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盗来 作者:蛾非/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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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尧转身要走,脚下踩到一截枯枝,“啪嚓”一声在静憩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暗到了一声不妙,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声音平淡的一声“请等下!”鬼使神差的他停了脚步,或者说在听到孟雪初的声音之后却是挪也挪不开脚步。
“请等一下。”伴着话音落下的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这里还有一点银子,你拿着吧?”
他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到他又要走近连忙又往前走了两步,“不,我、我不要!”
“没关系的,你拿着好了。”到底是练武的人说话同时已经无声无息到了他身边,让他没有机会再躲。
孟雪初用那袋子碰了碰祝天尧的胳膊,祝天尧实在无法,低着头将毁了容的那半侧脸转了过去。他听孟雪初很轻地吸了口气好像惊讶,心底不觉微微地抽痛。他缓缓从孟雪初手里接下那个有些沈甸甸的袋子刻意压低了声线,“谢谢公子打赏。”说这话时,祝天尧经不住得打颤,连声音都有些哆嗦。
他想起曾经和孟雪初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会说些不太正经的话,惹得孟雪初生气了总免不了一顿拳脚招呼。其实孟雪初不用什么力,但他总是哀哀的叫直到孟雪初收了拳头他又腆着脸凑上去,谢公子打赏,公子不如再打赏你相公两下?然后厥起嘴唇,这里好了,又挺挺下身,这里也好……
“你很冷么?”许是见他不停地哆嗦孟雪初这样问道。
他摇了摇头,然后孟雪初又问,“你的脸……”感觉到他的目光又落到他瘸了的腿上,“还有你的腿……?”
祝天尧只觉眼前糊了一片,哆嗦得更加厉害。“小人曾经无恶不作……”他信口扯了个慌,“这脸是让仇家给毁的,这腿也是……”
“那你的家人呢?”
祝天尧紧咬了咬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嘴里漫溢开来,他拼命纠紧手里那装了银两的袋子,不让自己的情绪破涌而出。“小人、小人孤身一人,没有……没有家人……”
低着头看不见孟雪初的表情,只听见他的轻声叹息,“这样……”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孟雪初翻遍全身将身上的银两都找了出来递到他手里,“我想你也受过苦该是有所反省了,过去的都过去吧。这些银子都给你,买块地娶个好姑娘安份过日子。”说完拍拍他的肩然后便走了。
祝天尧缓缓抬头,看那抹清瘦欣长的身影踩着月华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抱着那只布袋子呜咽痛哭起来。
“雪初……雪初……”
“瘸子,那人给了你不少,兄弟平时也够照顾你了,分兄弟一点。”
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下,将他推倒在地上,手里的银两和那个布袋飞了出去散了一地。
庙里还未走的人见状一窝蜂地涌上来将地上的银子分抢而光。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钱?怎么哭得跟个娘们似的?”说话的人将布袋掏空了往地上一丢,正要走,想想不妥又扔下一点碎银才离开。
祝天尧没有看那点碎银,只是伸手取过那个布袋,趴在地上再无所顾忌地大哭出声。
心痛如绞,那个人明明就在眼前,但他却是不敢相认。
他好喜欢好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只想和他在一起,喜欢到一见了他就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只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
四周静憩得有些阴森,他不知自己在地上趴着哭了多久,衣衫被夜露打湿,他情绪平复了些,正要起身,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内。
“祝天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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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尧一愣,连忙用手里的布袋抹去一脸鼻涕眼泪,起身要走,听到孟雪初在身后更大声地唤道,“祝天尧!”
他停下脚步,“公子你认错人了。”
“祝天尧!”孟雪初追上去拽着他胳膊将拉住,“祝天尧!你就是祝天尧!”
孟雪初下手有些用力,祝天尧一下被拉得转过身来,正对上孟雪初的视线连躲都没机会躲。
他感觉到孟雪初拉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丝不敢置信闪过眼眸,接着是不忍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祝天尧微微偏开头去,“我就说你认错人了……”
啪!
孟雪初甩手给了他一个巴掌,祝天尧被打得莫名其妙,摸着被打的那半边脸眼睛布登布登的看着孟雪初。
孟雪初清冷如雪的脸上有几分激动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近似于难过悲伤的表情,眼眸水湿水湿的漾着星光。
“为什么要跳下去?”
“……”
“为什么?”
“……”
“我在问你啊!为什么要往下跳?”孟雪初松开他的胳膊拽着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问道。
祝天尧愣了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雪初表现出来这么强烈的情绪。
两个人靠得这么近,近到孟雪初身上的气息全逸进他的鼻端,撩拨他的心底。
祝天尧刻下只想一个人躲起来,自己的模样被他看得清楚,他又去而复返,刚才自己又哭又嚎的丑样也全落入对方眼底。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只是想躲开,被孟雪初这样看着仿佛一把刀子在他心口上开了一道道口子。
往昔今昔,再不复来。
“雪初,你走吧……我现在,我现在很好……”
他在心里自嘲,容也毁了,腿也瘸了,祝天尧最惨也不过如此。但是他不曾后悔过,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他未曾料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也未曾料到自己和他还能见面,在这种情况下……
孟雪初从激动的情绪里平复下来,松开手,“好?你这样算是好?祝天尧,跟我回去,你的脸可能……但是你的腿至少还能治……”
“不需要,雪初你回去吧,我烂命一条已经无所谓了……”祝天尧转身一瘸一瘸地向破庙里走去。
孟雪初又追了上去,“祝天尧!为什么不跟我走?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一辈子当个乞丐?”
