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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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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重臣就可草菅人命?”
  “百姓之命于大人们而言,有何要紧……”
  “说什么呢!”一声斥责从外屋传入,紧接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进来,目光严厉地扫向阿千。
  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相迎,向男子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进门来的男子穿着农人植桑垦土的布衫,五官透着英勇的男子汉气魄,但也带着三分谨慎。
  他向关靖微笑见礼道:“我听邻里说了您危护小女的事,恩人请受牛武一拜。”
  “不敢当!”关靖跪起身扶住,“关靖与兄同裳,今夜又在此叨扰,关靖才该言谢。”
  二人又推来辞去说了半晌客套话,牛武眼中露出对关靖十分的赞赏,道:“关公子不像是长安人,依您方才所问,可知城中有一件大喜事?”他凑近关靖,低声道,“今日中丞大人昏娶,听闻人主命百官前往祝贺,那辆施轓车,指不定就是哪位大人赶去赴宴的呢!”
  关靖微微一怔,问道:“今日昏娶?”
  “唯,内人女红远近闻名,连朝中大人们也赞不绝口……”牛武一面夸赞自己的妻子,一面露出深谙内情的模样,瞥见阿千端着饭菜进来,便问道,“宦官吴大人令你为中丞大人绣制玄衣纁裳时,是说今日罢?”
  阿千微红了脸,跪下身在几案上一样样放下菜肴:“唯,赐新妇的玉笄步摇都很贵重啊,人主还以大夫之妻礼待,命人称她为 ‘孺人’,嫁去的女子福气可羡煞人眼!”
  关靖望着漆木碗盏被灯火照亮的边缘,嘲讽道:“是心仪之人么?这位大人还真是兼爱!”
  牛武未听出其中软刺,谨色道:“ ‘兼爱’?非也!中丞大人是忠主名臣,但要说 ‘兼爱’,‘心仪’之类,恐怕无人相信。”见关靖瞩目,他接着道,“大人跟人主亲密无间,与上大夫韩大人三人一同长大,但只听过后宫不得宠之女寂寞难耐与韩大人暗通,而这类风流韵闻却从未在中丞大人身上出现过。”
  关靖闻言只觉一阵头昏脑胀,他莫可名状地笑了笑:“他迎娶的女子,可是公孙秋兰?”
  牛武惊讶道:“关公子也听说了啊!”他回身抱过萱儿,举起耳杯收回话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得到肯定,关靖脑中却浮现治焯在远视公孙家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烦闷之色。原来连娶妻这种事,也非心仪而论。他可真是可悲啊!
  “对佳人提不起兴致,那对男人呢?”
  忽然的一问,室内寂静半晌,牛武与妻子面面相觑,又回头看了看关靖,忽然开怀大笑起来。
  “请!”
  关靖举起耳杯朝牛武回敬,饮下薄汤后忍不住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幕。
  看起来,无论那个人会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那座自己忙于逃逸而无暇一顾的邸宅,今夜定会相当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非常室与宣室殿:宣室殿是百官早朝的宫殿;非常室是皇帝退朝后的起居室,以及私下见臣子的地方。武帝时有了所谓的“中朝”,就是与朝廷相比,更受皇帝重视的一帮臣子,也叫“内朝”,相当于比宣室殿朝议更机密紧要的朝廷。通常中朝议事也是在非常室进行。
  施轓车:中、高级官吏出行时乘坐的轻快主车。为体现等级差别,规定俸禄六百石至一千石的官吏,可以将左边车轓涂成红色;俸禄二千石的官吏允许左右两轓都涂成红色。
  御者:驾驭马车的人。
  孺人:大夫正妻。武帝时天子王侯妾称“夫人”,大夫正妻称“孺人”,士正妻为“妇人”。
 
  ☆、卷十一    变数
 
  中丞邸宅上,端着漆木八子樏的婢子在中厅里进进出出,透过大人们祝酒大笑的声音,轻声谈论的话语也此起彼伏。
  “是个眉目秀丽、举止端庄的美人呢!”
