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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 作者:梓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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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同周正青装扮完毕,尤瑞郎自己却没做什麽手脚,只将红衣反穿,成了一身皂衣,有些俏皮,也有些弱不经风的姿态。便说笑著一同向曲乐传来处走去,无乐不成青楼,此言非虚。 
  转过街角,迎面一座朱楼,门口挑著两只红彤彤的灯笼,上书:寻欢莫问归路,此处即是故土。但见大门四敞,龟公满面堆笑,团团作揖,客人也是三教九流,甚或看见一两个道士模样的人出入,神仙也不免床第风流。 
  周正青大笑:“这才是人间烟火处。” 
  我伸手挽住他的手,笑道:“走吧,咱们也肯轻千金倾一笑!” 
  尤瑞郎抿唇一笑,跟著进来。 
  便有老鸨迎过来,周身穿著紧紧的苏绸平绉的裙子,红红绿绿,活像一只变了半个身的花蟒,粗似面杖的手指头挑著粉红的帕子,掩口笑道:“三位爷,喜欢个什麽样儿的,我们这儿的姑娘可俊了,嫩的掐出水来。” 
  周正青自是个中好手,我们也懒得抢他的风头,因笑道:“妈妈,我们可要新鲜的,莫要省姑娘们的脂粉钱。”便将五十两的银票合在那老鸨的手心里。 
  那老鸨笑得更像一朵石榴花,高声尖气道:“嫣翠,紫鹃,秀姐儿快出来招呼。”便有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过来为我们带路。 
  周正青轻声笑道:“这三位绝对不是顶尖儿的模样,我们是外乡的,最好的要留给当地的老爷们。” 
  我因笑道:“这麽说,那些戏文里的帝王将相,出来寻花问柳,都不会得那一等一的美人。” 
  周正青笑道:“自然!” 
  说话间,已经到了绣阁,三位姑娘或坐或立,没有扑面相迎,看来也并非末流。 
  那中年人道了声:“招待著!”便推门出去了。 
  一红裙女子嫋嫋过来,深深一福,鼻口眉眼,均有些薄气,轻笑道:“三位爷,这边儿请!” 
  我等三人便各自入座,另外两名也走过来,侍立身边,一位紫襦高腰叫做紫鹃,一位闲适惠颖叫做秀姐儿。 
  尤瑞郎倒十分安静,唇边带著些微笑意,不动声色。 
  我正要开口,陡然望了眼屋角的菱花镜,里面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里稚气非常,仿佛十三四岁小公子模样,便看向周尤二人。 
  周正青笑道:“我正想你什麽时候发觉呢?” 
  尤瑞郎亦笑道:“劝君莫负少年头!”轻一击掌,道:“劳驾小姐们了。” 
  紫鹃持起一把琵琶,秀姐儿坐於瑶琴前,声乐玲珑,如玉相击。嫣翠脚踏鸦头鞋,慢启朱唇: 
  畅云端,九天相逢一倾天。 
  雪堆积,花红落尽,朱颜销去。 
  宫花尚豔,谁知箱底藏,无人堪戴。 
  主奴情,强似纷飞燕。 
  万般难,红宵帐暖。 
  安去也,鹁鸪天! 
  我心下颇为一惊,看向尤瑞郎仍是微带笑意,周正青笑道:“词虽好,太浓豔了。”遂起身至琴前,一手长滑到底,唱道: 
  连山如画佳处,鼓角临风悲危楼,烽火连天忆孙刘。 
  卷罢黄庭卧看山,不妨随处一开颜。 
  梦破南楼,凭高酹酒,此兴悠悠。 
  华灯纵博,色徒亦可觅封侯,独去江边渡渔舟! 
  唱罢,回座持酒一倾入口,长笑道:“兴不可全尽,吾先去了!”竟转身离去。 
  我回头笑道:“畅雪宫主,久闻大名。” 
  尤瑞郎轻笑一声,道:“不足挂齿,只不知周正青这麽不肯交接权贵,连江湖里的人也避之不及。” 
  我轻轻斟出一杯酒来,笑道:“宫主不是曾称赞过他是草莽英雄麽?”又道:“只不知宫主为何现下才肯以真面目示人?” 
