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鸾随 作者:黑木黎子
Tags:布衣生活
谢方正不知何时就会醒来,吕克扬必须在他醒来之前离开金陵,到一个谢方正找不到的地方去。当许多年之后,谢方正对他的恨意应该会减退了吧?那时重逢或许会比为今更为合适一些。吕克扬来到床头,他想在临行前再看上一眼。漂浮似的眼睑像是随即就会张开,那个淘气的鼻子也好,那象征着大富大贵的大大的耳朵,还有那张狡猾的嘴巴……这些都该告别了。吕克扬用尽记忆看了谢郎最后一眼,毅然转身疾走而去。夜幕中一双眼睛目睹了他逃走的方向,然而这双眼睛不属于守门之人。真是这双明若朗星的眼睛被吕克扬忽略掉,引来一段是非曲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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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为凶手持有利器的身形作了最好的掩护。无论是开门的声音还是脚步的运行都滴水不漏。他飞速揭开被子,手中的刀锋急逼谢方正的心口——从刀子划过的弧线可以判断,他对目标点的把握相当纯熟,可以做到万无一失。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万以外,谢方正倏然张开了眼睛顺势向内侧一滚翻,起脚踢在那人的当胸!
没有一刀毙命无疑是个重大损失,当下惟有快刀斩乱麻,尽快向谢方正再刺上一刀。刺客对这个有信心,因为谢方正的水准不足为惧,而刺客却有着鹰一般的凌厉手法,加之有黑夜的掩映,一切尽在掌握中。不得不说,他的麻痹轻敌又让他的算盘打错了:谢方正为了看清室内的动静,从喉中打出了一颗浑圆璀璨的夜明珠。珠子约有手指头那么大,却照亮了整个房间。它还会飞,直弹到那刺客身上去,在墙壁上撞了几曲弯又活了一般衔在谢方正口中。这么一折腾,那一刀又偏了,砍在了谢方正的右臂之上。
刺客自是惊奇不已:“回龙珠!”
“算你识货,老子就拿你来祭我的珠子!”谢方正一鼓腮,夜明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窜对墙后反弹向刺客,且步步紧迫其身。其实谢方正并未习得什么高深的“回龙珠”,回龙珠靠的是内力,而他只是巧用一番气力。要说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也确实是他的一件玩具罢了,闲时玩玩自己能吐出多远,平时就有一根质地绝佳的银丝拴在珠孔里,另一头系在臼齿根部再吞进食管以备照明之用。他料想这刺客与他灭门之灾定有牵连,所以无比憎恨。早在吕克扬离去之前,他其实就已经醒了。丧亲对他而言是个莫大的冲击,在烈火前他固然无法持有镇定,但是他由此更告诫自己不能失去理智盲目从事。他从前的成功都得益于他冷静清晰的头脑,为此,他甘愿承担这个别人承担不起的重负。他看出吕克扬至少在目前对他还是真心实意,那以往任何一条过结都不会令吕克扬痛下杀手,何况是在一起回来的时候?遗憾的是吕克扬太小看了谢方正,致使他这番推断没人欣赏。
“小子别得意!你有几斤几两我是哑巴吃扁食——心里有数!”泼别人冷水似乎也是增强自信的不错方法,一撒手,刀子飞了出去,与夜明珠交相碰撞。刀身晃了晃,终不敌力落了下去。那人只一脚板轻掂,刀子又窜得七尺高。谢方正与他的拳、脚、弹、腿相形,只是逐渐封了那人的穴道。
知道再耗下去会两败俱伤,那人夺路飞檐直上,顷刻间吕府的人絮絮叨叨地都提着灯笼过来看个究竟了。只听大小姐的丫头罗绮不假思索地叫道:“呀!是缺陷大王!”
“不敢当不敢当,小可怎敢以「大王」自居?丧家之犬罢了。”天!也只有他这个斜斜方方正正的三少爷才会在这种危难关头仍不忘耍宝打趣了。他说得那样轻松,吕府上下没人察觉出有什么异常。吕震天夫妇对这个恶名远拨的小赖皮近来也有所耳闻。自己的女儿差点就是他谢家的人了,多少可算有点渊源。吕震天对他一向客气,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吕克扬房里。
未等谢方正回答,吕玉芊便按捺不住插嘴问道:“上次的事情之后克扬哥哥有些奇怪,他现在人在哪里?你们是一同回来的吧?”
“哦,他回来以后又走了,说是出去办点私事。应该过两天就会回来,他让我先借住在贵府。”
“你的肩上……你受伤了?刚才那出去的人影是什么人?”
“一个刺客,让他跑了。”
“为什么不追?”
“他的轻功在令兄之上,我又如何追得?”
“在兄长之上?那你又怎么能逃过此劫?他难道不是来杀你的?”
