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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 作者:梓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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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祺臻咳嗽一阵,脸上连续不断的红晕翻覆,才道:“不是要七哥做什麽,而是求七哥不要做什麽。求七哥念著兄弟情份,把那件事咽下去,绝不再提。”他陡然离座,跪在我膝前,仰著头道:“求七哥成全!” 
  我连忙伸手扶他起来,他执意不起,仍道:“我情知二哥怎麽对待七哥,七哥宅心仁厚,只看我的薄面吧!” 
 
 
 
君临天下 31-32 
 
他越说越急,身体羸弱不支,已然靠在我腿上。我深吸一口气,看著病骨支离的他,这话说得忒巧了,难得他花这麽大心思,这般兄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遂伸手将他扶掖起来,轻声道:“你只放心吧,我若透出半个字,便死无葬身之地!” 
  祺臻连忙掩住我的嘴,道:“七哥怎麽说这种话。”他垂下睫绒绣密的眼帘,沈吟片刻,才道:“论理这话不是我该说的,可眼见七哥,又不能不说。这帝位之争,现下群臣眼里只有二哥四哥,还有一个人,或许有人想到,也或许无人想到,那便是七哥你,四哥刚直,清水无鱼,二哥柔滑,过於纵下,只七哥不偏不袒,不远不近,不仅握有尚德鑫,舅舅家也随手可用,朝中之事,无一不查,且为正宫所出,天时,地利,人和,若不是七哥现无子嗣,恐怕皇上早就立储了。” 
  我正要开口反驳,他又道:“我也知道七哥无意皇位,可到紧要之时,兄弟们谁也顾不了谁,七哥心系一人,如单脚悬立危崖,一时不省,杀身之祸,万望重新计量,方为识时务之人。” 
  这番话说得我心惊肉跳,心系一人,不过是祺焱。他剖析时弊,虽有奉承我的地方,也不失中肯,我只道他平日里无言无语,没想到竟说出这麽一番话来,只避重就轻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四哥待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是亲兄弟,左右不过是个亲王,有块儿封地,终了一生罢了。” 
  祺臻不再说话,只轻笑一声,又无比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坐回去闭目养神,我也只好静下心来,可这一番话如细石入春潭,涟漪波波泛起不断。 
  後终叹了一口气,祺焱无论如何,总不至於杀我,倘祺翰继位,我便同祺翰去游历江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只祺焱爱惜帝位,如不得愿,恐怕不能开颜,遂也住了这种念头。 
  下车时,祺臻扶著我的手跳下去,轻声凑到我耳边道:“七哥,你是好人,到了不得不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也由不得你!” 
  他竟如此咄咄逼人,一心我离了祺焱,为了祺翰,可谓用心良苦,便轻笑反问道:“你也当为自己打算打算,祺翰的心肠可不是豆腐,流了眼泪,到时候该怎麽还怎麽!”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什麽。 
  皇上从銮驾里迈出来时,沈宜尾随他出来,立於皇上身後,群臣侧目,我不由呻吟一声,曾告诫过沈宜,要他低调行事,可又想随驾兴许是皇上的主意,也只好叹气而已。 
