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九重 作者: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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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聂琰小时候就听聂震说过。因为出身英王一脉,聂震说得十分谨慎,并不如何夸许聂苍穹惊世骇俗的战功。可在聂琰听来,这个神话一般的军事天才,简直令人神往之极。这个人偏生还是英王一脉的先主,小聂琰心中,想着聂震当初雪地里神兵天降一般的雄姿,不免把聂震当作聂苍穹一般敬仰,恨不能时刻亲近。这个温柔和熙又武勇刚健的小皇叔,简直就是他的梦想和追赶目标。
和聂震的一段孽缘,竟是起于史书上那段征战遥荥氏的往事,对聂琰来说,这神秘的北国,似乎有某种特殊的东西,和他的命运隐约相连。
而如今,遥荥王暴病身亡,其子年幼,被遥荥王一兄弟所杀。如今遥荥氏诸王公为了争夺帝位,自相残杀,遥荥氏就此一裂为三。其中最弱的西域遥荥,投靠了都海汗国,阿那瓌汗自然是大喜过望,由此如虎添翼。而剩下两枝,分为南北遥荥,北遥荥远在贝加尔湖一带,尚且不足为虑。但南遥荥与中土紧邻,又打不过北遥荥,被追击之下十分窘迫。近日就有消息说,南遥荥之王可能会引兵南下,躲避北遥荥王的锋芒。如此一来,北部边疆顿时战云密布。
梅易鹤和杨弩得了消息都十分震动,不敢怠慢,星夜与琰帝商议对策。
琰帝仍然住在和芳斋,两臣子怕事机泄漏,本想赶走聂震,可眼看琰帝十分回护,这当儿也不好多说,没奈何之下,单刀直入,说起北方的兵灾。
梅杨二人眼看琰帝搂着聂震的腰身,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心下甚是焦急,暗中不住大骂聂震狐媚惑主。
梅易鹤道:“陛下,南遥荥进犯之事十分危急,不如暂停调兵西北之议,先与北遥荥结盟,两路夹击,一举击溃南遥荥,以绝北方之患。”
聂琰点点头:“这是一法。逸臣的意思呢?”
杨弩沉吟着说:“打击阿那瓌之事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一些辎重粮草火炮等物已经暗中运到西北兵马道。这时候大军调动到北方,劳师远征,不比南遥荥以逸待劳,还怕阿那瓌在后面生事。我朝若两翼作战,腹背受敌,只怕惹出奇祸。”他本是力主征战阿那瓌的大将,要他退兵,自然是十分不乐意,理由也是头头是道。
聂琰并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聂震的腰身,似乎十分迷恋的样子,忽然笑了笑:“两位,你们说,若是昔日的摄政王,他会如何处置?”
梅易鹤一怔,只觉这小皇帝越来越莫名其妙。聂震明明就在他身边,早就变成了傻子,这时候问聂震会怎么处置,岂非问道于盲。
杨弩却听出几分骨头,心下一凛:难道陛下至今还在怀疑摄政王是装疯卖傻,所以故意留他下来刺探?聂震是马上大将出身,若没有真的傻掉,听到如此紧急的战局,难免有所反应。聂琰一直紧紧搂着他,怕不是在试探他的细微举动吧?
想到这一节,列侯将军心里微寒,轻轻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臣不知道。”
聂震却还是傻傻看着聂琰,由得他漫不经心地搂着,毫不介意的样子,神色一片温和平静,眼中心中似乎只有小皇帝一人。至于三人在议论甚么,那就和他全然无干似的。
聂琰见两人都不说话了,便侧头亲了亲聂震,柔声问:“老师你说呢?”
聂震想了想,笑吟吟回答:“既然这么难打,那就不打。派两位公主和亲不就成了,秀成公主才长成,美丽聪慧,可当大任,你们说是不是?”
杨弩听得说不出话来,盯着聂震直瞧。梅易鹤一听,哼了一声,冷笑道:“聂震,你果然是颠三倒四,秀成是穆宗朝的公主,早就嫁到都海汗国二十多年了。你胡说些甚么!”
聂震茫然道:“嫁了么?她才十四岁怎么就嫁了?要不云甯公主如何?”
杨弩没好气道:“云甯长公主是我祖母。”
聂震还待喋喋不休,聂琰静静想了一会,笑着说:“好了,老师说得很好,你喝口茶歇歇先。”
杨弩听小皇帝的口气已经有了决断,心下一动,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
聂琰道:“聂震虽然傻了,他毕竟做了多年摄政王,就是经验也还在的。打是一定要打,不过和亲也没说错,以和亲挑准结盟之人,有利战局。”
梅易鹤心头一亮,喃喃道:“远交近攻?”
少年天子松开聂震,自顾站了起来,在房中踱来踱去,梅易鹤紧紧盯着小皇帝的软靴,只觉每一步都踩得千钧之重似的,心跳竟然有些加急。
连茫然凝视小皇帝的聂震也似乎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痴痴问:“小琰,你,你要和谁开战?”