  尤瑞郎伸手掠过我的酒杯口,这次是紫烟渺绕,轻声笑道:“听四爷说七公子百毒不侵,那朱果不过是能克化天然之毒,至於人炼之毒,便无能为力,天下事决无尽全者。不过七公子怎知道现下我是真面目示人。”这话不错,越是常见的越容易是假的。 
  我便笑道:“纵然宫主千般面目,我所见的不过眼前这副面容,无知者无畏,越是知道的少,越是明白是非曲直。”起手饮尽杯中酒。 
  尤瑞郎大笑道:“这便是歪理了,不过也肯綮人心。”又向後挥挥手,那三位女子便微微一福,退下了。 
  我才正色道:“尤公子家业富可倾国,又手提江湖,未必看得起这人间荣华,又何必入了这腌臢的官场朝廷,著实让人不解。” 
  尤瑞郎长叹道:“红尘俗事,- yín -滥柔情,非我一心能够看破,如今各自寻求各自门罢了。”又起身拉住我的手腕,道:“七公子只需尽人事便可,前路邈远,不可估量。”言下似乎知道些个什麽。 
  我只笑道:“受教了!” 
  此刻的京城,烟熙宫中万里晴空,皇上日日满面春风,倒叫诸皇子们松了一口气,不然天天地训斥问话,最近读了什麽书,办的差事如何,圣意垂怜下,责备是免不了的。现下反而轻松许多,皇上虽不至於懈怠政务,每日里只是厮混在烟熙宫,他身边没有多少年轻的妃子,所以也没什麽怨气,老掉牙的宫妃们也气不起来。皇後只是每日为皇上送些精致的菜食,问问皇上想吃些什麽而已。她如此安静贤良,自然也压下了其他宫的醋意,不过是偶尔向烟熙宫努努嘴,抱怨几句罢了。 
  沈宜每日里只是安安稳稳地整理书稿而已,心下安静,速度也快了许多,但沈浸书集,诗魔害体,终日咳嗽不止,身上总带著枇杷膏子味儿,惹得皇上牵动旧梦,又怜又恼,怜他身体薄弱,恼他不知休养,便时常出去围猎,或是在京城边儿上微服游玩。 
  不肯安稳的只有狗咬狗的皇子们,祺臻聪明的,领旨出京去搜集民间图书珍本,一身轻松。祺焱但只办理布置下来的差事,不会见外臣,不拉拢内侍。苏芙秋笑道:“四爷只管做自己的,皇上心里有数。”祺翰曾邀祺焱过府叙话,也请了其他兄弟们,济济一堂,谈诗论词,吟风弄月,关系蜜里调油一般。 
 
  
 
君临天下 27-28 
 
  在安宁呆了十几天,粮仓的案子也差不多水落石出,无非是官员们贪墨,拿朝廷的银子填补自己的胃口,上行下效,自然洪桐县里无好人。 
  我整日里只盘算著是一拘到底,查它个天翻地覆,还是杀一儆百,应付了皇上便好。又想魏长春是祺翰的门人,孰知他贪污的银子是不是填补了二哥的腰包,如此一来,又成了大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这日,魏长春邀我过府把酒叙话,我便服前往,尤瑞郎笑道:“七公子只管去,一切有我呢!”周正青便留下来,笑道:“鸿门宴,我消受不起,七爷自己去便好。” 
  进了魏长春的府第,我左顾右盼,杀气隐隐,不由一笑。魏长春正瞥见我,微怔一下,才道:“七爷请!” 
  入了正堂,满庭脂粉环绕,魏长春请我坐定,才笑道:“七爷向来惠颖贤良,我主子一向赞赏有加,命我小心服侍著您,疏忽一点儿,便拿我是问。” 
  我因笑道:“魏大人客气了,既然是二哥的人,同是我的人有什麽分别。不过我既是为皇上办差,天下人情事理,哪个能比得上皇上,倘是得罪了什麽,还请大人见谅!” 
