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龙记1 作者: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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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书案上的东西被扫了一地。
「欺人太甚!」
「皇上请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好……」
宁玥一掌落在桌上,「百官面前羞辱於朕,叫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席宴之上差点翻脸,亏得他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反将他们一车,但如此一来,那盟书要想拿到手定是要更加为难了。
宁玥坐了下来有些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国事政务扰人心神。他十九岁时就坐上帝位,而今不过寒暑三载却已是心力憔悴。
刘瑞低著身子替宁玥把落了一地的东西捡起来,其中有一本诏书落在地上摊了开来,上书,「经查,原辅国将军孟清河通敌判国之罪实属诬陷,今昭告天下还以孟家清白,恢复孟家封号,追封辅国将军为辅国公……」等字样。
刘瑞手指在那本诏书上游移了一阵才将诏书合上,和其他折子一起码整齐了放回到书案上。
宁玥依然坐在那里生闷气,刘瑞退後了几步,微微躬著腰,「皇上,奴才斗胆,敢问皇上对孟公子抱著怎样的态度?」
宁玥回过神,头歪了歪,眼神冷冷地看向刘瑞,却是不出声。
刘瑞这一问,倒真是问倒他了……
那个人……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回首想想,这段时日几乎就是和他待在一起。习惯了他不正不经的说话,温柔的语气,也习惯了他身上的气息,手臂的力度……
还有……他说喜欢自己……
听到他这麽说的时候,一瞬间的失神,然後脸上发烫,心跳如雷,以及莫名的欣喜……
他不讨厌和那个人待在一起,那个人的温柔,那个人的疼宠都让他沈迷。而在他面前,身份地位全都被卸了下来,一丝不挂,裸裎相对的,只有情,只有欲,只有一颗毫无遮蔽和掩饰的心。
原本只想著国事,只想著完成父皇的叮嘱,做一个明君,做一个令人千古称颂的帝王,而今,心里某处却被搁上了一个人。
虽然那个人时不时地要惹他,似乎以逗弄他为乐趣,但是他也看到了那个人的好,体味到了那个人的关怀。无论是报复骁勇将军的那一次,还是後来无数次的为他盗取重要的书信,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午夜梦回,那个人替他轻揉眉间的皱褶,议事到深夜,那个人用体温替他暖著点心……那个人对他的好就好像源源不尽的细水长流,没有理由的,好像生来便要如此为之。那个人告诉了他很多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奇闻逸事,会给他带些新鲜的玩意儿进宫,两个人常常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摆弄不休,透过那个人就仿佛能看到了这大好江山、河海清宴。
所以他也想对那个人好一点,从刘瑞那里得知他身份後,不用他开口就去查了当年的事情,不用他开口就决定将真相公诸於众还他家清誉……这是他第一次出於个人去做一件事,不是为了天下或政局,也不是为了帝位和声望,而是带著点私心,想要见那个人也露出高兴和惊喜的表情……
他喜欢他……
那麽自己呢?
只知道……自己很想和那个人在一起……
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长久到一生……
「你放心,朕不会因为他耽误正事的。」
刘瑞摇摇头,「奴才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刘瑞犹豫了一下,然後问道,「皇上您就从不曾怀疑过孟公子?」
宁玥一震,「你到底要说什麽?」
「奴才……」刘瑞仍然是犹豫,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奴才怀疑孟雪初孟公子实则……另有其人……」
偷龙记 22
夜色低沈,浓云掩月,宁玥走出御书房,抬头看了看天际。刘瑞的话还犹在耳边,心里乱作了一团,辩不清真假。
……
「回禀皇上,探子回报,陈慎陈大人有一义子在靖城,那青年的年纪和皇上差不多大,若是小王爷真的还活著,也该是这个年纪。而派去的人同时带回来一个消息,靖城街头巷尾的墙上都贴著缉拿一飞贼的布告……」
「这和他的身份又有什麽关系?」
「回皇上,那名飞贼也姓孟名雪初……」刘瑞说著从袖口里拿出那张通缉令双手捧给宁玥。
宁玥接过看了看,不以为意,「天下同名同姓者多了,况说不定就是他,不过现在逃到这里来了。」想他轻功这麽好,帮忙偷盗书信时也好似轻而易举,说不定就是他也有可能。
「回皇上,应该不是同一人,因为孟公子在宫里的时候,那边还犯了好几件案子……」
仅凭这些不能说明什麽,但是宁玥却觉得整个背脊都凉了。
他不敢想,不敢去猜测,只怕最後的真相……他没有勇气面对……
天上落下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渐渐如倾。枝叶被雨水打得漱漱直颤,风卷过带起的雨水扑湿了面颊。
「皇上,这里雨大,还是回宫吧。」刘瑞小心翼翼地提醒。
宁玥回头看看他,想起刚才的对话。
「刘瑞,你为什麽要告诉朕这些?」
「回皇上,奴才觉得皇上应该很喜欢和孟公子在一起,有孟公子陪著皇上,您也比前高兴地时候也多了,而孟公子对皇上的好这奴才也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只是平反一事非比寻常,奴才是怕有心人利用其间……欺君之罪最多杀头,但要真是那样,皇上您心里也不好受……」
宁玥看著刘瑞不说话,刘瑞的忠他绝对不会怀疑,那麽那个人呢……?
