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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蚀 作者:暗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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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柱的语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说得甚为艰难,眼神也黯沉之极。李承翰听他把自己那日无心的一句话原原本本覆述出来,才知那句话把这少年伤得颇深,本想说几句安慰之言,嘴唇掀动几下又忍了回去。看着面前这单纯如纸的少年,李承翰竟不知自己想留还是想避,心绪变得杂乱起来,最终一语未发的转身离开。
  若当眞另有所图,这少年实在伪装得逼眞巧妙,若当眞是一无所图,这少年又未免太傻。
  他交往过许多情人,对方分手时总有些哀怨恨意,他也知自己天性凉薄,但热情消退便无法再来。总之哄也好骗也好,每次分手都须花上一番气力,若是钱银能解决的还算方便,最怕那等苦苦纠缠的痴心人。他与石柱交往不到一月,热情其实还余不少,只是最近遭了那件麻烦缠身,又被这少年缠到了府中,自然对其生了猜疑厌腻之意。
  他本该铁下心赶走这少年,将这段情分就此了结,每日看着这少年卖力干活的模样,心中却着实有点不舍。自那日的缱绻过后,他已许久没再与石柱欢爱,每看到石柱挥汗如雨的敞着前襟,他都会好一阵口干舌燥,恨不得就地扑倒压之。但眼下正是装着孝子,也不愿让这少年越陷越深,只好硬忍着不去勾引,那满腔欲火无处可泄。
  他自己把情感与欲念分得明明白白,但那少年绝不似他这情场老手,既已无心与石柱多生瓜葛,自然不能出尔反尔。这般来来往往出入厨房附近,他每日只能过个眼瘾,虽一直没有再约石柱私会,心中不知已压了人家多少回。到得后来更是频繁来去,一日中少说「路过」厨房三四次,每次只看上石柱几眼,随便说几句话,已能让那少年满心欢喜。
  他也抽空问过府内的管家与其他下人,个个都说这新来的仆役老实勤快,平时从不与谁乱嚼舌根,只管闷着脑袋干活。管家听得他特意问起石柱,还神色古怪的看了他几眼,犹豫半天才大着胆子道,「少爷……柱子为人老实得紧,定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也长得不大好看,那个……」
  李承翰倒有些脸上发烧,管家竟是在护着石柱,唯恐他这少爷吃了窝边草,可惜他早就把人家吃乾抹净,连嘴都擦过了。他只得正着脸色摇头,「我随口问问罢了,管家切莫误会。」
  管家还有些不放心,竟把石柱调离了后院厨房,让这手脚俐落的少年去了前院做事。前院来往之人甚多,李承翰不好再与石柱私聊,每有经过竟是话也说不得,只远远看着笑上一笑。这么一来更是心痒难熬,吊在半空上下不得,明明鎭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却是活生生的折磨。
  如此熬了一段时日,李承翰实在忍不得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吩咐管家,把石柱调去自己房前伺候。管家虽大为担心,他却摆着正人君子的嘴脸说道,「是你们说他为人老实,干活勤快,我才看中他。你且把他叫来,当面问他愿不愿意,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管家只得把石柱叫来询问,李承翰暗中直抛眼色,石柱自然连连点头,满面都是眞切欢喜。管家实在无法,叹着气叫石柱搬回后院,安排在李承翰房里做了个端茶倒水的小厮。
  两人终于又可独处,李承翰简直乐上眉梢,搂住石柱就往床上狠压,亲得对方一脸口水。
  石柱也高兴得说不出话,只以为情人总算生完了气,红着脸全不挣扎,身子却一阵发抖。李承翰细细摸着他的手,低声说出怜惜的话,「阿柱,你的手都磨破了,以后别再干那些粗活,就留在我房中伺候。」
  石柱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伸在半空不知往哪里放才好,「嗯……别弄坏了床上的丝缎,还有你的手……」
  李承翰抓住他手臂放在自己颈上,微笑着慢慢俯下身,「阿柱,这些日子我待你很不好,今天我要好好补偿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石柱痴痴看着面前俊美的脸,眼中有些湿意,「嗯……承翰,你不怪我了……眞好。」
  李承翰竟微感惭愧,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水气,「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有些对不住你……阿柱,我若以后还会伤你的心,你可会怨我、恨我?」
