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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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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魏其侯?何人?”
  “窦婴窦王孙,先帝时将军,封侯因平 ‘七国之乱’监军有功。人主初即位时曾为丞相,现今,是个被冷落的侯爵罢了。”
  朝中官侯之间,关系沾亲带故错综复杂,关靖一时理不清,便问道:“他为何使人诬陷于你我?又为何使人毒大宛刺客?莫非他想要叛乱?”
  治焯摇摇头:“魏其侯不贪财,先帝曾赐他千金,他把金子堆于廊道中任下军取用;畏死不肯立功,当初任将,也是先帝强使;礼敬宾客,这一层上而言,也算有道义之人。更何况,他而今失势良久,赋闲在府,又有何能力叛乱?”
  关靖疑云更重:“如此说来,是有人嫁祸于他?这些事真正的主谋?”
  “然。”
  “你知是谁?”
  治焯望着关靖眼中嫉恶如仇的神色,虽欣赏,此刻也笑不出来。他回避关靖的问题,而是说:“不论是谁,若魏其侯因此事更遭人主嫌隙,坐罪被杀的话……深究刺客和那名狱吏供词的你我二人,就成了他人借刀杀人的 ‘刀’……追随魏其侯的人所剩不多,但也有不少游侠贤士。若魏其侯死,你我也就成了那些人憎恨的对象,真正的主谋,只用坐着不动,就可渔翁得利。”
  他这么一说,关靖这才明白了一件小事背后牵连的凶险。盛怒中他目光一凝,问道:“最乐得见魏其侯死的人是谁?”
  治焯乏力一笑,关靖太敏锐,他只能再泄露一点答案:“如今你我无法抗衡之人。”
  关靖盯着他,治焯又开始了他一肩承担的老把戏,便拧起眉头:“什么都不能说,你以为我甘于为贼之屠刀么?魏其侯要这么死了,我于心何忍何甘?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
  治焯叹口气,望着平坐之外渐暗的天色,说:“我预感有大祸将至……”回过头对关靖,“十月田猎,你我需万分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宗室女:与君王同宗之女,比如文中刘安为王,他的女儿就是宗室女。
 
  ☆、卷四十一    刻名飞矢
 
  治焯担忧的事,并未在顷刻间显山露水。
  朝议时,张汤上奏市井流言,刘彻皱眉听完,摇头说:“魏其侯不在朝中,倒也不必找他对质。外戚中,再无如魏其侯那样恐生是非之人……此乃子虚乌有的传言罢了,既然线索尽断,且先按下,莫让无关之人白白受牵连。”
  张汤办案不力,心下惶恐,却听刘彻说:“这一笔先记着,你也为朕保持警醒,有新发现再说。”
  他赶紧伏地请罪谢恩。
  端坐刘彻面前的田蚡,听刘彻“悬之,视新据以察”几个字,视线转至地面,单单颤动了一下眼睑。
  之后一足月的光阴,因为张汤还在秘密查案,中丞邸宅中的人倒落了个清静。
  治焯虽在“御史中丞”职位上叠加“户郎将”之职,但他不仅真正投入执事,还在闲暇时也常造访大中大夫卫青;月初常祭与霍去病一同值夜,主动问起少年对于攻胡的奇想妙思,虽然尽是信口理论,少年之见他也能虚心受教。
  关靖在中朝刻意收敛,不主动言论。但刘彻乐于顾问于他,三言两语总能令刘彻击节赞叹。
  二人在执事之外,尽量一有空就与对方共度。
  治焯常以经典为关靖谈朝中事,旁敲侧击为他解开对现今大汉诸多举措的用意;关靖有时也愿就治焯的骑射之技,传授些许诀窍。他们常因一个论断相左而争执,但随着时光流逝,争执的次数越来越少,治焯被逐出“三省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十月之朔,常祭后,刘彻兴致勃勃,诏百官青壮者,于十月初九无论洗沐与否,皆入上林苑秋猎。
  上林苑之名,关靖在关外早有耳闻,直到初九日入苑才亲眼得见,那一刻,胸中竟升起“郡守、中丞宅中之园,与之相形见绌,犹星日媲辉”的感触来。自然,此种感慨很快被嫌恶替代。
  前日治焯为他述上林苑布局,说它“纵三百余里,横跨五县;荡流八水,灞、浐不出。可供围猎、休憩,竞狗马、赏百戏。秦时震惊世人之阿房宫,复兴旧址,却只占其中一隅”,他当刻就怒骂道:“穷奢极欲!昏君!”引得治焯大笑,末了执着他的手,虽然就他的言辞没说什么,眼中赞赏之色却不言而喻。
  这个人,并非是非不分。
  治焯清晨先至未央接驾,关靖牵着玄目,与近百武将、郎官和刘彻倚重的青壮文官,在昭台宫外寒暄等候。昭台虽为宫室,四周却群山环抱,林莽森森,幽暗林间不时传出猿啸兽嗥。
  南军卫士前来分发标刻各人记号的弓箭,近辰时,霍去病策马而来,手中握旗,宣圣驾至。
  关靖抬起视线,见刘彻骑在一匹骏马上,剑眉星目熠熠生辉,笑道:“今日游猎,无分君臣,请众卿一展射技之才!申时返还,届时无论飞禽走兽,获猎厚赏!”