  “唯,来道贺的大人们都低声赞叹不止!”
  “不过不知为何,主人面色不太好,煞白得令人担心……”
  当身后跟着赵轩、霍去病和一群南军的刘彻,命门吏郎官不必通传而踏入治焯邸宅时,悠扬喜庆的燕乐声中,夹杂着诸如“小窦”、“水太医”、“受伤”、“焚烧”等等之类的话,让他锁紧了眉头。
  “圣驾至——”
  “众卿免礼!”未等中厅里的人们跪踏实,刘彻就笑着制止。
  穿着黑绸身章、华虫红/袖缘深衣的治焯,先前正托着耳杯,在客案前跪着跟一名文臣相祝。刘彻走近他,望着那双含满笑意的眸子,就像预感自己做了一个不妥的决定,他有一刻竟感到虚浮恍惚。
  驱散脑中纷扰杂乱的念头,他俯身夺过治焯手中的耳杯,转身对着不敢回席的群臣举杯道:“我也是来为中丞道贺的,请免君臣之礼,但求诸子兴尽而归,愿中丞新妇百年好合!”说完便一饮而尽。
  宽敞华丽的中厅里,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再次奏响的乐音和觥筹交错的谈笑声中,治焯与他交换了眼神,悄声领着他向正房主室走去。
  “妾拜见陛下,恭祝圣安!”
  秋兰双手拱至覆地簟席,额头缓缓低下触碰席面。
  仪容端庄得体,令刘彻暗叹,怒火骤降,声音也柔和起来,望着她轻声道:“抬起头来。”
  秋兰正襟危坐,眼睛垂下恪守臣妇之礼。十数日不见,她的娇稚气褪去不少,若不是这张面孔还熟悉,前后判若两人。
  刘彻细细打量着她。
  新妇衣织工精细,通身如墨黑绸深衣,夕阳般降赤色衣缘和大带皆精绣云卷纹,从握合的手腕处曲环而下服帖铺在膝上。漆黑光亮的长发在脑后绾成雍容的垂云髻,鎏金菱花步摇在纱灯映照下闪烁微光,恰到好处地应和着那双美目。
  候在门外廊道边的霍去病,也兴奋朝身边的治焯道:“孺人真是一名佳人啊!”
  可治焯非但面无表情,似乎还拧着眉心,他垂下目光,屏气凝神静闻房内动静。
  “何时离开的?”刘彻开口问道。
  “回陛下,是在清明请期之后……”
  “已过八日,原来早就在谋划!”刘彻突然严厉起来,“既然知道朕的身份还要逃走,难道是对朕有何不满,想要换个皇帝吗?”
  盛怒的责问让秋兰怔了怔。
  她大胆地抬起眼睛仰视眼前这个人,此刻的他,跟当初那个一脸谦逊温良的青年“黄孝”相去甚远。
  她转过眼睛看向门外……那小火他……
  “陛下请息怒,大父离开时曾让妾向陛下转述一句话。”她鼓起勇气,“他说只要照着这句话,陛下的恩泽就厚被万物了。”
  ◆◇◆◇◆◇◆◇◆◇◆◇◆◇◆◇◆◇◆◇◆◇◆◇◆◇◆◇◆◇
  夜近子时,朱雀衔盘灯的灯炷上,如豆的火苗时而爆出油脂燃烧的“劈啪”声。
  室内淡淡弥漫着沉香,四面屋角处卧龟镇栩栩如生,虎斑贝如釉过一般或明或暗地闪烁着火光。房门裙板上阴刻水纹跌宕起伏;如树枝一般交错有致展开的窗棂,也蒙着织工细致的素纱。
  这就是显臣的府邸。秋兰身子微微靠后坐着,回想自己捧出那只香囊时,根本没有料到接过香囊的人原来住在这种地方。
  窗外响起舄底犹豫踩下的脚步声,她连忙垂下目光。
  裙板被向里推开,角袜轻轻踏入。听廊道边经过的婢子说过,他饮了很多酒,此刻却察觉他似乎没有一点醉意。
  “您来了。”秋兰朝对方低头行礼。
  治焯屈膝坐到她对面。
  “为何没有一起走?”
