉脱壳、暗度陈仓,未尝不是绝处逢生。
屋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来的人不少,却又像是踏在一个节奏。
我来不及多想,就这桌上茶水把药丸吞服入腹,刚回到床上躺下,门就被打了开来。
阳光迅速涌入,就算闭了眼也能感到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我这边已经做好了装死的准备,却不料半天下来也没丝毫反应。
难道是戴老头给错了药,但不该啊,老头虽然不靠谱用起药来那可是十分仔细,还是说这玩意儿放久了过了有效期。
我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忽然身体一轻,竟是被人抬了起来。
来人皆一身缟素,女子头上别着白纸叠出的花,中间一枚红玉簪子。几个人就这么把我抬到一辆四角挂了白绫的车里,风一吹还微微扬起,活像是送丧的。
一路上似乎是过了许久,以至日光都有些偏移。
马车最后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下,这间房屋乃是由精铁铸成,四面铁壁,唯有一扇小门仅供出入。
我其实在半路就已经“醒了”,可惜我现在没什么武功,就算反抗也无多大效果,这会儿到了地方,便被人半搀扶半押送着进了屋子。
开门瞬间,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了斑驳内息。
里面的布置很是阴暗,三面挂着的都是些刀刃铁器,带着浓浓的腥锈,中间一只通体暗黑的三足大鼎,底下炉火正旺,鼎口已冒了白雾。
一个干瘦的脱了形的老头,正站在炉鼎旁,双手拿着一支手臂粗细的长柄铁柱,不停地搅动。灰白的袍子被热浪卷起,露出干枯的手臂。
屋内一角坐着西门府的二当家,旁边站着的则是刀疤脸的男人,以及几个贴身侍卫……还有梁殊。
老头忽然转过身,目光定定的看着我,像是在评鉴一样物件。
随即,他从台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黑灰,一张脸上满满都是兴奋,干枯了的皮肤皱起,看起来就格外瘆人。
老头说“这味药引可是极好。”
坐于主位的男人去掉了面上遮掩的纱布,露出一张残破的脸来,皮肤像是在破碎之后再度拼接,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纹路,一双眼却暗沉的吓人。
好似从地底爬出的恶鬼,身上的腥气还未洗去,便露出一副狰狞面孔。
“诚如药师所言,仇人之血,必是有洗髓伐经之效。如今暗室三日置毕,是时候炼药了。”说着他将目光转向梁殊“你这份礼物,很是令我满意。”
梁殊还是那副面孔,目光幽深,闻言勾了唇“得二当家此言,荣幸之至。”
我这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便被老头一把卡住了脖子,干枯了的皮肤划在身上像是碰到了树皮,粗粝得很。
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把二指来宽的骨刀,在衣袖上擦了擦,朝我比划起来。
二当家忽然开了口,却是对着梁殊“只是我这药里还缺了副引子,不知梁公子可否割爱?”
说话间,刀疤男已抽出佩剑,旁边侍卫也都执了刀剑。
一时间剑拔弩张,暗室被兵刃上映出的白芒照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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