  说着便腿下一夹,策马率先冲出去。霍去病策马经过关靖身边,看到玄目便皱眉道:“此非中丞爱马么?为何你在骑?”
  关靖一愣,未想好如何回应,就听卫青上前喝止。治焯握着缰绳策马飞驰而过,回望了关靖一眼,却对霍去病笑道:“去病,我与你之约,可莫要忘了!”说罢便朝刘彻追去。
  霍去病眼中振奋,忘了对关靖的嫌隙,一甩响鞭,很快追上刘彻的马,远远听他高声道:“陛下,若臣获猎最多,请赐臣至军中,为陛下领兵打胜仗!”
  刘彻闻言爽朗大笑:“好男儿!可!”
  话音未落,霍去病绝尘而去。
  这场游猎,关靖最初受邀时兴致盎然,此刻见众人竞相走马,搭弓射箭,却提不起兴趣。
  一来是治焯告诉他,上林苑中散养野兽,皆是为天子春秋猎做准备。但宫人心多,每每听闻天子欲行猎,便提前将虎狼之类置于木柙之中,饿上几日,待到打猎当刻,循刘彻马的走向放出来。此时,猛兽看似狂躁,实则不堪一击。
  只为了博蒙在鼓里的君一笑罢了,就知晓谜底的人而言,关靖觉得索然无味。
  二来,刚才治焯对霍去病说的那番话,他很想知晓其意。他们究竟相约何事?治焯日日与他相对,竟未提过一词。
  玄目是一匹性子刚烈的好马,周遭它的同类四蹄扬尘,它最初还不屑一顾。很快却耐不住众多凡庸的马后在眼前晃动,便不顾关靖袖手旁观的打算,嘶鸣一声,扬蹄纵跃起来,驮着关靖飞奔入林。
  等关靖拉住它时,已只身钻入深林。助阵鼓声几不可闻,取代之,虫鸣鸟啼处处。
  关靖一时心旷神怡,烦闷乏味都忘了。林间飞扑过燕雀,他暗忖,既是天子要论猎行赏,两手空空也不像样。便搭上弓,专射高空中一掠而过的飞鸟。随兴所至,有时鸟落得远了,他都懒于去捡。
  仗着自小在关外射雕猎狐的娴熟技能,纵使随意,猎物也渐渐挂满了马鞍两侧,兴味因此越来越浓,他也越走越远。
  等兴尽想起来望天时,顿时大惊,日已斜,近申时。他赶紧调转马头,往昭台宫疾驰。
  不久之后,昭台宫殿前诸官陆续聚齐,宦官挨个儿为众郎确认标箭、猎物,刘彻身后跟着治焯、卫青和霍去病,四人勒马徐徐而返。
  刘彻一人猎了棕熊一头,狐四匹,狼一头,兔六只,鸟雀近十。丰厚的猎获令他心情大好,侍中霍去病的猎物明显领众臣之最;治焯身负护驾之职,寸步没离开过他,未曾想过,治焯的箭竟也像长了两眼,每发必中。
  “今年春猎时,你负伤错过了,我倒不知,你射技精进如此长足……”刘彻回头笑望他一眼,正好见治焯频频回头,眼中顾虑之色,便问道,“小火,何事忧心忡忡?”