  完全不是新郎该说的话,治焯却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既然老先生说 ‘鹤舞野林,鱼游深潭’,你为何要留下自入羁绊呢?”
  秋兰意外抬起头,对方浓黑的眸子看着她,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因为我当初跟君子的约定啊!”
  治焯浑身一震。
  秋兰双手滑出袖缘撑着膝面,身子略略前倾表明自己的坚定:“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秋兰却愿与君子执手偕老。若是共同担待,任何束缚都不算什么。”
  “但是,”治焯叹口气,“我的执事你也该听说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性命不保,不能常陪在你身边,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冒犯天颜连累你……也可么?”
  秋兰浅浅一笑:“这些话大父也说过,但秋兰只想做好君子贤内助,让您不为琐事烦恼就是秋兰的福气。”
  治焯眼中似有最后一线光芒褪去:“既如此,今后宅中的人丁物资都随你愿取用吧!若是想要什么别的,我也会尽力办到。”
  秋兰微笑点头。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治焯轻声道:“时辰不早了。”
  秋兰垂下眼帘,双颊立即烧了起来。
  她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望着地面簟席竹筠斜编的纹路,她跪直身体,由对面的人伸手为她除去嫁衣和中衣。接着,那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了她,把她轻轻放到帷帐之内的黄檀床上。
  治焯吹灭了灯火在她身边卧下,秋兰忐忑地静候着,等湮没神智的心跳声都平息时,身边人仍没有动静。
  她感到蹊跷,又僵卧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睁眼看向她身旁的背影,顿时心里猛地一紧。治焯的右肩胛处,带着浓厚腥味的深色液体,在白色里衣上正不断浸染着更大的领域。
  “……君……君子……君子?”
  治焯不动不响,她坐起身,伸手轻轻一摇,他却脱力仰面卧倒,夜色中不省人事的惨白面色让她像看到一具尸首。
  ◆◇◆◇◆◇◆◇◆◇◆◇◆◇◆◇◆◇◆◇◆◇◆◇◆◇◆◇◆◇
  同一片星月下,长安闾里牛武家中,关靖整夜都在尽力入睡。
  但不知是身上伤口愈合期的麻痒,还是每一动身时体内传上来的不安,抑或是昨夜隔墙听到阿千对牛武低声说的“里衣上全是血”,天色微亮后,他忽然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关靖静静侧卧,望着天色。直到一缕阳光淡淡地从木牖探入,越来越亮地滑到榻边。
  “关公子打听的那名少年,”刚穿好阿纤洗净后彻夜烘干的衣服,牛武就叩门进来,“我想起来了,清明之后在横门东市有一人买过马。衣着长相跟您说的不差毫厘,此外,他花了两百枚金半两买了一匹千里马!”牛武眉毛高挑,时隔近一旬他似意犹未尽,“那可是从未听过的天价,千里马也极少在市上出现,因此九市都传开了!”
  关靖听罢,淡淡一笑。阿斜儿心思澄明,还不懂得何为掩人耳目。
  “那位少公子绝非一般人家的子弟,”阿千撩开碎帛拼接的门帘,捧着一只葛袋走进,“不知关公子行程几日,一点干粮请收下。”
  关靖告辞后步入东市,此处牛马豕犬各畜尽有,讨价还价的声音更是随处可闻。
  可是耕马、车马虽然不少,却不见一匹像样的战马。好马无处可觅,真不知阿斜儿的千里马是从何处买到的。
  正纳闷,后颈处忽地凑近一个声音,听起来就像铁耙的尖齿耙过凹凸不平的石块。
  “壮士是要买马么?”
  关靖回头,一个穿着中单、穷袴,毛发凌乱形同乞丐的魁梧男子站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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