“确是来杀我的。小姐虽然知道谢某不是全才,但防守堪称一流。我与人比武从来只防不攻,方才试图攻他,便换来这道碗口疤。”
“罗绮,”吕震天一声令下:“快去把沈大夫请来。”
若是小姐的意思,罗绮免不了要顶嘴两句的,但这是老爷的吩咐,她也便不敢违抗,匆匆出门请大夫。谢方正没有推辞好意的意思,那样反倒显得他反常、假客气,也辜负了主人夸他的“快人快语”。于是谢方正只表达了他对当家的谢意就接受下来。
“谢公子不必拘束,我们到屋里谈。”吕震天屏退家眷,亲自将谢方正引进厅堂。这番厚待对寻常人家来说自当感激涕零,但谢方正究竟见过一些排场,以为这是情理之中。自己虽是声明鄙劣,可也出自豪富之门,且以他这等相貌,受人礼遇推崇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不乏有人说他那张脸有尖酸相、刻薄相,这些在他本人看来不过是人们出于对他的嫉妒而看他不顺眼的结果,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说法,如果过去他母亲一定要把这些当作难登大雅之堂的恶意中伤那就实在太自讨苦吃了。
“谢某本不该叨扰贵府,无奈家门不幸,飞来横祸。”
“哪里哪里,既是小儿克扬的朋友,我吕震天欢迎还来不及!何扰之有啊?但不知公子为何如此悲伤?尊上可安好?”
“父母弟兄怕是皆已归天,那刺客便是来收拾我这漏网之鱼的。可惜未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公子遭遇,老夫深表同情,还请公子节哀顺变了。”吕震天说到这里,不觉已无话可说。其实他大可以问下去,因为谢方正不会为别人对他的好奇而斤斤计较。同样谢方正也明白他不加追问杀手来历的原因——他怕受到牵连,知道越多就越危险,所以他不敢知道,宁可现在冷场也不要知道。虽然无可厚非,但谢方正还是觉得自己看不起他,也许夏侯华空正是蔑视他的独善其身吧?他的年纪还没老到要解甲归田的地步,为了躲避灾难就那样消极地退出了朝政安享起晚年来了。谢方正因此决计让他出出丑,尽管他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卑劣的纨绔子弟,但仍然喜欢戳穿别人的诡计用来消遣一番。他就以挑剔别人的缺陷为乐,是个再讨厌不过的人。他可实在想不出人生在世,除了拿别人来取笑取笑或者别别人拿去逗乐逗乐以外还有什么别的乐趣——至少他从前是这样确信。
“我留在府上只怕会侠鄣酱笕耍皇钦庾虑I娴焦蟾谙乱仓缓妹阄淠研搜镄植榍迨率盗恕!毕匀唬饩溱垦圆皇强昭ɡ捶纭詹糯躺彼娜耍锹勒鹛烀畔碌氖晨椭唬∷罂梢曰骋伤拿鹈胖魇咕褪锹勒鹛欤谴执窒肜疵挥腥魏味T谑录刮疵骼驶埃环秸莼⒐樯揭膊皇侨抟娲ΑS辛讼盗迦瞬判枰饬迦耍挥兴羌绦抵胁僮飨氯ィ环秸炊薮酉率帧?
果然,吕震天脸色异变,有些吃惊地问道:“公子此话怎讲?”
“吕大人在朝中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这……恕难相告。”
“大人太见外了,说不准哪天我还做了您的女婿呢!我看大人如此大方之家,必定会对谢某直言不讳。若非有一端隐衷,大人何以辞官返故?”
“唉,实不相瞒,老朽得罪的人权力无边,至尊至贵啊!”
“这至尊至贵之人……指的可是皇后?”
吕震天急忙掩住谢方正的嘴巴,神秘地说道:“公子年少轻狂,不晓得这宫廷之争的残酷,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我还是要告诫你,不管将来怎样,一旦当官,自己就不是自己的了,只有这样独善其身。以后你就会明白我这样做也是何等天真——当朝者是不会轻易放过异己的,即便我已不在朝中……”
还有半句话因为外头有人传话而被咽了回去——
“禀老爷,沈大夫带到。”
“快快请进!”吕震天堆起淳笑,起身迎接大夫为谢方正上药,他也好借此结束这场暗藏杀机的谈话。或许他从前积了不少阴德,老天又给他送来一个人,一个真正能够调停这场谈话的人。准确说,不止是一个人,他可以听到前院吵吵嚷嚷很多人的声音。
吕震天支罗绮去看个究竟,自己亦向谢郎道声“失陪”便走向前院。他很快便看清排成两列举着火把的列队的领头人是江宁知县——方宜云的父亲。
吕震天对那些配刀的官差视若无睹,犷放地笑道:“不知是延缜贤弟光临,有失远迎!来我这儿穿便服即可,何必这样见外。”
开掌难打笑脸人——方延缜可不吃这一套,他满脸肃然,对答道:“穿官服而来自有本官的道理。都给我拿下!”这“拿下”二字可是对官差们说的了,这可怪了,都是自家人,莫非他真要抓走吕震天?这回真是“祸事到”了?这年头怎么净是窝里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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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搜!”未等吕老爷反应过来,方知县又一声令下,府里上上下下的男女老幼都给带了上来,连同厅堂的沈大夫和谢方正。大夫救死扶伤干的是分内事,方知县放他回医馆,谢家公子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方知县似乎也要抓他,因为知县说了一句“很好,都在”。
吕震天搞不懂亲家公这是在干什么,慌忙又问了一遍。“哼!”方延缜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冷言道:“我问你,宜云是怎么死的?”
“这……这案子不是由谢大人调查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吕震天!枉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延缜贤弟因何说出这等话来?”
“有人举报你的宝贝儿子为掩盖杀妻罪行而放火烧死谢大人全家五十多人!”
吕震天听见话从方延缜口中出来,惊骇的样子简直一辈子都没有过,隔了半晌才抖抖索索说成一句话:“你……你说什么?他杀……杀了宜云?还有谢家五十多条人命?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样?一定是凶手嫁祸!是嫁祸呀!克扬对宜云的爱护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我们一手促成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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