  魏长春咬著下唇笑道:“七爷说的是!”便轻一击掌,红袖遮挽处,一素衣少年走出,俊彦秀美,极尽妍容,鸦发委地,肌光胜雪,观其颜色,不在沈宜之下,只垂袖而立。 
  魏长春笑道:“素闻七爷与京城名卿沈宜交好,现此子容颜,即使不若沈卿之美,也可足慰七爷之心。” 
  我微微笑道:“魏大人心意,著实厚重,只可惜东君无情,一缕情丝斩断,现下我已无意情欢,只多谢大人了。” 
  魏长春格格笑道:“七爷真是风骨清秀,只可惜料定人间留不住。”遂将手中酒杯掷地,口中叫道:“还不快上来!” 
  半天,整个庭院里悄悄一片,半点儿动静也没有,我因笑道:“魏大人要唱哪一出?” 
  魏长春眉头紧皱,汗顷刻便下来了,湿透重衣,只心中不明出了什麽是非。便见一红衣少年自庭外走来,大步跨入,满脸傲慢之情,轻哼一声,道:“二王爷就交出你这麽蠢笨的人来!” 
  我因笑道:“尤公子,有劳了。”便听外面传来马蹄声,却是周正青带著士兵进来,佩剑碰得山响,笑道:“我去兵营里搬人,反倒错过了好戏,真是得不偿失。” 
  一队白衣蒙面人在房顶上一闪,便迅速离去。周正青命士兵过来绑人,将魏长春紧紧扎起来,像捆一口活猪。登时魏长春的脸便憋得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半躺在地上,一语不发。 
  我端坐下来,喝道:“把这个忤逆主子的混帐带过来!” 
  魏长春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拖曳著按在我脚下,我格格笑道:“真英雄啊,魏大人,敢杀皇子。”脸色陡然沈下去,怒道:“是给了你这麽大胆子!” 
  魏长春颤抖了两下身子,仍不作声,我抬腿踢到他肩膀上,他在地上滚了一滚,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吐了口血沫,露出个极难看的笑,道:“七爷,仔细您的尊足,伤著了便是臣的罪过了,我劝七爷罢了手,别白费心思,贪污的案子拿住了我,也能交代皇差了!”又深深望了一眼那素衣少年,眉梢眼角,一片和睦。 
  不过听这话便是他要死保祺翰了,我略一思忖,道:“将他锁起来,带回京让皇上处置!”   
  我起身看向尤瑞郎,他正站於大厅一角,含笑而立。 
  我便向那少年走去,轻声问询:“你家是哪儿?叫什麽?” 
  那少年并不作声,半天才低声道:“草民叫做林岱,是魏长春的外甥,家乡闹了瘟疫,过来投奔他的。” 
  我只叹了一口气,便道:“送他些银子,回家吧!”便见那少年身子猛然一颤,竟然慢慢倒下去,脸颊上现出一种不自在的潮红,尤瑞郎上前一步,两指按在他手腕上,略一沈吟,道:“没关系,大约是被魏长春下了*药。”又自袖内取出一小瓷瓶,倒出一枚翠绿的丸药,掰开林岱的牙关喂他吃下,才笑道:“一会子发散出来便好了。”又命魏府的侍女准备热水,供林岱使用。 
  说话间,我同尤瑞郎踱到花园里来,周正青自去缴兵不提。 
  尤瑞郎伸手折了朵鲜黄的迎春花,放在鼻端一嗅,才悠悠笑道:“事情虽办妥了,但如何向皇上交差,就是七公子自己的事儿了。” 
  将魏长春交到皇上手里,任打任杀任罚,也无我的干系了,只是未必扳得倒祺翰,让人心存犹豫,皇上怎麽想的,也难猜测。 
  我因笑道:“皇上有皇上的道理,我便不必费什麽心思了。” 
  第二日,提拔了一个下臣代魏长春暂理事务,便将魏长春押回京师。林岱畸零一身,我便问他愿不愿进京住在我府上,他年春闱,还可以蟾宫折桂,他只点点头,便也跟著回来了。 
  到了京城,周正青同尤瑞郎直去了祺焱府上,我便直接至皇上处交差,连带著看望沈宜,皇上听我叙述完毕,只点点头,看意思并不打算问魏长春身後的正主。沈宜脸上带著一丝病容,精神却不错,向我道:“书集差不多完稿,只剩下扫扫尾巴。” 
  皇上脸上并不见不虞的神色,只淡淡道:“你们说几句便好,沈宜病中不要太费精神。”便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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