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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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何不趁现在杀了它?杀一只是一只,”刘安冷笑,“也省得日后翅膀硬了,不好对付!”
“殿下言之有理,但杀了可惜呀!”田蚡眼角上扬的纹路颇深,“依伊稚斜所言,可杀可留。但我想,既然他们敢到长安来,至少胆识有几分,武技也有几分。若可驯服,还可干点有用的事……殿下,他姓 ‘关’。您可还记得何人曾姓 ‘关’?”
他细细为刘安说清前因后果,刘安听完目光一闪,疑惑道:“既姓 ‘关’,如何驯得?”
田蚡笑道:“因其对身世懵懂不知,一心仇恨当今人主而已。”
刘安略一沉吟:“您确定那是只鹰?”
“您亲自验验不就知道了!”他递给刘安一方素帛,上面写着“长安狱”三个字,“自然,若不合您意,杀之也甚好。”
刘安接过素帛,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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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狱中阴气森森。
“他还未醒?”廷尉右监张闺问狱吏道。
“唯,兴许伤得太重了。”新狱吏儿由尚不适应牢中痛病伤死,语气担忧。
“霍侍中年岁虽轻,武艺却十分了得啊!”张闺轻叹。
今日刚至廷尉,就听儿由说霍去病连夜亲自送窃贼至此。张闺一面赞赏霍去病,一面又莫名对牢中人充满同情。毕竟有这般长相和气韵的男子,无论在何处皆为罕见。对方昏迷不醒,他甚至不忍用刑强迫他醒。
“不用传了!”嚣张的话音未落,刘安便和他的近侍孙裕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淮南王殿下!”张闺俯身要拜,刘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个人关押何处?”
“您是说……?”
“刚被关进来的人!”
见张闺迷惑,孙裕趋步上前,对刘安耳语了一句,刘安双目一亮:“关靖,一个叫 ‘关靖’的人。”
得知对方姓名,张闺犹疑片刻,壮起胆对刘安道:“牢中尚有一人还未审问,此人身无传符,姓名不得而知……”他对儿由使了个眼色,低头行礼道,“殿下请随我来。”
几人来到一间逼仄的牢房前,看到卧在墙角的人,那副眉目,刘安记性再差也想起来了。
他侧头吩咐狱吏:“打开!”
铁链“哗啦”一声拿开了,刘安再对张闺挥挥手,所有人立马退下。
推开门走进去,卧着的人并未因木榬刺耳的摩擦声动一动。
刘安看着他,声音朝外:“壮士长卧不醒,是受伤了么?”
孙裕手里拎着一桶水走来,会意到他的眼色,手一抬,把水泼到那具身体上。
一声窒息后的猛咳,关靖眉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随着灌头的冰水流下,脸上的伤渗出了血。
“大胆!此乃我故人!谁准你如此待他!”
刘安怒喝一声,劈手一耳光掴到孙裕脸上,后者立马跪伏在地磕头请罪。
关靖似在凝聚视线,眼中光点由迷蒙散乱变得清晰。
刘安皱眉看着他,此人神志尚不清楚,但那窄长眼缝里透出的目光却让人很不舒服。明明内敛却尖锐的感觉,跟当年那个人一模一样。
是鹰。一点也不错。
“侠士,周亚夫是你何人?”演完戏,刘安开口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关靖感到一线细锐的光划过他昏沉的意识。他望着这个头戴金丝远游冠的人,隐约猜测到对方身份。
“不熟识?那好,关屈将军又是你何人?”
关靖视线模糊起来,他索性阖上了眼睛。
刘安还不甘心,耐着性子继续道:“是你生父对不对?大英雄啊!他的至交,名将周亚夫将军,遥想当年,我等情同手足,怎奈二人都冤罪被斩……”见他不为所动,刘安索性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声问,“侠士可是为他们而来?若不嫌,我处可为侠士供容身之所。”
“大人,”关靖阖着双眼终于开口,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笑道,“您提的都是什么人?若有人挂记他们,还能保命么?小人命虽薄,但也不记得。”
“不记得?”刘安的脸瞬间拉下,他皱眉站起身,“是么?既如此,算我记错了。”
他转身出牢门,见张闺一脸讨好迎过来,一旁的狱吏也拿上锁链准备锁门。
刘安露出一副改变主意似的神情。
进了大牢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囚犯死活谁也说不准。田蚡也说过,若那真是一只无法驯服的猛禽,与其留下隐患,不如立刻解决了干净。
他上前逼近张闺,低声问道:“他坐何罪?”
“霍侍中送来的,说是一名窃贼,被当场擒住。”张闺如实禀报,“请问他可是殿下要找之人?”
“哼,窃贼?”刘安哼出一声鼻音,“非也,虽同名同姓,他却只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窃贼罢了!”不屑张闺诧异的目光,“我已审问清楚了。按法令应该如何量刑?”
张闺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敢乱说:“当领笞杖二十。”
“太少了!”刘安冷冷地看着他,“天子脚下还敢行窃,若不好好教训,岂非让人风更乱?”
