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盗来 作者:蛾非/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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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尧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也是来杀我的?”
对方不响,然后笑,“我本来想借他之手的,没想到他却要放过你,但是他能放,我却不能……”说罢退回到轿子中,布帘落下的同时沈冷的声音传来,“堂兄,你要怪便去怪你那荒- yín -无度的父亲,若非他这般朕的父皇便也不会如此所为,我想谁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人执掌江山……”轿中静了一静,而后声音又来。
“杀、无、赦!”
23
一声令下,那些侍卫执剑而起,一时间尘石飞走枝叶乱飞,兵器相击,铿锵震耳。
那些人本是对孟雪初手下留情,皇帝一声“杀无赦”,那些人便也不再手软,招招狠绝直逼命门,很快孟雪初身上已是伤痕交错。祝天尧心里一阵阵地纠紧,既是心疼担忧又是恨,恨这世事无常,恨自己的身世,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孟雪初和他一径往林子深处逃,身侧枝丛飞快地掠过,一晃一晃,映下鬼魅般的影子。
“雪初,你的伤口……”祝天尧见孟雪初身上好几道狰狞的伤口都在渗着血,犹有担心地问。但是孟雪初充耳不闻,于是祝天尧嘎然止步。
“你不要命了?”孟雪初见他突然停下不走便也停下脚步,回头叱道。
祝天尧原地站着,摇了摇头,“雪初你自己走吧,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当时你走了又再回来就是为了来杀我的……你现在下不了手,不如就借助他们除掉我好了,他们肯定能做得干净利索……说不定……”祝天尧伸手抚上被孟雪初那一剑点到的地方,“说不定……不会那么痛……”
孟雪初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脸上热辣辣的感觉,让祝天尧当场懵掉。
“如果你真的该死,我早就一剑了结了你……但是……”孟雪初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于是祝天尧摸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愣愣的用着仿若被丢弃的小动物那样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孟雪初。
孟雪初别开头去嘴角一弯似是自嘲的轻笑,然后回过头来,“你虽是无赖,却还不至于死……”
祝天尧没能听明白这句话,这究竟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不得而知。
但是从孟雪初的语气里听得出来,至少他并不如他想的那样讨厌他。于是有些安慰,但现在这种状况又并非高兴的时候。
周围树丛又是一阵响动,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孟雪初因着失血体力有些不支却依然护着他奔逃。
穿过树林以为逃得生天,不想眼前却是一片断崖。
山风凛冽,衣袖翻飞,祝天尧望着面前的死路,心生绝望。
他转头又看向孟雪初,莫名的,脑海里掠过无数往日相处的片段。
想起初识的那个夜晚,眉目清秀的男子一身喜服坐于榻侧微微抬头,不仅暴力还比他这个无赖还要无赖;想起第一次买糖葫芦给他,他吃得满嘴糖屑薄唇如胭;想起那个将他灌醉和他共效于飞的夜晚,他一身冷淡化水融冰春水浸绕……即使他那样打他骂他,但是依然抹灭不了那人在他心中的好。
那是第一个教他是非对错的人,是第一关心他和他那样亲密的人,也是第一个……祝天尧真心喜欢的人。
不远处树林间人影孱动,他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追来,孟雪初受了伤就算他武功再好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何况自己只是拖累他,一旦被那些人找到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但是他不想孟雪初死,巷子里那些老弱幼儒还等着他去接济,自己还没有履行在他父母墓前立下的誓言,也还没有好好地疼他看他高兴看他幸福……
他还没有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现在……
无论如何,哪怕是一件也好……
“雪初……”
听到祝天尧叫他,孟雪初正要回头,不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祝天尧抱着他抱得有点用力,胳膊勒得他的伤口发疼。
“祝天尧你……”孟雪初开口想要骂他却感觉颈脖那里有水滴落下,一滴两滴……顺着颈项滑进衣领,滚烫滚烫的错觉,一路烧灼下去。
“雪初……我喜欢你……”
风将这一句话带过耳际,掺杂着浓厚的鼻音又有几分绝然。
“你逃得了的,我知道你一个人的一定逃得了的,所以……见到你父母的时候我会亲自向他们说的……等你百年之后,我们还要共结连理……我们还要白头偕老……”
祝天尧的嘴唇在他发际脸颊处熨贴留连,“雪初……雪初……”
他要做什么?孟雪初心生疑问,在这种时候却说着这么奇怪的话,就好像是……好像……
生离死别!
孟学初惊醒之下回头,而同一时刻那圈箍着自己的胳膊也松了开来。他看见祝天尧身形一晃渐渐远去,如风中飘荡的落叶,微展开手臂在自己眼前……
陨落!
“祝天尧!?”孟雪初扑到崖边向下看去,他看到那人留恋不舍的目光,看到他对着自己微微地笑,越来越远……直至化作一个白点消失在山下一片枝丛茂密里。
“祝天尧……祝天尧……”他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却已是……再也见不到那人嘻皮笑脸地凑过来不正不经地调笑,叫你相公做什么?