  石柱咬唇想了一想,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痛楚,望了一眼李承翰才微露出笑容,「你这么好……我怎么会怨你?我从前想也没想过,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本来是有些伤心,但后来你又肯跟我说话,还每天都对我笑,这便很好了。你若以后不愿意了……我也会记得你待我很好过,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我们私下做过夫妻。」
  李承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浮起一阵说不清的难受,抱着他半天没有做声,只伸手轻抚他乌黑的头发。如此静躺了许久,才低低发出一声叹息,「傻阿柱……你眞是会煞风景。今日我们不做那件坏事了,你陪我睡一会吧。」
  石柱点点头搂住李承翰的腰,两人低声继续说话,都没了在床上纠缠翻滚的心思,只各自挑了些未曾讲过的旧事细述给对方听。
  石柱讲着自己小时父母待他的好,又讲了许多跟随班子走南闯北时见到的民俗;李承翰的趣事自然比他多得多,随便挑一两件小时气坏老爹的作为也能逗得石柱失声而笑。两人说得正开心,李承翰又道自己其实并不算个好人,叫石柱切莫对自己太眞,石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笑着说起小时听父母讲的一个故事,「有个猎人打伤了一只野兔,把它关在家中准备养肥了再吃,养过一段时日,却不舍得吃它了,便把它放回山中。后来村里闹了饥荒,一年上头草木不生,山上动物都饿死了大片,猎人连着数日没找到吃的,只得精疲力竭的回家等死,那只兔子却偷偷跑了回来,还自己跳进锅中,猎人问它为何如此,它道我已被你养熟了,你于我已非猎人,你既然再不舍得吃我,我便心甘情愿被你吃。」
  李承翰接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猎人始终不肯吃它,过几日便双双饿死了。」
  李承翰叹息笑道,「猎人若吃了这只兔子,也不过多撑三五日,如此死在一处,倒算得上一番美谈。」
  石柱却摇头道,「其实不是的……同样是个死,若兔子被他吃了,便是死得其所,无论如何能让那猎人多撑上三五日,也算对猎人有些用处。兔子甘愿被吃,猎人却无心受之,那兔子到死也是伤心的,它于猎人始终无用。」
  李承翰皱眉想了一想,仍是大摇其头,「猎人既然已养熟了兔子,自是对它有了怜惜,他非是不受,而是不舍,宁愿双双饿死也是吃不下口去。若眞的吃了这只兔子,他只怕一辈子也不得安心,那兔子是死得其所,那猎人却一世难过。」
  石柱怔怔看着他的脸,伸手抚摸他的眉目,「承翰……你说自己不是好人,我却觉得你是世间最好的人,若我能一世做你的仆从,长长久久的服侍你,那也是不错的。」
  李承翰心中一软,握住眼前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我可不舍得让你当眞做我的仆从,只要在这间房里,你我便是夫妻,外间那许多事我们不去管它。」
  石柱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更紧的抱住他身子,双眼一眨也不眨,深深看着他每个表情。
  床上的情话自然什么都说得出来,李承翰那般说也只是瞬时冲动。经过那日一番细谈后,他与石柱欢好时竟极不顺遂起来,只望着这少年的脸便忍不住有些惭愧,对方那番不求回报的情意注定痴心错付。
  他明明对石柱还有欲念,却再也做不出粗野放肆的举动,就连稍稍下流些的调笑话也说不出口,多是抱着对方的身子轻吻一番便罢。待到眞刀眞枪的*合之时,往往动作轻柔缓慢,过不得一阵就疲软下来,全不似往常般勇猛。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吓得寝食难安,当着石柱却哪里愿意谈论,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他以往最自傲的便是男性雄风,自诩能半个时辰金枪不倒,如今变成这般窝囊,眞不知如何是好。石柱也有所察觉,却从不主动问他,几次不顺后他竟是再不敢抱着石柱上铺,唯恐又一次丢丑。
  到得几日过后,他背着人偷偷去看大夫,去时以扇遮面,生怕被人认了出来。那大夫也是个庸医,查来查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他身子根本无事,若不放心当可再找第二位大夫查看。他不住腹诽这个庸医,果然去找了第二位大夫,谁料又是个庸医,与前一个大夫说的话大同小异。