“这……”
“笞杖三百!一杖也不可少!”刘安抖了一下蔽膝便走了出去。
儿由手中还拿着铁链,为难地望向张闺。
“还杵着做什么?”张闺皱眉,两百下就够要他命了,“此乃淮南王之命,少一杖,小心你我项上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祝融神:火神。
铁甗(yǎn):为复合型炊具,下部烧水煮汤,上部蒸干食。
之推燕:由面粉和枣泥做成燕子的形状,和柳环一样,清明节用于纪念有功不居的介子推。
廷尉右监:主管刑法和监狱以及审判案件。
传符:可理解为身份证^^
远游冠:为太子和诸王所戴。
以下图片是关于“蔽膝”的服制:
☆、第六卷 露锋芒
入宫以来,治焯首次感到早朝比值夜更难捱。
退朝后,他疾步往北阙走,可刚走几步,又停下,心笑道,这是要赶往何处?
他手中持着霍去病挑下的那柄剑,稍稍用力拔/出来,见靠近剑格的剑身上,错铜阳铸篆体“赤炀”二字,悠悠先秦之风呼之欲出。此剑虽不曾听过,但如他的峭霜一般,锻工精细,厚薄趁手,剑格处起的延绵错金纹一直延伸至剑尖,轻轻一挥,剑身柔韧有力,可见是一柄好剑。
他将赤炀收回鞘中,伸手托起剑首上的琰玉。玉上缠带已被解开,赤色缫绳映衬下,小小朱雀阳刻其上,水头夺目,比得上刘彻视作珍宝的那些白璧。
剑与玉的主人,绝不会是普通剑客,若它们自来便属于他,那他至少出生于一户富贾人家。他……若被视作窃贼……
治焯睹物思人,边往宫外走,边又把心思放到了那个人身上。
若被视作窃贼,且“行窃未遂”,至多由长安狱罚笞杖二十,就可直接放了他。
……不知他会去往何处,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
他脚步没停,冠缘下眉头微微蹙起。
可他毕竟是一名刺客,行刺无论所为何故,若被轻易放走,今后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回来。
治焯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宫苑中疏影横斜的绿树,梅已落子,青色小果随风轻摇。他望着梅,却心道,那可是个大/麻烦!说不定与他交手的次数会有不少……自然,他首先得有那个本事。
治焯忘记了自己该恪守的立场,眼中闪过一丝与他的担忧毫不相称的光芒。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难掩的兴奋。
“哗啦!”漆木器皿打翻在地的沉闷声唤回他的魂。
假山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脸上露出惊恐,慌不迭地跪下身收拾地上狼藉。
“哎呀,你这个驽钝不堪的东西!”旁边快步走来一名宦官,他伸出食指推了一下少女的头,尖声尖气道,“你若再犯错,就把你送到永巷囚室去!那可是死生不卜之所,你给我留神些!”
宫里向来一级压一级,连区区宦者也会欺压地位在他们之下的女奴,治焯皱了下眉头,并不想干涉职外之事,便加快步伐想要离开。
忽然,有几个字拉住了他。
永巷囚室。生死不卜。
天下但凡牢狱皆为人生死不卜之处。向来狱吏的臭名昭著和狱霸的残忍无理都是入大牢的人们最为寒心的。那个人长相惹祸,倘若暴吏酷囚一勾结……
治焯疾走出宫门,翻身上马朝长安狱驰去。
长安狱占地广阔,前庭为审讯室,室后连着一条宽度不足一丈的深巷,两侧为即放轻犯或即斩死囚的关押之所。巷子每隔百步便有一处刑室,往深处走,里面更别有洞天,集“郡抵”、“司空”、“居室”、“内官”等特别狱室,用于囚禁要犯及王臣重犯。整座诏狱可囚数万人,四周垒高墙,墙内外重兵把守,一旦入狱,妄想逃跑绝无可能。
治焯初至此处,见前庭中,廷尉右监张闺正捉着竹简,似在欣赏囚犯罪状上自己的书法。
看到他,张闺似吓了一跳,立马丢下竹简迎上来,长揖道:“中丞大人,您怎么……?”
治焯刚想还礼,却被室后声声穿透过来的笞杖声吸引。他皱了皱眉,径直朝最靠外的刑室走去。
尽管最大限度地设想过可能出现的场景,亲眼见到时,治焯还是怔了怔。
黝黑的刑房只有一小片窗洞透光,因此就算血溅到墙上或者地上,都无法看清。可空气中浓厚到堵住喉咙的血腥味,令人无法相信地面湿漉漉的是水。
两根腕粗的竹杖,相继在逼仄的空间里仍划出浑圆的弧线,自上而下,夹带越来越重的风声,“嘭!”地砸到那个人裸/露的背上。竹杖从末端断口处可判断是新竹,可想而知柔韧度极大,但都已从中部起裂开。长长的裂口被染成了深红色,每一次打下去时,竹杖都会发出刺耳的呻/吟,并被同时溅起的血珠再次濡湿。
这幅景象中,一切都在尖啸。可除了笞杖声,以及竹杖每次呼啸挥下时,紧缚那个人的绳索会猛地被拽得更紧外,一切却都是静默的。
唱杖数的狱吏也不唱数,神情仿佛受刑的人是他。
“为何只杖背?”
治焯没有温度的声音因为突然,拉住了狱吏的再次狠抽。
“笞刑范围乃臀与大腿,为何只杖他的背?”
四周围行刑狱吏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他立马就低下了头,没有人敢回答。
“杖了多少回了?”
唱数狱吏浑身一抖:“回……回大人,八十七……”
“他坐何法?”治焯转过头,冷如剑的视线钉入张闺的眼睛。
“行……行窃……”张闺咽了口唾沫。
“大汉法令,行窃者,至多笞刑二十,可以一两罚金抵刑。”治焯语气加重,“张大人身为廷尉右监,难道有擅改律法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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