「摆驾……」他轻声道,转身走在了前面。到底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回到养心殿,龚修文已经在了,正笑咪咪地摆弄著那盏曾经送给他的花灯。
听见人声回首,脸上的笑意一下敛去,几步走到宁玥面前。
「怎麽淋得这麽湿?」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头发,脸上担忧之色尤甚,「他们都不替你打伞的麽?」
宁玥看著他,嘴唇颤了颤却是什麽都没说。龚修文以为他是被冷到了,也不顾他身上湿的,连忙将他拉到怀里,从他的袖子里捉出手来包进掌心里捂著。
「还冷不冷?还冷的话让人送杯热茶来,你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连躲雨都不会……」
龚修文嘀嘀咕咕地说著,宁玥心里一阵揪紧。
难道这样担心的表情都是假?难道这样温柔的口气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你的演技真的太好太好……
「只是风太大,飘到一些而已……」
「那等雨小一点再过来麽。」
宁玥静了静然後轻声道,「想早点看到你……」
「……」
龚修文猛得将他从怀里拉开,歪著仔细头端详,又手抚上他的额头,一边摸一边喃喃自语,「是本人啊……也没有发烧……宁玥你今天吃了什麽奇怪的东西没?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宁玥勾起唇角微微地笑,「过几日便是你们孟家的祭日,朕在那日颁布诏书告全天下,还孟家清誉……你觉得如何?」
龚修文没有多想,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你说什麽都好。」
宁玥却是垂敛下眼眸,孟家处斩之时是在深秋,而今却是仲夏,就算那个时候年纪再小,满门抄斩之日也定然不会不记得!
他真的不是……
宁玥不著痕迹地从他怀里挣脱开,「诏告天下後,追封辅国将军为辅国公,你可以继承他的册封,享三品官级……」
宁玥越说越小声,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不住地颤抖,功名利禄在前,所以才又回来的?还直言不讳得告诉朕你叫孟雪初,知道朕会去查,也许还巴不得朕去查,如此便能鸠占雀巢,平步青云,享一世荣华富贵。
宁玥定定地看他,此刻那张俊逸的带得温柔淡笑的脸,在他看来却是可怖非常。
这个人……太可怕,太阴险,太无耻!
「官不官的,你说了算,能平反昭雪比什麽都好。」龚修文注意到了宁玥的脸色有异,担心问道,「怎麽了?脸色还是这麽难看……」然後嘴角微微扬起,几分不正经的笑,微微凑近,「去榻上吧……让我来温暖你……」说著,便握著他的手将他往龙床那侧拉。
宁玥猛得将手抽回,「不要!」
於是,一阵尴尬。
宁玥背过身去,「西凉使节在晚宴上闹了一闹,朕没有兴致……」
接著便是一阵沈默。
「那好,我不扰你,你早些睡。」求欢被拒,龚修文的声音里有些失落,听来却像真的。
宁玥心里一怔,转身时,殿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却觉寝殿顿时空旷了不少。
宁玥只觉自己心里某处有什麽跟著那人一起消失不见。他看到那个人刚才摆弄著的那盏花灯,默默走过去拿了起来。
他还记得被他掳出宫的那一晚……满天烟火如星,他将他送到宫门前……
『我只要知道你叫宁玥就好了……』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这世上有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因为他的帝位而接近於他……但是到头来,原来还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个人的好,那个人的温柔,还有那句「喜欢」……假的!都是假的!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也是为著目的才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砰!
那盏花灯被他用力摔在了地上,玲珑装饰碎了一地,画著山水花鸟的灯面也破了。
宁玥愣愣地看著地上的花灯,呐呐自语,「为什麽要骗朕?为什麽……」
偷龙记 23
宁玥在龙床上坐了一夜,寝殿里无处不在的都飘嫋著那个人的气息,一看见那绣金龙的被褥床垫便想起多少个夜晚,两人翻滚其上,肆纵云雨……顿时面红耳赤。
夜宿养心殿,多少嫔妃做梦到望眼欲穿的事情,那个人毫不在意地留了一晚又一晚……
黄龙墙,琉金璧,碧瓦雕楼,挡不住那个人轻如飞燕的身影。
其实不应该怪那个人,要怪就怪自己的痴心妄想。
宁玥,你是当今天子,是执掌这片江山的主宰,这是生来注定逃不脱的命。
所以不该去寄望别的东西,在他的身边只有忠与佞。
「皇上……该上朝了……」刘瑞轻叩了两下门。
「进来!」
门被打开,天色未明,
带著薄雾与湿气的清冷空气袭了进来,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再不会有那双有力的臂腕在被褥下无赖一般箍著他的腰不让他起身,也再不会有耳鬓厮磨,软语轻声地叫他「我的皇帝」,再不会了……
『只怕若真是那样,皇上心里也该不好受的吧……』
宁玥默默让刘瑞伺候著更衣,却觉得今日的龙袍仿佛有千金重,压得他胸口发闷,气都喘不过来……
[刘瑞,把那份替孟家平反的诏书烧了。]
[皇上,难道……?]
宁玥没有再说下去,小太监正为他带上紫金冠。明黄的龙袍,垂在肩头的明黄的发带,映在铜镜里的人,表情冷峻,眸光犀利。
晚宴上字画一事虽是胜了一时的气势,但是不出宁玥所料,西凉使节果然在盟书上做文章,如何也不肯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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