  他气得七窍生烟,连银子也没给就拂袖而出,连忙去找了第三个大夫。这位大夫倒是有些门道,为他仔细看诊、问前问后,还面色凝重的查阅了半天古书。过得小半个时辰,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馆,脚下不辨方向的拖了一天,当晚便没归家。
  第二日晚上,李承翰揽着个少年从后门入府,两人形态亲密全不避人,走至房前才遇见石柱。
  石柱已在他门前候了整整一日一夜,除去吃饭如厕,就是站在他门前张望。看见他揽着个陌生少年,石柱愣愣发起呆来,望着他们快要进门才张口叫他,「承翰……你……你这是?」
  李承翰头也不回,只凑近那少年耳边轻声调笑,声音却大得石柱刚好能听见,「别理他,我们且去风流快活,我整整一晚都不会放过你……」
  那少年耳根红透,伸手在他身上用力一扭,「进门再说,旁人都听到了!」
  石柱脚步一歪,跌坐在地起不来身,他竟然只是「旁人」?李承翰的那些情话几日间便到了头。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关紧了门扉,门内立时传出- yín -靡的调笑言语,过不得一会就变作低声喘息,时不时还会发出惊叫打闹之声。
  他咬牙站起身来,转头便想离去,想想又坐了下去,以手臂抱住膝盖不再挪动。
  不管门内发出何等声响,他就这么一直坐在门前,双眼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胸前的衣襟却慢慢湿了一片。
  等了许久,待到夜近三更,李承翰才轻手轻脚从房里走出,见到石柱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指着他低声问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你一直没走?」
  石柱身子都坐僵了,眼中的泪水也早已干涸,只动作迟缓的站起身来,声音嘶哑的开口道,「我在等你……承翰,我要你听你亲口说,你是不是……是不是……」
  李承翰皱眉反问道,「你已亲眼所见,还问什么?」
  石柱凝视他在月色下愈显俊美的脸,此刻这俊美的面庞上却只有赤裸裸的绝情冷酷,虽然浑身都已被夜风吹得冰冷,胸口还是跳动着一小簇火焰,石柱极慢的摇头答道,「我只信你……亲口说的。」
  李承翰紧抿着嘴唇回看石柱,那全无猜疑的目光只有满满的希冀,普天之下再没人比这少年更好哄骗,他此时只要一句话,这少年便会欢欢喜喜再次投进他的怀抱。
  「我……明日我便把你的卖身契还你,你……你回乡去吧。」
  石柱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希冀登时消散一空,神思迷乱的想了想才焦急的开口,「我又做错了事?对不对?承翰,你只管罚我……你不理我好了……」
  李承翰不想再看到这少年的脸,闭眼轻喝道,「不是!你没做错,是我……我已厌弃了你。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石柱痴痴看向他那副带着烦恼之色的表情,仍是摇头辩解道,「承翰,你是我眼中最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我从来不能为你做什么……一年挣的银子也不够你买件衣裳,还痴心妄想着要与你做夫妻……你若厌弃了我也是应该,只是……别赶我走,我只要能看见你开开心心的……我留在这里一世做你的下人,好不好?」
  李承翰只觉得头都快要裂开,强压着心口的酸涩之感冷冷回道,「不好!」
  「那……那我便不在你身边,我去前院做事……你看不到我,也就不烦心了,好不好?」
  「不好!你明日便拿了卖身契,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别逼我打你出去!」
  恶狠狠的说完这番话,李承翰推开石柱便转身进房,将那扇门用力拉上,发出一声闷然巨响。石柱被这响声震得呆了一呆,黯然垮着肩膀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躺在铺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也睡不着。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之时,石柱却仍如往常般起身梳洗,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收拾好小小的包袱,再去前院找了那位老管家。他低着头恳求管家,说自己服侍不周得罪了少爷,少爷不愿再看到他,还是调回前院做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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