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鸾随 作者:黑木黎子
Tags:布衣生活
事不宜迟,谢方正没来得及禀报父亲就到马厩鞴马。他人似彩凤,马如龙,单骑飞驰,转眼消失在一抹树林。
假如一刻不停地跑,兴许还有追上吕克扬的可能。但从金陵到长安,说远也不是很遥远,快的话,第四日就可以到达长安城,半路拦截的希望因此万分渺茫,加上天公不作美,谢方正行到半程之时,上空降下雨来。
这些日子接连寒爽干燥,日照充足,四十多天来的第一场雨要显示一下它的威势。它妨碍了谢方正的行程,迫使他放慢脚步。那些纷纷坠落的雨点无不烙上了秋季的寒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浑身笼罩在一股湿滋滋的阴晦之中,像是会从身上长出苔藓或者木耳来。四周是旷野,看不见一个人,或许再过二、三里就是颖州。
正是人困马乏时,谢方正一个不留神,滚下马来。他摸摸衣内的钱袋——还在。上马过了城门住店,也好打打牙祭,适逢几双贼眉鼠眼瞄上了自己——匆忙间怎么忘了换身粗布麻衣呢?谢方正偷瞟他们,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箸,豁地转身,扑咚一声朝那些向自己过来的人跪下就喊:“好心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行行好吧——我三天没吃东西了,还是掌柜的好心施舍,我求大伙再施舍点包子钱吧!等我将来飞黄腾达,一定不忘众位的救命之恩!”
如此一来,几个强盗咕哝不清地骂了一声,认命似的丢给他几个铜钱喝道:“操你亲娘祖奶奶!老子流年不利,真晦气!拿了钱,给我滚远点!”正中下怀——谢方正低三下四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地退出客栈,转到后院骑马就走。挨几句骂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已经算不得什么,只是这阴寒的气候使他迫切需要一个容身休憩的场所。鉴于此次出师不利,他不想再有什么耽搁,所以他选择了尽快冲出这片乌云。他是逆天的精灵,他不信奉天命,上天反而因此更垂爱他。金边很快出现在天际,在他所站的土地上,与还在接受雨水冲刷的地域仅一墙之遥,却截然两个世界。阳光普照在他得意的笑脸,马儿撒开四蹄直奔陈州。
五天之后,谢方正抵达长安。谢书正欢喜地接待了这个两年不见的兄弟,这才使谢方正睡得个安稳觉。
这是谢方正住在郎中府的第二天夜里,他在前一天吃饱睡足,现在可睡不着了。书房的灯火还亮着,兄长在忙碌什么呢?他朝火光的方向走去,叫了一声“大哥”。回应他的是一声平淡无奇的调子:“进来。”
谢方正推门而入,书案上堆着高低不齐的六叠典籍,三面墙上也都摆放着不少的书,这还激发不起他的兴趣,只在原地不安分地四处观望。
“深夜找我有事吗?”和他那两位兄弟相仿,书正的态度漫不经心,不同的是他还沾染了少许官腔官调。这一点也不可怕——哪怕他现在高高在上到六亲不认,他也终归是谢方正的兄弟,谢方正不会畏惧他。谢方正不喜欢警告自己提防亲人,这不是天真幼稚,这是他的亲人从他那里必须获得的信任及默契。
“没事又怎么会大老远只花五天时间来到长安?”
书正笑了,“那就别卖关子了。”
“可认得吕震天吕司农?”
“哦,我在尚书大人那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他告老还乡了——与我们同乡,而且宜云就嫁给了他的儿子。我找人给他女儿和苍正说亲了,可又听说你这败事的鬼把事情弄砸了?”
“哥哥可又认得夏侯华空大人?”
谢书正只是一脸的茫然,不知其意,期望谢方正说下去。
谢方正心领神会,继续说道:“你只想着与吕家修好,却不知道二哥心里早已有了夏侯貂。”
“三弟莫要见怪,愚兄真个不知。”
“知不知道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如今方宜云失踪了。”
“她失踪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谢方正示意书正稳住情绪,接下去说:“吕克扬已经来到京城,找你要人来了。”
“荒谬!她根本没来过这里!”
谢方正坏笑道:“果不其然——你又怎么会收留一个有夫之妇败了人家操行。”
害书正紧张至此并非他的本意,但也十分有趣,他拍拍书正的肩膀安慰道:“这是他唬人的一个幌子罢了。我猜想他早就知道方宜云在什么地方。”
“吕克扬贼喊捉贼?”
“这倒不敢肯定。不过你想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一起玩闹,我又没见过他,怎么会知道?”
“呵——他是看上我二哥的意中人啦!”
“这种事由不得人乱猜,你确定是这样?”
“信不信由你,总之我是一定要去夏府拖住他的。”
“看你胸有成竹,想是错不了了,这么一来,关于宜云的失踪,他可难辞其咎。”
对话被门外的喧哗打断,书正拉开门,他的仆人找他评理:“老爷你看这人,门子不让他进来,他还硬是闯了来,说要见什么三少爷。小人我是拦也拦不住呀!”