  治焯略沉吟,回道:“臣与霍侍中有个赌约,但看来臣输定了。”
  刘彻笑问:“何约?”
  霍去病抱拳接口道:“今日游猎,以猎获定成败。胜者向您请命领军,败者亦向您请命,为其军中侍从。”
  刘彻闻言,大笑好一阵。四人走近昭台,众臣获猎无数,人人喜不自胜。刘彻正欲夸奖,却见猎物堆中,一只学鸠一飞冲天,落到数十丈外一棵劲松上。
  “囊中之物岂有失之交臂之理?”刘彻微微笑道,“射得此学鸠者,朕另重赏!”
  众人应唯,立即搭弓放箭。
  一时间,百矢破风,弓弦振动的倏倏声此起彼伏。
  眼看学鸠被数箭射穿,刘彻正欲喝彩,却见一箭破空直向他面门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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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眼角一道黄铜闪过的光芒,那支箭被他身边马背上腾跃而出的身影击飞。与此同时,霍去病和卫青护到他身前。治焯收回击落飞矢的剑鞘落到土地上时,在场官吏噤声半晌,才回过神刚才发生了多么凶险的一幕。
  刘彻心有余悸,面对众官员噤若寒蝉的神情,他不动声色冷冷道:“孰人之矢?”
  治焯俯身拾起那枝箭,看了看箭羽旁的刻纹,目光一凝,颅中惊雷乍响。
  回望刘彻眼中的疑惑之色,他听到一阵马蹄声自身旁林间传来。
  刘彻狐疑地望着他:“去病,你去验来!”
  “唯!”
  霍去病接过治焯手中的箭,顿了顿对刘彻道:“白琇议郎,关靖之箭。”
  百官哗然,刘彻望向治焯的目光忽然变得冷峻。而就在此时,关靖骑着玄目自林间穿出。
  守立四周的南军卫士持戟朝他冲去,关靖在马背上一愣,霎时已被发亮的铁刃团团围住。面对四周投过来各样神色的目光,他心中疑惑,却见治焯走近他。眼前一段反着日光的剑身亮起,峭霜冰冷的薄刃架到了他颈上。
  治焯眼中神色意味难明,对他低声道:“下马请罪!”
  关靖不明就里,反问道:“我何罪之有?”
  刘彻不满远观一场好戏,便翻身下马,缓缓走近,只听治焯一声断喝:“放肆!”进而腾起身将关靖一手拽下玄目,将他押至刘彻身前,再推他跪下身,剑锋切住关靖后颈,怒骂道,“陛下赐箭令你射鸠,你狗胆包天!竟敢以陛下所赐之箭,伺机行刺!”
  说着就朝天上举起峭霜,挥剑朝关靖砍下来。
  “住手!”
  刘彻喝止道:“无心之失罢了,何必杀他!”他盯住治焯,忍不住笑出来,回望地上一脸懵懂惊怒的关靖,“君无罪,请起吧!”
  关靖站起身,大致明白自己遭人暗算,却见刘彻对治焯笑道:“剑都切人颈上了,以峭霜之利,何需借力以劈?再者,小火,”他眼中揶揄逼近治焯,“昔日斩贼,杀便杀,何见你如此费口舌?”
  治焯暗中松口气,俯下身顿首道:“臣失言……”
  刘彻挥挥手往昭台殿前走:“罢了罢了,要谢我饶关靖之事,你也不必若惊弓之鸟……”
  既是一场虚惊,刘彻大度,众官也缓过气来。然而当夜,刘彻在非常室与众博士论道时,张汤求见。
  “臣闻今日之事,甚觉蹊跷。因平日白琇议郎随中丞大人进出御史台,中丞对他颇为宠溺……”
  刘彻冷冷一笑:“宠溺又何如?朕待关靖不薄,何使之刺朕?再宠溺,治焯也不至于宠着他杀我罢!”
  “可是……”
  “我问你,”刘彻打断他,“你会否用刻着你名字的凶器去杀一个人?”
  张汤嗫嚅,刘彻冷眼望着他,此时,却在身后传来一句话:“白琇议郎岂非善用 ‘反其道而行之’之策,谋划攻胡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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