聂琰忽然停下脚步,缓缓道:“结盟南遥荥,派人说服西域遥荥投奔我朝,先稳住局势,一起出击阿那瓌。然后支持南遥荥出兵扫灭北遥荥。”
“啊?”衰老的兵部尚书大吃一惊,梅易鹤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杨弩双眉一挑,急速思量皇帝的旨意,也有些不能置信。
聂琰却似胸有成竹,朗然一笑:“照寡人的意思做,不要怕。”
看着两个大臣有些怀疑的目光,皇帝眼中射出鹰隼般的凌厉之气,缓缓开口:“风云突变,遇到庸碌之主,要么献女割地求和,要么拼死抵抗。朕却要利用时局,让诸夷互相制约,方为上策。”
他忽然转头,凝视着聂震,悠悠道:“老师,多谢你。原来你就算傻了、痴了,心里还是要顾全我的。”
聂震对着他茫然微笑,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自顾歪在一边瞌睡去了。
议定方略,聂琰要梅、杨二人尽快暗中联络西遥荥和南遥荥的可汗,准备笼络之事,更要西北兵马道派人到都海汗国散布谣言,就说阿那瓌汗帐下得意大将阿苏穆有意谋反,设法激起都海汗国内乱。两个大臣脸色凝重,聂琰倒是神色和悦,对刚才那些运筹帷幄之事,似乎并不如何担心,只要两人听命行事。
梅杨两人都是精明强干之辈,知道皇帝的安排堪称上策,只是想到局势凶险,稍有一招出错,只怕就是举国的滔天大祸,心下不免忧急。见皇帝镇定悠闲,心下都十分佩服,慢慢定下心来,细细商议一回,这才各自下去行事。
聂琰待两人走了,轻咳几声,还是下令传召户部尚书,打算细细推敲北方边疆之事。
传令的太监下去了,聂琰脸上现出一丝疲倦,要曹瑞拿巾子来给他擦擦脸解乏。曹瑞答应着,过来伺候,这才发现皇帝神色疲乏,脸色也不大好,不觉心下一凛,明白过来,皇帝刚才态度虽悠闲,心中思虑其实十分凝重。
他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小心劝谏:“陛下可别太劳累了……”
聂琰笑笑,低声道:“不成啊。”心里有数,当年太祖一战失利之后,朝中其实都恐惧遥荥氏,就算梅易鹤这样的主战派也是勉强虚张声势。皇帝要现出半点迟疑畏惧,梅易鹤、杨弩更加心里没底。这事不能听他们的,他必须自己拿好主意才成。见曹瑞一脸忧心忡忡,存心支开他,要他去上书房拿徽州新上供的绡融墨过来,以备应用。
曹瑞无奈,默默退下。聂琰眼看户部的人一时半会还来不了,乐得清静一会,在房中端坐凝思。
人在九重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章节字数:7321 更新时间:08-07-03 23:39
冷不防,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呼噜。
聂琰一怔,想起聂震还在软榻上歪着瞌睡,转身走到他面前,却见聂震整个人缩在狐裘里面,睡得呼噜呼噜地十分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笑吟吟地一脸得意洋洋,嘴角甚至流着一点点口水。
皇帝看得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从未想过精明严厉的聂震会有如此模样,心里泛过一丝惘然的柔情,轻叹一声,低下头吻了吻这微笑着的柔软双唇,低声说:“震,要是这样就是一辈子,我也心满意足啊。光是看着你,我就……很欢喜了。”
聂震睡得轻轻打鼾,对这番情意绵绵的言语自然是理也不理。聂琰心里温柔平静,便轻轻握着聂震的手心,陷入沉思。
自从聂琰长成以来,很少有这样安宁快乐的感觉。如今国事虽艰难,能这么握着聂震的手,竟然觉得甚么都是小事,都一定可以做好。就算天崩地陷,为了保住手里这点温柔,也可从容拔剑应对。
有了他,便是有了世界。
也许,只有在已经痴了、傻了的聂震面前,聂琰才能放下一切,坦然面对心里一点真情……可是那么快乐那么温柔,真想就此一生一世……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震打了个小喷嚏,似乎要醒来,转过头又睡着了。聂琰怕他着了凉气,便小心翼翼抱起他。聂震体格高挑,要抱起来不是容易事,服侍的太监们本待上前帮手,但皇帝对聂震之事向来着紧,从不假手于人,还是自己一路抱过去,放到里间寝殿。
曹瑞回来复命,没见到皇帝,一路找了过来,正好看到聂琰缓缓放下聂震,顺手为他盖上一条锦被,眼中温柔如水。大内主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骇然退了一步。没想到皇帝肯为这废王做到如此琐碎服侍之事……
曹瑞心里泛过重重的不安,隐约想到:这个聂震,如果有什么问题,只怕对皇帝就是不测之奇祸!
所以,只怕留不得此人了。
待聂琰和户部尚书议过北方边境之事,已经是深夜了。皇帝轻轻打了个呵欠,怕惊醒聂震,让宫奴们都不用侍候,自己摄手摄脚回到寝殿。
月光泻入一半,让房中一切朦朦胧胧,有些半梦半醒的光景。万物静谧,只有聂震轻轻的呼噜声时断时续着。定睛一看,这人把被子卷成一个球似的,双腿却早已踢出了外头,也不怕冷,就这么呼呼大睡,真不知怎么就能这样无忧无虑。
皇帝不觉一笑,忽然觉得心里隐约有些甜意。原来,只要这么安安静静在一起,已经是他很快活的时光。
他伸手摸了摸聂震的腿,出手有些凉意,便叹了口气:“真是的,
还踢被子。”本想把被子重新给他拉好,才弯下身子,不料聂震伸出手使劲拉了他一下,皇帝一个踉跄,顿时被拉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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