谢书正见他人青布厚衣,不正是江宁老家的仆人喜地么?他笑逐颜开,招呼谢方正出来:“看看谁来了?你又一个人不声不响溜出来,爹爹该有多着急!”
谢方正怪叫一声,搂着喜地欢蹦乱跳,然后在他呆楞的脸上刮了个鼻子,问道:“喂,是陈子昂告诉你们我来京城的吗?”
喜地点点头:“是了,陈公子得知城北有人发现吕少夫人的尸体之后,就请小的通知三爷,我这不就快马加鞭赶来了。”
“什么?方宜云死了?那陈子昂现在在哪儿?”
“陈公子去苏州办事,我请他往后有空来金陵玩呢!”
谢方正脸色一沉,“我知道了。你看是累了,就到我房里去休息吧。”
喜地应了一声,由郎中府的仆人领着去了谢方正的房间暂住。
谢方正转回身,书正随即添补一句:“陈子昂又是什么人?”
“一个朋友。”
“他和宜云……”话才出口,书正就被方正驳回去:“你不会怀疑他吧?你连见都没见过他,而且他和宜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给我帮个小忙罢了。”
书正看着弟弟振振有辞的辩解,不禁开怀而笑:“真难得我的三弟也有交到朋友的一天了。”
谢方正摆出散漫的姿态说道:“大哥你什么意思啊?小看人嘛!”
“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啊。”
“没什么,傻瓜一个。我就看他没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我高兴和他玩罢了。你别给我扯远了——宜云的死,你一点也不可惜吗?”
“可惜要摆在脸上和嘴上不成?我能为她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凶手。”
“这不在哥哥的管辖范围吧?”
“这是杀鸡用牛刀,焉能说是不在我的职责之内?假若我真想查明次案,还愁找不出一个提交刑部的理由吗?现在陈子昂和吕克扬都有嫌疑,你不必为任何一放开脱。既然吕克扬来到了长安,你就想办法给我监视他。”
“我明白得很。就算不为别的,我也不能让人抢了我的二嫂不是?所以我会跟他玩到底。”
“天气凉了,你早点睡吧。”
“那我走了。”
谢书正冲方正点点头,拉开门目送他出去,然后吱呀一声合上。灯火,依然没有熄灭,看来他这是要通宵达旦了。
谢方正瞅瞅身旁熟睡中的喜地,心中久不能平静:陈子昂真的去了苏州,他真的没有找借口搪塞。这样固然是好,但他如果对别人也这么老实,不知会吃了多少亏呢?好想陪他一起到苏州,可是不行,我必须接近吕克扬,为了消除他的戒心,我甚至要去讨好他。可是……万一我错了,又会是谁杀了方宜云呢?抑或是她死于意外?子昂说的不错,吕克扬对她确实无微不至,很难相信他能下得了这个手。即便不想委屈貂儿,顶多也就休书一份。但是我忽略了一点——他的岳丈江宁知县,虽是芝麻大的一个官,但也不至于放纵女婿干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要么是县令不知情,要么是我冤枉了吕克扬。不论是哪种情况,我都没理由不管吕克扬吧?让他近水楼台把貂儿弄到手?那我是先回金陵看他们办案呢?还是按直觉办事?
他不喜欢介入那些不是自己策划的阴谋之中。把追查方宜云一案的凶手当作消遣时顺便干的一件琐事倒可以免除后顾之忧。这不是一个强硬的任务,可查可不查。但从书正的角度来看,在官府还没得出结论以前,谢方正有责任帮助自己调查得水落石出,并且死者是县令家属,为避免感情用事,理应交由润州知府处置。
既然哥哥要把案子接过来,那取证方面由他的人去搜寻即可,我就能够在长安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谢方正打定主意,只一阖眼就睡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读者之中,我对暝雪的印象特别深,所以也因为她想快点看到,才提前一天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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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往夏府的必经之路上,吕克扬迈着轻快的步伐泰然而行。谢方正笑微微地啃了一口苹果,跃下马来,刚好降落到吕克扬跟前。
“吃苹果吗?”谢方正依然哂笑着问,并且把那个已经被自己咬过的苹果伸到吕克扬面前。
吕克扬瞥一眼那苹果,再看看跟他说话的人——嘴唇上还沾着残留下的苹果的汁液,在充足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就像玉石那样温润。吕克扬禁不住以为那双唇要比苹果香甜得多,也许还带着腻人的粘稠,像蜜罐子里受了潮的白糖一样。他淡笑着从谢方正手里接过苹果,慢腾腾又极具压迫性地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
谢方正没有想到他会吃自己的东西,但他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他猜想吕克扬正要和自己耍同样的战术,这也好,两个人各怀鬼胎总好过没人配合的独角戏。谢方正因而先发制人,问道:“这么巧你也来京城?怎么不见尊夫人?”
吕克扬一样的眼光转瞬即逝,他的表情很不愉快:“谢郎难道不知道内子在几天前失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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