山风呼啸,如泣如诉,耳边残余着他唇上的余韵,依稀还听得那个人一遍一遍的念叨,“雪初,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那个人便就这样跳下去了……
我喜欢你,孟雪初……
24
一年后,宣山脚下的小镇。
镇是远近官道上唯一的驿站,虽小但很热闹。
集市上各色人等云集,摊贩,卖艺的,前来休憩的旅人络绎不绝。人群里夹着一个步履缓慢的身影,衣衫褴褛,肮脏不堪,一手拄着着根木丈,一步一瘸地走着。
路过他身边的路人有些露出嫌恶的表情,见他过来身子一侧不愿和他相触,另有一些人则是蹙眉驻足露出不忍的表情,从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丢到他手里拿着的破碗里,叮当几声,道不尽的苍凉。
“瘸子!瘸子!”一旁铺子里有人叫住了他,接着叫住他的人从铺子里出来,将两个白面馒头放他那破碗里,“卖剩下的。”那人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让老板知道了。”说着转身回去忙了。
那人抬起头来,感激的笑,只是半侧脸上的伤痕交错因为这个表情反倒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拿起其中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馅还是热的,哪里是卖剩的样子。
“走开走开,别挡路!”
街上有人推着货车从他身边经过,碰了他一下。他本就腿脚不便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咬了几口的馒头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的泥。他步履不稳地追过去将那馒头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灰。眼睛一抬,正看见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眼睛牢牢盯着他手里的馒头直吞口水。
他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手里的馒头,然后将手里那个放下反从碗里取了那个干净的伸手递过去。
孩子瞅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扑过去从他手上几乎是抢一样的拿过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他笑笑,在那孩子身边坐了下来,继续吃手里那半个脏了的馒头。
“瘸子,明天送两捆柴来!”
有人开门见他坐在那里便那样道,他吞下手上最后一点馒头点点头,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拄着木杖一步一瘸向山里方向走去。
镇上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只是有一天便出现在这镇上。他身上残疾做不了重活,镇上有不少店铺,但是铺子的老板怕他那张伤痕交错的脸吓到客人都不愿请他当活计。没有办法,他便以乞讨为生,有时候替人砍砍柴赚几个小钱度日。久而久之,镇上的人也熟了便都直呼他“瘸子”。
远处官道之上尘沙飞扬,马蹄踢踏,两匹高头骏马风驰电掣而来。
他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低着头慢慢走。那两个骑马的人进了城门之后就收缰勒马缓缓而行。错过他身边的时候就听见他们之中一人说道,好端端的又不是伯父伯母的祭日怎么想到要来祭扫?
“又没有叫你来,是你自己跟在后头的。”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停下脚步拄着木杖的手不住的发抖。
“好俊俏的公子啊!”身旁有人指着他身后那两人窃窃议论。“该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结伴出来玩的吧?”“哎呀,真好……”
他缓缓转身,视线落在那两个骑马之人身上……一个俊逸潇洒,而另一清秀端方,他的目光却只牢牢锁在那个清秀端方的男子身上一动也不动。
那人剑眉朗目,长发高束,身上着了一身白如雪的对襟锻长箭袖衫,金丝刺绣的腰带,鹿皮长靴,风一起,轻薄的衫子和着自两颊垂下的羽白发带微微轻振,道不尽的倜傥自若。
他看的移不开视线,张了张嘴,哑声道了一个名字……
“雪初……”
曾经的记忆纷涌迭起,孟雪初父母的坟,他在坟前的誓言,无论自己怎么说孟雪初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情,突然而至的皇帝,一句“杀无赦”将他们逼上死路,还有那个……悬崖。
他以为这辈子都要将这些曾经过往尘封起来,但是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只是祝天尧再不是过去那个祝天尧……
说话间孟雪初无意回头,祝天尧蓦得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用着不稳的脚步加快向前走去,不想自己这个样子被他认出来。
“祝天尧?”孟雪初注意到那个人,那人的背影蓦得和记忆中的那人重叠起来。他要翻身下马却被他的大师兄一把拉住。
“哎,你又胡乱认人了,这一路上你认错了多少人?姓祝的那大少爷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
“别但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一路骑马过来,我身上的骨架都要颠簸散了。”
“恩。”
对话声在身后渐渐变小直至再也听不清楚,祝天尧抬手抹了抹脸,一手的湿凉。
25
砍好柴回来,天色已晚,给那户人家送去换个几个铜板正往自己住的破庙走去,就见许多人也往破庙的方向去,不觉有些惊异。
随意抓了个人来一问究竟,“怎么了?这么多人往破庙去?”
那人有些不耐烦,“听说有人在破庙布施,大把大把的银子任你取,哎,你自己去看吧。”那人从他手里挣脱开一溜烟的消失在夜色里。
祝天尧杵在原地发愣,布施?……难道是他?
一拐一拐地走回到破庙,看见不少人怀里捧着什么乐滋滋地往外走。他悄声走到庙门口,往里看去。
月色霜华下,有人长身而立,手里提着个大布袋子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分给来人。
那个人还是记忆里那样冷漠淡然,脸上没什么表情,重染了一身的冷月光华,仿佛玉雕似的。
雪初,他的孟雪初,就在那样近那样近的地方,几步就能他揽入自己怀里……若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但是现在……
扶着廊柱的手,五指在廊柱上留下道道刻痕。自己不该留在这里,不能被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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