  众人随著皇上左右,便有渭水的守臣过来启奏:开春寒冷,有野熊自老林子里出来觅食,恐怕伤了天生贵胄的风子龙孙,皇上一拉沈宜的手,大笑道:“朕出来是打猎的,能遇上熊是福气,他们弱不经风至此,还不如朕麽?” 
  渭水官员连忙道:“皇上虎步龙行,胆略超常!”便急惶惶退下,犹自抹了把冷汗。 
  皇上因笑道:“现下马上埋锅做饭,下午开始狩猎,晚上便可享用野味了。”径自拉著沈宜向刚搭起的大帐走去,众人各有差事,便各自去忙活了。 
  草草用了午饭,便穿上射服待命,祺臻请了皇上的免值,许他在营帐里休息,过了会子,四哥纵马过来,轻颦著眉头,问道:“怎不高兴,看你从老八那儿出来就有些沈郁。” 
  我心下一阵暖流涌过,因笑道:“没什麽,是祺臻的病,恐怕……” 
  祺焱止我道:“难过的不要再提,你同他相交不错,平日里多看看也就尽了兄弟之情。”言罢温和一笑,眉峰间尚有两丝愁纹,摇曳明灭,令人顿生垂怜之情。 
  我因道:“便照四哥说的行事,四哥也应注意自己些个,算是体贴我了。” 
  远望见尤瑞郎一身银甲素袍,向这边缓缓行来,因笑道:“各自招呼去吧,我同尤茱一起,四哥去侍候父皇。”祺焱向尤瑞郎略略示意,便驱马离去。 
  一下午的功夫,全用在打打杀杀上,皇上同沈宜立马於高处,轻声指点,沈宜时而不时一笑,颠倒众生。 
  尤瑞郎一拉我的马缰,调侃道:“看上面皇上同沈公子一处含笑立著,下面公子王孙跑来跑去,慌里慌张,弄得乌烟瘴气,是不是有些烽火戏诸侯的意思。” 
  我因笑道:“这话不错,只也说给我听可以。” 
  尤瑞郎撇撇嘴,道:“七公子这话也忒假道学了,明明骨子里比谁都猖狂,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看不惯我毁师谤道。” 
  陡然一阵幽香入脑,如兰如麝,我神志有些不清,全身一种奇异的舒适感升腾,连忙晃了晃脑袋,镇定心神,看向尤瑞郎。 
  尤瑞郎伸手在我鼻端一拈,清凉的薄荷直冲脑门,我清醒过来,嗔道:“你弄的什麽怪东西?” 
  尤瑞郎轻笑道:“此香名为独缠绵,如一缕情丝眷恋不绝,孤人独居时,聊为自娱。” 
  我因笑道:“不如唤作梦也香,夜半,轻雾,花飞,便是春梦如约而至时。” 
  尤瑞郎便笑道:“不错,看似直白,却更加隐讳。”竟伸手取出一紫瓶,又拔了簪子在瓶底题到:梦也香。 
  晚上,检点猎物,所获颇丰,皇上龙颜大悦,因为自己儿子不是一群酒囊饭袋,便命各营生起火来烤肉,并道:“此种鲜味,比起京城里文文雅雅束手束脚烤来的要强一百倍,那个简直同嚼蜡一般。” 
  顷刻,香浓又带著些许腥气的肉味便四散开来,墨黑的夜空地下是星星点点的篝火,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整个仿佛一个热烈而火辣的梦境延展,而那轻柔的夜风则为这一切织上一层紫灰线条,安静而神秘。 
  皇上坐於正中,因笑道:“野外不宜细品诗词,宜烈酒,宜剑舞。”看向四座,笑道:“谁来一舞,为朕助兴!” 
  周正青眯著眼,似在假寐,不知谁推了他一下,已然出列,皇上也已看过来,便硬著头皮道:“臣愿一舞!”遂抽出雪练一般的宝剑,纵舞捭阖。 
  月光如水,周正青挽出无数剑花,点点如梅花绽开,又闪烁如星,照得明夜如昼。侧身,腾挪,移步後陈,姿态优美,曼妙无双,仿佛举世之下,只剩下这样一个人,尽情纵游,盘桓天地间。我陡然想起此剑名为《出云剑》,剑谱原藏於前朝大内,後流落民间,辗转反侧,到了周正青师傅手上,这才教养出周正青这般美玉良材。 
  待收势,皇上率先鼓起掌来,笑道:“你是哪家的娃娃?” 
  周正青遂自报家门,一一答道,皇上因笑道:“赏他酒肉,擢侍卫一等。”周正青谢恩告退。 
  又有几位年轻的将军上来献艺,但因周正青珠玉在前,人们已不惯糟糠其後,喝彩者寥寥,皇上的兴致也没能上来,只略略称赞几句罢了。 
 