“乞丐有什么不好?”祝天尧嘴角微微一欠,“生父没了,江山没了,义父没了,就连唯一的家也没了……所以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孟雪初绕到他身前看着他,嘴唇颤了颤,然后低声说道,“那你在我父母坟前发的誓也……不作数了?”
祝天尧呆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誓言,那是有吃有穿生活无忧下才作得了数的东西,而今……就算孟雪初还记得那些话,自己哪里还有能力去做实现?
“雪初,那个时候我喜欢你,喜欢到天底下只看得到你,而当时我也确实有能力说这种话,但是现在……我只考虑明天要如何填饱肚子……你走吧,祝天尧是个无赖,做了很多坏事,这是他应有的报应……”
“不是……祝天尧,你不是……”孟雪初哽咽了一下,“你跟我走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权当重新来过……”
祝天尧摇了摇头,笑得更为凄然,“孟雪初,我求求你走可不可以?你是非要我一遍一遍地想起来,我的叔叔杀了我的父亲,我最喜欢的人差点一剑戳死我,而我的堂弟更是连条生路都不留给我!”祝天尧手摸上自己的胸口,“我很痛啊,雪初,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无时不刻在痛着,火烧火燎地提醒我,这是你最喜欢的人留给你,他对你只有恨啊,只有恨!”祝天尧说着说着已经泪留满面,“雪初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不杀我也不要来了,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那很痛苦啊……”祝天尧抱着头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喃喃着,“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了……”
不是他不想跟着孟雪初,也不是他不再喜欢那个人,只是他无法去面对那样的事实。祝天尧本来就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会痛会难过会伤心,他没有办法一遍又一遍地去面对那些记忆,那一剑,那一句“杀无赦”,都让他痛苦不堪!
夜风肆过,枝叶沙响,祝天尧蹲在地上抽噎了一阵,觉得四周安静得厉害,抬起头来却已经看不见孟雪初的身影。
祝天尧只觉心里酸涩交加,他知道孟雪初说那番话定是因为自己跳崖救他而心里难安,只是他要的不是他的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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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这是柴钱。”
祝天尧接过那几枚铜板数了数,“怎么少了?”
“你上次的柴啊都是湿的,一烧一厨房的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看在这次的柴还好的份上才给你那些的,否则啊……”那人说着转身,大门在祝天尧面前砰地一声关上。
祝天尧撇撇嘴,分明是他家把柴堆院子里被露水浸湿了,非要将责任赖在自己头上。摇了摇头,仔细收好那几个铜板,可以吃几顿饱的了。
那天那些人从他手里抢走了孟雪初留下的银子之后留下的那点碎银也都被他送了人。
他不想拿孟雪初的钱,也不需要他的施舍,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就算苦了一点,但是不论怎样,现在的日子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转身,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他一抬头瞥到了不远处屋檐下的那个人。
孟雪初并没有离开,这几日他也知道孟雪初一直跟着他,但是他决意已定,便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这么让他跟着。
但是几天下来那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没得吃,那个人也不吃,他被风吹雨淋,那个人也跟着一起站在风口被雨淋着,倒觉得好像是他在欺负那个人一样。
祝天尧步履不稳地走向那个人,孟雪初脸上的表情似有些惊异。
祝天尧走到他面前,“你为什么还不走?”
孟雪初却是哑然,半晌才淡声道,“我要带走你回去……”
祝天要不耐烦地摆摆手,“孟雪初,你给我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你听到没有?给我滚得远远的!”祝天尧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伸手推他,刚搬过柴禾的手在孟雪初一身白如雪的衣裳上留下几个乌黑的手印。
但是孟雪初到底是习武之人,怎让他这么容易推得动,祝天尧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双眼通红。
孟雪初微微低头,“你赶我也不会走的,我是你……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想当初,孟雪初就凭这个理由死赖在他家里白吃白喝白住,还外带要被他指使。只是现在,他再说出这样的话,祝天尧只觉得一阵心凉。
为什么那个时候在他父母的墓前,自己如此苦苦哀求,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多想和他在一起,甚至跪在地上哭成那样祈求他,他都不愿不肯接受自己,而今却那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当然还是喜欢着那个人的,但是这份喜欢……已经不带任何奢望。
祝天尧向街边店铺借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什么,然后走回到孟雪初面前,将那张纸示给他看,“你既要那么说,我便顺着你的意。我休不了你,我休了我自己总成了罢?孟雪初,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祝天尧胳膊一挥,那纸被甩到孟雪初的脸上,孟雪初怔愣地站在那里。
祝天尧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只是为了不让孟雪初看见他脸上疯涌而下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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