 
君临天下 33-34 
 
 
  夜色渐沈,这本是浓郁的春天的夜,却因身在野外而平添幽凉情愫,皇上笑谈几句,便向我看来,白皙的脸上笼著几丝笑纹,道:“老七这次办差十分稳妥,拿住了魏长春,此人是个国蠹,千刀万剐不足平民愤,等秋决的时候,百官都去观看,参他人之失,度己之不明。”又笑道:“老七过来,让朕看看你!” 
  我几步趋前,跪在地上,因道:“儿臣岂敢言功,盖因父皇英明,泽披众生,才得以成功。”顿了顿,又道:“此次差事,还有一人之功应当褒奖。” 
  皇上一笑,颇带玩味之色,道:“谁人?” 
  我沈声道:“尤袭廷尤老大人家的小公子──尤茱!”便将其作为一一数来,各有隐瞒。 
  皇上遂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尤茱来了没有!” 
  尤瑞郎遂出列,跪在我身後,口中称道万岁! 
  皇上眯眼望了一会子,问道:“朕好像见过你!” 
  尤瑞郎答道:“早年曾同家父进京面圣,在景阳宫。” 
  皇上抚掌大笑,道:“朕忆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红衣服的小娃娃,朕还出题道:石室云开,见大地山河三千世界,你对的是:水帘风卷,露半天楼阁十二栏干。” 
  尤瑞郎含笑答道:“正是,皇上好记性!” 
  皇上又问了他几句,才命我二人退下。 
  夜风入骨,皇上屏退众人,又见沈宜同他耳语几句,才笑道:“老七过来,同朕散散步。”我便起身过去,侍立於皇上身侧,几个侍卫只远远地跟著。 
  慢慢走来,渐渐远了营地,皇上拉著沈宜的手,眼里无限欢喜,沈宜因在我面前,终有些尴尬之色,然又不能开口,只低头不语。 
  皇上因笑道:“你不是有话同祺毓讲麽,怎又不说话了?” 
  沈宜抬头轻声道:“想请七王爷把《偏成瘦》的曲子补全,我自己现下心智不济,於曲谱上也不甚通达。”他若不甚通达,我等凡人岂不是俗物滥虫。 
  皇上便笑道:“它本是前朝残曲,也应当修补,你只将想要的精神义理告诉老七,让他照著你的意思补全便好了。” 
  我正要开口,便嗅到一阵腥风传来,一庞然黑影就在五尺开外,向这里扑来。是一只黑熊,想必是因为闻到肉香才出林子的。 
  我等三人手无寸铁,无法应对,我因道:“皇上,沈宜快走!”便挡在他们两个身前,与黑熊对持。 
  那黑熊必是饿极了,红著眼睛向我扑来,我便耐住性子等这畜生十分靠近时,才陡然将手中的一股玉簪向它眼中刺去,随後倒地向侧滚开。 
  那簪子正中黑瞎子的右眼,鲜血涌流不断,那畜生便发起狂来,咆哮著挥舞著爪子,却见沈宜手里持著一把明晃晃的弯刀,低身一晃,在那畜生肚皮底下溜过去,在草地上滚出好远才翻身爬起来,再看那黑熊已经肚破肠流,血肉模糊一片,自己犹自不相信似的低头查看,凄厉地叫了一声,才轰然倒下。 
  皇上已经走到沈宜身边,将他扶起来,又怒又惊,道:“你发什麽疯?” 
  沈宜一头一脸的血污,满身泥泞,嘻嘻笑道:“我早就盼著能擒虎捉熊的风光一把,现下终於如愿了。” 
  侍卫们也都匆匆赶来,慌手忙脚地向皇上请罪,又查看黑熊的状况。皇上只摆摆手道:“算了,不计较你们失职之罪,把这熊抬回去吧。” 
  我余惊未减,在後边轻声向沈宜道:“你可真不要命了,若那熊爪子勾住了你怎麽办,忒唐突了。” 
  沈宜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轻笑道:“我比打虎英雄如何?”如此境遇下,竟也面泛桃花。 
  我也只叹了一口气,道:“你能耐去吧,死了我也不管。” 
  沈宜俏皮一笑,双手抱拳在胸前一晃,正要开口,便听见皇上道:“朕同沈公子回去了。”只好跟在皇上後头离去,我也自回营房了。 
  一进去,尤瑞郎正端坐一边,素手习字,他见我进来,展颜一笑,道:“今儿七公子拔了头筹,又推荐了周正青,又让我同皇上忆了旧情。” 
  我脱下外衣,便笑道:“你同皇上是旧相识,我现下才知道,周正青麽,应当是四哥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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